《小僵尸的保养手册》泠崖子

37、想起来了

　　一场争斗因为季子钰的到来戛然而止，林屿舟被捆仙绳牢牢绑住，压到议事堂。

　　掉在地上的花以及初星丹被交到了季子钰的手中，一场审判不可避免。

　　季子钰坐在高位上，林屿舟双腿跪地。他看了眼季子钰，再又低下头去。

　　在他修仙之后，师尊与他的关系就淡了许多。那是自己的师尊吗？为什么要为了天下人强迫他去做并不喜欢的事，甚至都没有问过他一句是否愿意。难道他就不是天下中的一人吗？他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吗？

　　林屿舟是吃软不吃硬的，你对我好，我才对你好。叛逆的种子在被师尊赶去灵泉山的那一刻便种下了。

　　若师尊要罚他，他也不会乖乖受罚。如今在朝华宗，没有一个人能打过自己，谁敢罚他？

　　可没想到，季子钰会把林澄叫来。当着林澄的面，将那花扔到了她的面前。花瓣洒了一地，正如他那颗动摇的心。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

　　林澄一副“这什么情况”的表情，朝着林屿舟打了个眼色，莫名其妙地跪到他身边。

　　“没什么说的。”林屿舟回道。

　　“你们之间可有男女私情？”

　　“嗯？”林澄一愣，再看地上的花，回头问林屿舟，“小师兄，你喜欢我吗？”

　　“……没有。”少年自己都没搞清楚的心思被当众戳破，骚得整张脸通红。但他假意咳嗽一声，硬装淡定。

　　季子钰又道：“没有？那这花是怎么回事？”

　　林屿舟恼羞成怒，却硬把这股愤怒憋在心中，直愣愣地看向季子钰，道：“我只是想送朋友一份礼物。”

　　“送花？”一个男人送一个女人花，这两人又非亲属，其中的含义除了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也想不出别的。

　　“鲜花配美人，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林澄跪在地上低着脑袋，一双眼不住打探林屿舟。这事她也算当事人，可她似乎没有这个发言权。

　　“今日之事我信你。林屿舟，没你的事了，你先回灵泉山去。”季子钰道。

　　“是……”

　　闹了天大的笑话，林屿舟觉得今日来朝华宗这一遭丢脸得很，早就不想待在这了。

　　林澄跟着林屿舟对着季子钰一同行礼，准备一起走了。没想到季子钰却叫住了林澄。

　　林澄当即一愣，她一点都不想跟什么司法长老同处一间。虽然她不觉得自己犯了错，可跟这样一位人物在一起，总会莫名拘谨，一点都不舒服。

　　“长老……”林澄低着头，轻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初星丹是你向林屿舟讨要的吗？”

　　林澄那一张脸当即煞白。

　　花的事已经告一段落，现在轮到了初星丹。可这还是该问他林屿舟，关林澄什么事？

　　林屿舟将林澄护在身后，迎上季子钰那看过来的冷冰冰的眼神：“是我给她的初星丹。”

　　“无缘无故你为什么要给她？还是你的确对她有私情？”

　　“没有！她是我朋友，我想给便给了。”

　　集季子钰摸着下巴，点了点头：“给我这个师尊的是灵草，给朋友的是自己精心炼制的初星丹。林屿舟，你当真好样的。”

　　“我……”林屿舟百口莫辩，“若师尊要我炼初星丹，我也能炼。”

　　“你只管好好修炼，其它莫要管。”

　　“……”在这件事上，林屿舟的“厚此薄彼”让他无法理直气壮地再回怼师尊。

　　“林澄，这次你要自己回答。初星丹当真是林屿舟自愿给你的？”

　　林澄张嘴就要说“是”，可在那刹那间她瞧见了林屿舟的侧脸，一时愧疚感涌上心头。林屿舟给她初星丹是为她好，她怎么可以为了撇干净自己而把林屿舟供出去？林屿舟自己承认是一回事，她不能做这种不义的事。

　　林澄沉默了。

　　季子钰看着底下那俩小孩为了坚持各自奇奇怪怪的友情而努力硬撑着，一时觉得好笑：“林澄，你不想说什么吗？”

　　林澄握紧了拳头，抬起头，对着季子钰：“长老，不管如何，初星丹是到了我手中，便是我的错。有何惩罚我都认。”

　　“初星丹是禁药，不得擅自使用。你认错便好，我宗留不得滥用禁药之人，念在往日旧情，允你今日回房收拾行李，明日再下山吧。”

　　“师尊！”林屿舟拔高了音调，“您说澄师妹犯错，那我也是同样错了，如果要罚就一起罚吧。”

　　“林屿舟，我最后再说一遍，这里没有你的事，回你的灵泉山去。”

　　眼看着这对师徒又要吵起来，林澄赶紧拽住了林屿舟，一面笑着对季子钰回答：“是，弟子遵命，弟子先告退了。”一面拉着林屿舟往外走。

　　“你干什么？”到了外面，林屿舟甩开林澄的手，一脸不悦。

　　“好了，小师兄，有什么好生气的？本来我以为会是什么鞭刑还担心了半天，现在可太好了。我在朝华宗也赚够钱了，是该下山了。”

　　“师尊就是不公，凭什么只罚你，不罚我。”

　　“罚我的理由是滥用初星丹，我的确用了，小师兄可有用过吗？”

　　林屿舟嘟囔了一句：“没有。”

　　“那就是了。”林澄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偷偷又瞥了一眼林屿舟，假咳一声，道，“小师兄，我问你，今日你来朝华宗，是特意来送我花的吗？”

　　“……”话题又猝不及防地回到了男女之事上，林屿舟的脸“噌”地一下，又红了，“送你又怎么了？”

　　林澄浅浅地笑了笑，她的手指绕着垂到胸前的一缕碎发，轻声说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没有！”

　　经过这遭，林屿舟感到太丢脸了，又害羞又难受，怕了这感情一事，下意识便要否认一切。

　　殊不知，这是林屿舟未来人生路上唯一的一朵桃花，错过，便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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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澄离开朝华宗了，林屿舟回到灵泉山待了将近半月，待又炼制出一批初星丹，便再一次去到山下，林澄的家中。

　　林屿舟将新的初星丹送给林澄，却被林澄婉拒，不仅如此，林澄还返还了五颗初星丹：“小师兄，我没有慧根，开始修炼之后我就明白了。给我初星丹也是浪费，以后就不要送来了。”

　　林澄一家正在收拾房屋，听她说他们要回家乡去了。

　　林屿舟去看了一年多前他种在这里的东西，可早就没有了它们的身影。

　　在林澄一家回乡的那天，林屿舟去送别了，直到马车消失在自己眼中，他才渐渐反应过来。心中被一种无限大的空虚给填满了。

　　这世上还有谁是在意他的呢？罗师弟死了，澄师妹离开了，曾经依仗的师尊现如今只把他当工具，没有半点在意他的样子。他在世上没有任何牵挂，活得好没意思。

　　他从小长在这，最远也只到过这山脚下。他还要再回到朝华宗或者灵泉山吗？

　　他不乐意了。

　　走了，就都走吧。

　　林屿舟想了想，没有什么人需要他告别的，他离开了灵泉山，离开了曾经以为的家。

　　林屿舟初入江湖，又是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就很好骗的样子。白嫩嫩又没什么心机的愣头青最受骗子的喜欢。就光在一个小镇上，这个对什么东西都感到惊奇的小孩在短短一个时辰内被坑被骗了十三次，幸好他身无分文，又有一身仙术，才不至于倾家荡产，或者被拐卖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吃了许多亏，要在这江湖好好活着，不得不快速成长。

　　林屿舟闯荡江湖一年，认识了许多好友。因这段经历，曾经遇到不公平之事硬是要回怼几句的人，心胸变得宽阔了许多，也圆滑了许多。

　　最有意思的是林屿舟遇到了曾经修仙大宗暮霞宗的弟子，由于仙道的没落，暮霞宗也差不多变成了普通的江湖宗门。在林屿舟被人骗着差点进了青楼前，是那几人帮了自己。林屿舟有恩必报，便把自己炼制的初星丹送给了他们。

　　想想也是奇怪，既然能重新开始修仙，为什么不告诉其它宗门？只有朝华宗独占好处也太没道理。

　　在林屿舟的帮助之下，不仅是暮霞宗，连其它修仙宗门也重新开始了修仙。

　　这种改天换地的事自然会传到朝华宗的耳中。林屿舟想象了得知这件事的师尊该会如何生气，一时又觉得十分痛快。痛快之后，便是怅然若失，他和师尊怎么就到了这般地步？

　　这一日，林屿舟正在暮霞宗与他们弟子比试，朝华宗静和君身患重病的消息传了过来。

　　“此事当真？”林屿舟把剑丢了，抓住那个通报弟子逼问他。

　　林屿舟从未说过自己与朝华宗的渊源，因此他们也不解怎么刚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会变得这么激动。

　　林屿舟想过这会不会是师尊为了逼他回去的计策，可哪怕真是计策，他也只能乖乖往下跳了。

　　在这世上他不曾拥有过什么东西，可他不想连师尊都失去了。师尊的养育、教导之恩还未报，若师尊就这样去世了，他必将悔恨一生。

　　飞回朝华宗，迎接林屿舟的便是十三个修仙者组成的大阵。那十三人各个持有法器，是林屿舟单枪匹马所无法应对的。

　　法器与法阵的加持，让猝不及防闯入的林屿舟吃了大亏。那十三人是有备而来，而林屿舟因为担心师尊本就失了方寸，更加无抵抗之力。

　　十三人压着林屿舟将他锁在了灵泉山，十三人日夜把守。得知被骗的林屿舟赌着一口气，休息三日潜心修炼，待灵力充盈全身，他再次挑战法阵，那十三人败了。

　　眼见着林屿舟又要再次离开，季子钰站在他人法器之上，却在这时出现了。

　　“师……师尊。”前面是师尊，林屿舟不得不立刻停下。

　　季子钰冷冰冰道：“你还认我？”

　　“您是我师尊，我如何能不认？师尊，听闻您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既还认我是师尊，我说的话你还听吗？”

　　林屿舟沉默了，师尊还能对他说什么话？无非是让他好好在灵泉山修炼，用灵力灌溉灵草，再用灵草去惠泽后人。可这是他不愿做的。

　　“还请师尊恕罪。徒弟目光短浅，只想自己活得快乐。若我自己愿意，我会分享初星丹给别人，但不能逼我为了别人而活。”

　　“便是要违背天命，不愿留在灵泉山了？”季子钰自顾自地点点头，“若要离开也可以，先把欠我的还了。”

　　“应该的。师尊想要什么？若师尊愿意，这条命也可以还你。”

　　季子钰难得又笑了笑：“不愿留在灵泉山，但愿放弃生命？在你看来，自由比性命还重要吗？”

　　“这一年我在人间行走，看到了以前只在书中读到过的大海、沙漠，如果我还待在灵泉山，这都是我所看不到的。”

　　“我的性命呢？是否能拿来比一比？”季子钰拿出一把匕首，扔掉刀鞘，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之深，已能看见那匕首划开一道口子，鲜血从脖颈处留下，“好了，林屿舟，该你选择了。”

　　林屿舟当即傻了，师尊为什么要这样？他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后退了好几步：“师尊，您先把匕首放下！您要我做什么我答应就是。”

　　“在你有生之年，留在灵泉山上滋养灵草。若你修炼成仙，便还你自由。”

　　“为何要这样？”

　　“天道选择了你做引路人，你不能违背天命，加上我对你的恩情，我这条命，可抵得上一个承诺？”

　　“我……”心中在叫嚣着不要，可那匕首正一点一点地从这一侧往那一侧划动，鲜血刺痛了林屿舟的眼，“好，我答应了我答应了，师尊，快把匕首放下！”一切都来不及让他静下来思考。他不能让师尊就这样在他眼前死去啊。

　　“若你违背誓言，自己魂飞魄散，师尊季子钰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超生。”

　　“师尊！”

　　“我要你起誓！”

　　鲜血流逝，季子钰双唇泛白。林屿舟不敢再耽搁，举起手便要发誓。

　　但这一瞬间，世间万物好似变回了灰白色。林屿舟睁大双眼看着前诡异的一幕，这时，无数回忆飞入了脑中。

　　林屿舟痛苦地按住自己的脑袋，他想起来了，他早就经历过这一遭，为何又回到了这里？

　　他的记忆中，他受师尊胁迫，不得不发誓留在灵泉山。

　　被困灵泉山不得外出时他只不过才十八岁，第一个一百年，他遇到了容氏兄弟，收下他们只为了排遣自己的寂寞。可在相处之中，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他那个师尊，他怎能为了自己不受寂寞而阻挡他们的自由。

　　后来，他死了，灵魂终于离开了灵泉山，为了救小徒弟，他去了繁花林，找到一个湖中岛，发现里面有一个传送阵，跳进传送阵后他的人生重启了，以前发生过的又再发生了一遍，直到现在才想起以前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