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僵尸的保养手册》泠崖子

3、偷人尸身者下地狱

　　林屿舟手指一勾，贵公子的尸身近到眼前，剩下两具就被还了回去。

　　放空自己，附在尸身之上，他动了动手指，尸身的手指也跟着动了动，真实的触感让他明白暂时拥有了这具尸身的控制权。

　　林屿舟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他猜得并没有错，附身死尸不会被排异。

　　他伸出右手食指，心念一动，火苗瞬间出现在食指上，紧接着的是一道明显的裂痕缠上了食指，黑色的淤血从裂痕中流出来。

　　林屿舟摇了摇手，火苗熄灭，可那裂痕却是怎么都无法消失了。

　　死人的肉身不会主动排斥林屿舟，可依然承受不住林屿舟的灵力流动，稍稍使用些灵力，就有可能撕裂肉身。

　　“想做活人可真难。”林屿舟喃喃自语。现在他操纵的是别人肉身，用的也是别人的声音。明显清脆的属于少年人的嗓音让林屿舟愣了愣神，莫名有了一丝装嫩的不好意思。

　　林屿舟笑了笑，正准备离开。一道冷风拂面而过，其中又带有微弱灵力。这道风刃本是具有攻击性的，只是主人太过弱小，就只感觉这风冷冽，其它再无什么。

　　正准备用灵力抓住在暗中偷袭他的人，转念一想难得有一具满意的肉身，长得也算不错，舍不得裂痕布满全身，硬生生忍住了，只是对着这屋子里的西侧角落喊道：“出来。”

　　这义庄处于一个得天独厚的位置，也不知道是哪位缺德道人选的，竟坐落在整座山的灵气口上。义庄吸取山中灵气，是个极好的修炼场所。若有鬼魂跟着尸体来到这义庄，不出几日就能积攒不少灵力，再过几日也能做一方鬼王。这附近肯定有不少闹鬼传说。只不过在人间的鬼最多也只能待个八十一日，闹鬼也闹不了多久就是了。

　　一个缩着脑袋看起来怯生生的小鬼一顿一顿地飘了出来，用衣袖掩面，也看不出那鬼是喜是恼。

　　“你为何出手伤我？”林屿舟道。

　　那鬼将衣袖放下去，露出了一张与如今林屿舟一模一样的脸来，他眼圈泛红，指了指林屿舟，有丝害怕，但又满含怨恨道：“你盗我尸身，你说为何？”

　　还有什么事能比做坏事，当面被人抓住来得尴尬？

　　林屿舟在那“呃”了半天，唤魂令从义庄飘出，带来了专业处理这类事的官家。

　　黑白无常以为是被哪方高人召唤，一看是林屿舟这个熟人，恨不得转身马上离开。

　　“两位大人……”林屿舟赶紧叫住两鬼，一边用布绑住手上变得更大的伤口，一边解释道，“两位大人先别急着走啊。我身为一个有觉悟的鬼，看见有被遗漏没有带走的其它鬼魂特来报告，这还有个鬼魂需要两位大人送走。”

　　说的是正事，黑白无常也不好推脱，判官笔一出，抓住被两位无常吓得呆愣住的小鬼，在他额头一点，小鬼的生平事迹都被写在了上面。

　　收回笔，黑无常摇了摇头：“这个也带不走。”

　　林屿舟挑了挑眉：“为何？”说他是因为脱离了人道无法带走，难道这小鬼也是？人道是这么好脱的东西吗？

　　“问我们，还不如问小鬼自己的死因。”

　　那小鬼看到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正被吓得六神无主，现在见林屿舟回头看他，他心中一紧，下意识脱口而出：“昨日突生异象，乌云遮日，白天变成了黑夜，天上裂了一个好大的口子，有好多东西从天上掉下来，我就是被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砸到了脑袋，死了。”

　　白无常适时插嘴，道：“从天上掉下来的人？你确定是人？”

　　小鬼木木地点头：“对，是人。我死后还见到了那个砸死我的人，他竟与我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他穿的奇奇怪怪的，一头短发，还衣不蔽体。那人从天上掉下来，如果不是有我垫着，他也该死了。”说到最后，还有些委屈，“那人见附近有义庄，就把我藏在了义庄，然后逃跑了。”

　　“……”林屿舟又瞧了这小鬼一眼，只是这一眼中包含了太多情绪。

　　这儿离灵泉山不远，两位无常一猜就知昨日异象是因谁而生，只是林屿舟自己没提起，他们也无法开口主动去说。

　　昨日林屿舟在死前一刻灵力大爆发，撕裂了空间与时间，或许就如此把本不属于这里的人带到了这里，甚至祸及无辜。

　　林屿舟假咳一声，又问黑白无常：“真的没有办法能把他送走？”他是真心为这小鬼感到担心。

　　“生死簿上他没有死，他的命格被人顶替了。既然小鬼说害死他的那个人与他长得一模一样，想必就是被那个人顶替。现在小鬼没有了名牌，就去不了地府。”

　　那小鬼在一旁听着连连摇头：“我也不想去地府。”

　　傻子，知不知道不去地府，等八十一日之后就会魂飞魄散？

　　黑白无常见林屿舟沉默不语，找准机会，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林屿舟自己陷在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愧疚感中，他不知道昨日的所作所为竟会害到一个无辜小孩。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小鬼，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很倒霉？”还是林屿舟主动开口问话。

　　小鬼知道林屿舟灵力高强，哪怕他对林屿舟感到不满，但还是软软地回答：“没有啊。”

　　“不，你一定很倒霉。这世上除了我，不会有人比你更倒霉。”莫名被砸死，又被人顶替命格，地府不认可他的死亡，也就入不了轮回，九九八十一日之后就要与他一同灰飞烟灭。不会再有人能遇到这种倒霉事了。

　　小鬼瞟了林屿舟一眼：“你很倒霉吗？”

　　林屿舟笑了笑：“与你半斤八两。”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齐斐。”名叫齐斐的少年在与林屿舟的交流中渐渐从见到黑白无常的惊惧中走出来，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偷我的身体？”

　　林屿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以前没怎么享受过作为人的美好，感觉遗憾，想在灰飞……前感受一下。”

　　齐斐一时气极：“那为什么要用我的？”

　　“三具能被当成活人的尸体里，你最好看。”

　　“……”这个理由让齐斐无语，“我长这张脸，不是为了死后被人偷尸。”

　　林屿舟抿了抿唇，说道：“别生气。齐斐，你是苦主，自然以你的意见为主，由你做决定，是留着尸身在这里等亲友来寻，还是借我一用。若选后者，我会帮你实现两个心愿，算作借用你身体的费用，你看可行？”

　　齐斐本并不想搭理林屿舟，只是多年来的修养又让他做不出无视这种事来，加上后来林屿舟说的话的确让他动心了。

　　把尸身留在这里可能他的家人一辈子也找不到，还不如换心愿。

　　他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但并不想让林屿舟知道自己好对付，又装出气鼓鼓的样子，道：“为什么是两个？”不上不下，怪奇怪的。

　　一个是借用身体的代价，一个是不小心害死你的补偿。

　　林屿舟笑道：“想要三个？唔……也行，若是前面两个不难，许你三个心愿也不是不可以。”

　　齐斐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哪有那么多心愿，一个就可以了。我是离家出走到了这里，哪料到天降横祸，现在我只想回家见爹娘，我爹娘还不知道我死了。”

　　“只是见爹娘？不想找害死你的那个人报仇吗？”

　　齐斐摇头：“我都不认识他，再说他也不是故意要害死我的，虽然他把我藏起来让我很生气，但不至于就想他死。比起那个，我只想见爹娘，我那么多天没回去，爹娘肯定担心坏了。”

　　小小年纪就懂知足常乐，倒是令人钦佩。

　　“好，我带你去找爹娘。”这也是他为数不多所能做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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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因为这义庄是整座山灵气所在，今日来这里的人一拨接着一拨，竟还有人往这里来。

　　山脚下有三股外泄的灵气往山上而来，等林屿舟觉察到，那三股灵气已到了山中央。

　　那外泄的灵气有些奇怪，仔细分辨还有丝邪气。

　　未见其人，先听到了清脆的铃铛声。三五个铃铛挂做一排，走一步路就响几声。这让听力极好的林屿舟听了有些头疼。

　　没有多久，那灵气外泄的三人就到了小路尽头。

　　不，不该称为人，哪有人会往自己脑门上贴符纸，走路还一蹦一跳的，分明是僵尸。

　　在那三“僵尸”身后还跟着一个坐牛车的人，他盘腿坐着，手上晃着柳枝，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伴着空灵的铃铛声，比黑白无常还像无常。

　　伴随着奇怪的响动，那一行人终于到了义庄门前。牛车上的人端坐起来，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迈开脚就跳了下去，转过身双手合十，郑重其事地对着那三僵尸拜了拜：“三位爷，我们到家了。”

　　林屿舟眯了眯眼，对这个赶尸人很感兴趣。正等他往前动了半步，想对几个不速之客说些什么时，那个赶尸人好像注意到了林屿舟，抬头看过来，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贴在林屿舟脑门上，念念有词：“人杰地灵，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诈尸的了。”

　　“……”这回是见到专攻此道的了，林屿舟本想装活人搭话，却是被赶尸人一眼揭穿。

　　那边齐斐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声音明显，却没有引起赶尸人的注意。

　　赶尸人擅长傀儡术，操纵着三位“大爷”整齐划一地往义庄里走，本人经过林屿舟时，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端详了半刻，拿走他腰上的玉佩就放进怀里。

　　齐斐大为吃惊：“外面的人都这样无耻的吗？东西说偷就偷。”一句话同时也骂了林屿舟。

　　小少爷不知世间疾苦，以为人人都和他宅里的人一样和善，这次也算是见了市面。

　　赶尸人发现了林屿舟手上的伤口。他撇撇嘴，拆下缠住伤口的布条，几滴淤血就滴到了地上。

　　“伤口看起来是新的，死后又被人捅了？多大仇呀。”在常年与僵尸的相处中，让赶尸人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

　　赶尸人回去牛车，拿来了一个散发着酒香味的罐子，从里面掏出了一张浸满了红色液体的符纸。他拿符纸缠在林屿舟伤口处，就不再管他。

　　林屿舟用余光瞥了眼手上符纸，只觉得黏糊糊，恶心得要命。

　　小鬼齐斐飘到了林屿舟身边。小鬼年纪小，尽管装出了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内心还是想找个依靠。

　　“那个人看不见我吗？”

　　那个人不是天生阴阳眼，齐斐又灵力低微，只要齐斐不使用灵力，一般都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此刻，林屿舟被脑门上的符纸束缚却不反抗，一来他对赶尸人的旁门左道有些兴趣，二来并不想动用灵力。自己不想挣脱，也就没有回答齐斐的问题。这也间接导致齐斐认为林屿舟比赶尸人弱。

　　那边赶尸人操作三位大爷躺回棺材，在周边摆了些祭祀用的物品，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手指各在大爷脑门上一点，便把符纸揭了下来。

　　赶尸人烧了纸钱，点燃三炷香，对着三位大爷拜了拜，又道：“大爷，二爷，三爷，这一年来辛苦三位了，现在回来了，就好好安息吧。小弟也没什么能为三位爷做的，都听三位爷的。若是想入土为安，就把棺材上的蜡烛吹灭。若仍想在此等家人来寻，就什么都不要做。”

　　听这意思，是赶尸人在一年前从这里借走了三具尸体。一年前的尸体，至今不见一丝腐坏，是有点门道在里面。

　　林屿舟心里想着那三位“爷”的灵魂都不在这了，谁能应他？

　　在这种沟通阴阳的事上，是林屿舟见识浅薄了。其中一具棺材前的蜡烛无风自灭。赶尸人得到了答案，便又恭敬一拜：“小弟明白了。”

　　赶尸人走到义庄中间，他扫视四周，观察每一具棺材的新旧以及磨损，便判断出哪些被安置了新鲜尸体。

　　他一个个打开，再又关上，没有一具符合他的期望。最终又走到林屿舟跟前：“很少见到没什么大瑕疵的尸身，就是年纪小了些。”

　　赶尸人如法炮制，在林屿舟身边放了根蜡烛，又点燃三炷香对着林屿舟拜：“这位爷……”齐斐的身体明显十几岁的模样，比这个赶尸人小，让他一时也无法顺口叫“爷”。

　　赶尸人假咳一声，换了称呼：“这位小兄弟，见你横死在外，无人收殓。这样吧，你供我驱使一年，以后每逢初一十五，我来祭拜，不会给你断了香火。你若答应，就什么都不要动，若不答应，就吹灭蜡烛，你看可行？”

　　那边齐斐有些纠结的模样，似乎有被说动。可转念一想，如果林屿舟能送他回家，他也能找到家人，有家人为他处理后事，要这个赶尸人做什么？

　　就只是纠结了一小会，那赶尸人就默认同意了，见蜡烛未灭，又是拜了拜：“这一年就靠小兄弟多多照顾了。”

　　赶尸人拿出一只桃木做的笔，沾了朱砂，轻声道：“得罪了。”便剥了林屿舟的外衣，在肉身上画了符咒，注入灵力，算是完成了契约。

　　齐斐见林屿舟一动不动，一丝反抗都没有就气得跳脚：“我把身体借给你，你就这么被人夺去了？”靠人不如靠己，哪怕自己灵力低微，也要把身体夺回来。

　　只是灵力释放出来的那一刻便让赶尸人察觉到了。赶尸人眉毛一挑，变化出一柄铜钱做的剑，凭感觉用剑把齐斐钉在柱子上，直到齐斐没有反抗能力，才把他收到了葫芦里，最后环顾四周再感慨一句：“果然是人杰地灵，这么快就碰到真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