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僵尸的保养手册》泠崖子

2、不可夺舍

　　林屿舟愣了愣，他自觉很是配合，刚才的所作所为也算得体，不至于得罪两位无常，为何就这么被无视过去了？

　　林屿舟赶上去，伸手拦住无常，道：“两位不抓我去地府吗？”

　　白无常反问：“不抓你还不好？第一次见追着上来求抓的。”

　　林屿舟吸了口气，很快将心中的不悦掠了过去，脸上仍旧恭敬道：“刚才是在下莽撞了，对不住。凡间每日都有千万死者，这死也有个先来后到。无常大人事务繁忙，在下理解，是该等待，只要在八十一日内，随便哪一日带在下离开都行。”

　　白无常挑了挑眉，只针对林屿舟说的“八十一日”回答道：“你还挺懂。”

　　“修道之人，对鬼魂之事自然略知一二。人死之后，若不入轮回转世，在凡尘做个孤魂野鬼，九九八十一日后必会魂飞魄散。”这也是林屿舟看见黑白无常，主动找上来的原因。

　　白无常略有些赞赏地看了看林屿舟：“是比一般人懂得多。想来，也该知道我们不抓你的理由。”

　　林屿舟自嘲笑了一声：“大人高看了，在下不解，还请大人明示。”

　　白无常只摇头，说得高深莫测：“无常不语人事，不可说，不可说。”

　　林屿舟追问：“是刚才在我额头画的那一笔的缘故？”

　　白无常大笑几声：“你当真不懂？我看你很懂啊。”

　　林屿舟一个人在灵泉山修行两百多年，最多只有自己与自己对弈，没有那么多歪歪绕绕，真是厌烦了和白无常打哑谜。

　　“还请无常大人明示。”

　　白无常“嘿”了一声，语气中有了丝不耐烦：“都说了不能说不能说，你这人怎么那么缠鬼？还不快让开，让我们过去？”

　　不找你，难道要让我乖乖等着自己魂飞魄散？连个原因都无从知道？林屿舟抿了抿唇角，又道：“我只是求解，有那么过分吗？无常大人不吃软，那吃硬吗？如何才能说？打你，你能说了吗？”

　　边说，边催动灵力，肉眼可见的灵力汇聚在他手中，又如鞭子一般延伸出去。他只剩下最基础的那一点灵力，但对付黑白无常，应该足够了。

　　因为世界法则的原因，任何能对人类带来灾难的种族都被排除在了凡间之外，妖魔只是个统称。但因无常有着无可替代的引渡亡魂的能力，便成了唯一不受该法则限制的种族。即便如此，鬼王仍旧担心这世界法则哪一天会应验在无常身上，便不准引魂无常再做修炼，也就没有能力为凡间带来灾难，继而逃离法则。久而久之，无常成了整体灵力最低微的一族。

　　连林屿舟自己都没想到，只来回对了十三招，还是在一打二的情况下，竟就这么用灵力做成的鞭子绑住了两位无常。林屿舟在那喃喃自语：“居然这么弱吗？”

　　白无常听到了，虽受束缚，仍旧不安分地上下跳动：“屁！你那点灵力算得了什么？若是在两千年前，我让你一只手都能赢你。”

　　林屿舟是好战分子，嘴上不说，就在心里较劲：我灵力巅峰状态下，一根手指都能打赢你。

　　他假咳一声，又问回之前的问题：“两位大人，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为何不能带我去地府？”

　　这次倒是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黑无常按住了白无常又要冒出来的头，代替回答：“鬼王下的法令，无常不语人事，我们只是遵守。”

　　林屿舟道：“不遵守法令会如何？”

　　“轻则受鞭笞之刑，重则禁闭千年。”

　　“听着不会死。可我过了八十一日就会魂飞魄散，我深感恐惧，恐惧之下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这是威胁，黑无常再次按住白无常：“你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我想问的一直只有一个，为何不能带我去地府？”

　　“刚才你看见的，我用判官笔在你额上画了一笔，本该显现你作为人的生平事迹，可是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你已脱离了人道，生死薄上没有你的名字。就算带你去地府，也无□□回转世。”

　　林屿舟微微扬起脑袋，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脱离人道？”他已修成半仙之体，若没有被那个狼崽子打断，离成仙也就只差一步。莫非就因为如此，脱离了人道？

　　那也太过冤枉……

　　林屿舟想得实际，也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直接问道：“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复生？”

　　黑无常摇头：“正道没有办法，邪门歪道本可以夺舍换命，但是……”

　　“但是什么？”

　　“问一句，你生前修炼到了哪一步？”

　　“半仙之体，灵力已过了河门，即将进入海门。”

　　黑无常略微惊讶：“莫非你是朝华宗的林屿舟？”连白无常也重新打量起林屿舟来。

　　林屿舟年少成名，是当世修仙第一人，不奇怪被他人认出：“是林屿舟。”

　　“难怪我们会输。”这让他从战败的挫败感中走出来，“你既然是林屿舟，就更不能夺舍换命。你的灵力过于强横，当世没有一个肉身可以承载你的灵魂，若是强硬夺舍，肉身会排斥你，但又敌不过你，结果只会是肉身爆裂成碎片。”

　　他已经有过一次身体炸裂的经历，不想再有第二次。

　　夺舍是换命的法子，别人与他无冤无仇，还不至于为了自己活着去害无辜人的性命，本也不打算这么做：“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凡人承载不了你的灵魂，修为高过你的仙人可以。不过仙人修为已经高过了你，你又如何夺舍？”

　　林屿舟舒展眉心：“不要夺舍，换个法子。”

　　“有是有，逃到六道共存的无夜蜃市，只有那里不受世界法则束缚。但那只是传说中的所在，没人知道那地方到底在哪。即便你真能进入无夜蜃市，也只能以这副模样苟且偷生，再也回不了人间，又有什么意思？。”

　　林屿舟笑了笑：“黑无常大人挺热心，求教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吗？”

　　黑无常摇头：“我们所见所闻比不过天上的仙人，已无其它方法了。”

　　“白无常大人呢？”

　　白无常冷哼一声：“没有。”

　　林屿舟收回灵力，解除了对两位的桎梏，又是作揖赔礼道歉：“多有得罪，在下也是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还请两位大人谅解。若是在下有幸能活下去，一定上门赔礼道歉。”

　　黑白无常虽是地府一般的官差，但因与凡间息息相关，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两位。以后若有幸能重入轮回，就还有下世、下下世，全要靠两位无常引路。现在不得已已经得罪了，只能事后想办法弥补。

　　然而黑白无常已将林屿舟视为瘟神，不再多说一句话，两鬼互看一眼，转身离开。

　　林屿舟独自站在空荡的灵泉山，眼中笑意渐渐淡去，茫然抬头回望了一眼灵犀洞，他的洞府，他的家。

　　黑无常说的有道理，他这种情况只能找见识更为广阔的仙人求问解法，但他并未修成仙体，无法上到天界，只能先去六道共存的无夜蜃市，再走通天道。

　　可是，无夜蜃市在哪里？

　　他活得清醒，无夜蜃市只是传说中的一个地方，有不少仙门前辈花一辈子寻找都未找到。而他只有八十一日，他凭什么认为自己只花八十一日就能找到？

　　想来实在荒唐可笑。好好修炼都能遇到千年难得一遇的寂蔑灵捣蛋，本该死后入轮回，偏说自己脱离人道，无法转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今世竟要走一条倒霉路。

　　想到这个寂蔑灵，又思忖着是否要将其看管起来。

　　之前是不想白白浪费自己两百年来修得的灵力，与其白白消散，还不如给了别人。一般人难以招架两百年的灵力，但寂蔑灵可以，不给他给谁？

　　现在没有了面对死亡的急迫感，脑子也冷静了下来。寂蔑灵是顺应天道而生，能给世间带来福或祸都未可知，自己硬生生给添了把柴是否合适？

　　可他八十一日后说不准就会魂飞魄散，又管凡间的事做什么？如此想法，已是笃定了自己找不到无夜蜃市，活不下来。

　　————

　　顺着紫霞涧往下飘荡，出了灵泉山。林屿舟偶尔逗逗路过的飞鸟，偶尔凑过去瞧瞧在溪泉旁喝水的牛脑袋，倒也是一副悠闲做派。

　　灵泉山百兽不入，好久没见过什么活物了。

　　意兴阑珊顺着溪流飘荡了一日，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知道已彻底离开廖无人烟的灵泉山，来了个稍微有点人气的地方。

　　感觉附近有人，他支起身子，迎面过来的是坐在憨厚黄牛上哼着童谣的放牛郎。

　　“小兄弟，问个事，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放牛郎并没有看见林屿舟，一刻停顿都没有又往前而去。

　　这才想起自己是灵魂状态，普通凡人是看不见他的。

　　总要给自己搞一具躯体，这样轻飘飘的，谁都看不见他，自己什么都触摸不到的感觉非常不好，像是没穿衣服就在外面逛。哪怕八十日之后他就魂飞魄散了，在这八十日之内，他也要作为人，好好享受一番人间欢乐。

　　————

　　阴风吹过，林屿舟伴随着诡异的蓝光悄悄在一具棺材上冒出脑袋。

　　手指往前一推，虽然穿过了棺材盖，但流动出的灵力还是带着棺材盖往旁边挪动了几分。

　　这附近本是有名的游玩圣地，一到春季，会有从各地而来的男男女女游玩。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总会有人在这莫名溺亡，多数还是异乡人。也不知道是谁在远离村落的地方建了这么个义庄，收敛无人认领的尸体。

　　在那之后，总有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传来传去便有了闹鬼传说，之后就更鲜有人来此了。

　　林屿舟来到义庄，是想挑一具坚实的肉身，好让他附在上面。

　　以林屿舟灵魂的状态，无法附身活人，无法夺舍，因为拥有生命力的肉身会排斥他，而他的灵魂会自动用灵力抵抗排斥，但他灵力过于强横，结果只会让肉身炸裂。活的肉身无法选择，死去的或许可以。

　　以为打开棺材会看到略微不适的画面，没想到尸身还算完整，看起来没死几天。

　　环视四周，这个地方与其说是义庄，还不如说是破败的茅草屋。完好的棺材也就只有五六个，剩下的都是有些许破损的。甚至还有两具尸身被简单地放在木桌上。

　　一道幽蓝的光伴着微弱电流出现，绕着整座义庄转了一圈。接着，一个个棺材盖被打开，里面的尸身像是受过训练似的整齐跳出来。

　　林屿舟边看边用手指把或残缺或已化为枯骨的尸身拨回去，最后只挑选出三具还算完整的。

　　一具从服饰上来看是仆人打扮，长相一般，身形佝偻，脸上有痣，手指看起来很粗糙。

　　第二具相貌莫名像山羊，身形羸弱，一头毛发杂乱无章，衣服有好几处补丁，四五十的年纪。

　　第三具是不该出现在义庄的富家公子。全身上下的衣服料子都是上好的丝绸做的，随身挂着两个价值连城的玉佩，头戴的是小巧精致的发冠，还镶了颗小小的宝珠。在这种小村落里，简直是贵气逼人。

　　这一具十五六岁的年纪，外形秀气，一张俊俏小郎君的脸，身材高挑，肌肤白净，泼墨般的长发顺滑又富有光泽。不管是衣着还是外形，都是用钱养出来的。

　　细看额上有些许血迹，导致他死亡的伤口是在头上。

　　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不该横死在外又无人收尸，身上宝物还无缺失，为何？

　　情杀？仇杀？劫财？劫色？

　　虽有一丝好奇，却也不是他该管的事。不管如何，愿他下辈子投个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