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殿》顺风归来

52、百年人事几番新

　　浑沌的炼狱之境，依旧是洪洪的赤火与无尽珈锁，缠绕着起伏不断的山丘。

　　炼狱在百年间不断的复苏，从被怨灵破坏不堪的地狱死灰复燃，交替成如今新焕赤火长燃的炼狱境。

　　炼狱之境的大道上，一抹张扬的红色在无数亡灵间闪身而过，明眸眼利的瞥见到有一丝怨灵混进亡灵间，想要偷偷的混出炼狱。

　　红衣自腰间趁出神武，划破长空的快剑顷刻将怨灵毁灭，如此凌厉的招式俨然已是半仙的修为。

　　如今的炼狱，已不再存在通往两侧的轮回道和炼狱道。最初怨灵、载体和罪孽台无故消失后，司昊临的确曾担心过此乃毁天灭地的兆象，但他的担忧最终并没成真，因为炼狱之境竟然顽强的自行运作起来。

　　司昊临自觉当中一定有不妥的地方，但无论是在炼狱还是红衣鬼使身上，也找不到答案，最后只能作罢，亲手将净海池与血海池融合，让怀善亡灵和不知何故被消去恶念的怀恶亡灵，一并坠落到新的净海血池中，转回转世。

　　.

　　红衣没有踏足净海血池中，反而走到昔日炼狱道中的深端，在隐秘的角落中闪身而进。

　　一入眼帘的就是昔日万阡陌施下的金光屏障，红衣脖上晶凝的念珠闪过亮光，强大的屏障才容许红衣鬼使踏入此领域。

　　金光屏障的背后是怨气冲天之地，伴随怨气而生的还有阵阵冰寒之气。充斥恶意的怨气会攻击外来的入侵者，但有念珠在身的红衣男子，如得护身符让体一般，百毒不侵无怨可克。

　　眼前的是极冷的寒冰，阵阵寒气逼人。深水寒冰是昔年晏归炫所种下的寒冰印，里面所冰封着的是他此生的挚爱，万阡陌。

　　晏归炫无惧寒冰的冷意，伏在冰棺上，细看万阡陌的眉眼，依然宛如昔日的模样。

　　万阡陌的时间被永远的冰封在一百年前，但属于晏归炫的时间却依然不断的在行走。这百年间许多事都在不断的变迁，无论每件事是大是小，琐碎与否，晏归炫都爱与万阡陌娓娓道来。

　　“司昊临又派人来暗中监视我，好不容易才脱了身来见你。” 明眸看着万阡陌，细语似诉的道。

　　司昊临为了寻找关于怨灵消失的答案，暗中派人监察晏归炫竟长达十多年，那段年月的光景里，晏归炫都不敢闯到炼狱里，去看望未醒的万阡陌一眼。

　　虽然晏归炫知道金光屏障，可容身有万阡陌念珠的他进去，但关于怨灵朔身阵和藏在炼狱深端的秘密，无论如何也不能任其他人发现当中的端倪，尤其是疑心颇重的司昊临。

　　要是司昊临知晓逆天的怨灵朔身阵存在，他必定以替天行道之名义去阻止禁术施行，所以晏归炫惟有循规蹈矩的当了十多年的鬼使，不让司昊临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司昊临十多年的监察无果，终于还是收回了暗探，放晏归炫自由......只是偶尔有些时候，久违的暗探又会回到晏归炫的生活中。

　　每每想及此，晏归炫就会低落的垂下头来，因为吸引暗探监察他的原因，往往都是符尧又再陷入昏迷。

　　昔日遭到怨灵朔身阵的反噬，符尧身体失去了掌控身体的力量和本来强大的法力。但后来一次毫无因由的昏迷后，苏醒时符尧竟又回复了以前健康的模样，为此整座尧鬼殿也欣喜得办了三天三夜的大宴，庆贺尧鬼重获神力强大归来。

　　晏归炫当时也高兴得饮了几夜的泉酒，丝毫也没想到符尧重拾神力，是以后恶梦的开始。

　　自那天起，符尧就会经常无故的陷入昏迷，醒来时往往不知是何年何夕，有时是短暂的数十天昏迷，但更多的是睁眼醒来后，发现天上十年已过。

　　符尧的力量依然强大，但是遍寻天境也寻不到治疗昏迷的方法，他为此而崩溃过亦难受过，最后还是在晏归炫的陪伴下，接受了命运对他的安排。

　　经历过漫长的昏迷后，符尧深知他驾驭不了反噬的力量，既然不知下次昏迷醒来后又是多少年日，那么在他醒来时就必须要留下些什么。

　　符尧首先做的是将法术传授给了晏归炫，人类习法本来在上是逆天不许行之的，但符尧无视世俗的规条，执意要行之。

　　一座星君殿最危险之时，往往都是失去星君之时。尧鬼掌炼狱是主心骨干，还有下至尧鬼殿上众人的平安也必须要有人守护，所以符尧坚持去渡神力予晏归炫，又教授他一身法术去护尧鬼殿。

　　晏归炫明白符尧的苦心，咬下牙根去习法，百年眨眼过来，一身俨然是半仙的修为。他是人，登至天境虽可长生不死，但因为符尧渡来的神力，他在十二殿的众人中，再踏前一步，成为了只比神低下的，逆天又隐藏的存在。

　　晏归炫举起纤长的手指，喃喃自语的数着符尧昏迷过去的日子 : “......三月、四年、二十天、五年又半月......半年又三日......” 话最后断在半年又三日之上，毫无规律的昏迷日子，晏归炫也无法预料到符尧再次醒来的日子，只能将他昏迷过去的年月日默背起来。

　　失去符尧坐阵的漫长年月里，晏归炫以鬼使的身份撑起了整座尧鬼殿，连本来对他不服气的墨旋白峡也逐渐认可了他的能力，让晏归炫在失去符尧的庇护下，仍能在尧鬼殿上立足。

　　“民殷星君又运了三箱药草到尧鬼殿，我都给符尧浸泡了。” 晏归炫总喜爱将一些平凡的日常，说给万阡陌听。

　　事实上，自从殒落祭以后，晏归炫与殷诗语就成了知己好友，处处维护独力支撑尧鬼殿的晏归炫。也许是源于晏归炫昔日将夏侯崇礼的遗物，带回到她身旁的感激之情，又也许是不忍尧鬼殿没落的仗义所为。

　　真实是如何，晏归炫无从考究，只知道当年若非殷诗语力排众议相挺，他也无法在司昊临的不信任下，代符尧执掌尧鬼殿。

　　晏归炫不知道殷诗语答允了司昊临什么，才换得他可代掌星君殿的权力，但殷诗语的恩情如同夏侯崇礼舍身成全的仗义一般，晏归炫永远铭记在心。

　　除了扶植晏归炫外，殷诗语亦曾上天下界的遍寻稀世名方，可惜无论是多珍稀的草药，终究也唤醒不了昏睡的符尧。

　　想起了受到反噬之苦的符尧，晏归炫的心就似被攥紧般，他无力的靠在寒冰上，轻声的低唱着儿时老晏爱啍的小调，借此去缓和悲伤的情绪。

　　.

　　天上百年，琐碎事繁多，大事倒是两根手指就数得过来，不外乎是符尧昏迷，还有......梅裳的回归。

　　梅裳回归十二殿也只是近十年来之事，当年梅裳背起江伶的尸身消失在通天境的画面，时至今日晏归炫依然历历在目。

　　曾经天上众君盼望梅裳回来时，梅裳都没回来，到大家都接受了梅裳或许永远也不复归的事实时，梅裳却出乎意料的重归天境，只是再度归来时人已不复旧。

　　在晏归炫逐渐朦胧的记忆里，梅裳是位风情万种且又妖冶媚人的星君。绝色的面容上有一道夺人心魄的紫印，紫玉流苏金钗配上华美的紫衣，妖媚的一抹紫色在十二殿中，曾掀起极大的波澜。

　　“人还是此人，可与昔日已是大相径庭了。” 晏归炫最后感慨的朝万阡陌道。

　　虽然物是人非，可瞧着梅裳变成如今的模样，晏归炫心间总是不好受。

　　江伶身死是压垮梅裳的最后一根弦，紫色究竟是梅裳的最爱，还是企图为她添上妖媚之色的利用，晏归炫不得而知。只是连同江伶逝去一般，梅裳也亲自埋葬了属于她的紫色。

　　一身暗沉的黑衣，死寂如无波潭水的气息，就是梅邪再登天境的模样。没有了浓妆艳裹，紫玉金钗加持，要不是扰人心魄的紫印尚在，恐怕十二殿众快都快要认不出梅裳了。

　　归来的梅裳淡漠冷然，对殿上的星君不屑一顾。要与梅裳共事主炼狱的晏归炫，起初还担心梅裳也不愿理会他，没想到对他人千般不睬的梅裳，倒是对他微微颔首，后才绝尘而去。

　　日照映在梅裳身上时，晏归炫清晰的看见纤蕙上的一道亮光，顷刻之间晏归炫就明白梅裳的用意。

　　那是一只镶嵌了念珠的手镯，梅裳记住了当年晏归炫将江伶的念珠转赠给她的恩情，所以她无视了所有人，惟有晏归炫将他放在眼内。

　　“梅邪星君嘛，仇恩两不忘，恨人时撒下天罗巨网也要将人弄死，记恩时就算小如鬼使她也会珍视无比......脱下了妖俗的假象，抹去了身间媚人的紫色，这又何尝不是真实的梅邪星君呢。”

　　晏归炫对梅裳自有他的点评，旁人如何道她不是，风评再差也好，在他眼内如今的梅裳要比以前的来得真实。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晏归炫笑了出声道 : “梅邪星君嘛，现在活脱脱的就是你从前的模样，也是一身黑，坐在殿上谁都不理睬的样子。”

　　从前殿上只有万阡陌一身墨衣示人，如今又多了个黑衣冷漠的梅裳，也不知万阡陌看见与他一般颜色的梅裳，又会是如何反应的。

　　“真想快点看看，你与梅邪星君碰面的样子......” 晏归炫顿了片刻，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以后的一句话，千次百次晏归炫都会对万阡陌道的话 : “所以阡陌，你可要快点醒过来！”

　　明眸笑意盈盈的看着寒冰下尘封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晏归炫亲吻在寒厚的冷冰之上笑着道 : “我等你。”

　　晏归炫可以低落，可以难过，但每次最后留给万阡陌的，他都希望是温暖的笑意。

　　晏归炫起过身来，背身要离开万阡陌，走没几步，怪异的碎裂声忽然穿耳而来。晏归炫警觉的回头观察，却一无所获。

　　他没有立即回过身去，左手置在神武之上，五感全开细耳聆听，果然是有微小的破裂声存在。

　　难道......

　　明眸闪过亮光，他缓步的走近深水寒冰，心房在剧烈的跳动。似乎在证实了他的猜想般，越靠近冰棺碎裂的声音就越大。

　　骇然，一只没有血色的手击碎厚冰而出，晏归炫惊得跌坐在地上，明眸已有晶莹的泪光蕴酿。

　　另一只修长的手，将破碎了的冰再次撃开，双手撑着冰棺，半身的墨衣探出头来。

　　墨色的长发上有刚才凿破的碎冰，让黑沉的墨色宛如镀上了银白色的亮光。风神俊朗的侧面堪称无暇，闭紧的眼眸时不知又是怎般的风彩。

　　“万阡陌......” 湿润的泪意流过面庞，晏归炫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在百年后复生归来。

　　灵敏的耳尖听到熟悉的声音，复生的万阡陌拧向了面向晏归炫的一方。转过头来时，眉心的红印发出强大的红光，又散透着阵阵冲天的怨气。

　　睫毛微颤，眼帘掀开是一双动人心魄的无波凤眸。

　　凰眸此刻只映照了眼前的晏归炫。

　　万阡陌仗着深水寒冰，勉强的站了起来，百年的沉睡让他的双腿不如以往般灵活。他在艰难的走向晏归炫。

　　晏归炫用子大力抹了把面上的眼泪，起过身来走向万阡陌，无论何时他都会第一个奔向万阡陌的。

　　“万恶君......” 万阡陌恢复了意识，晏归炫也要重拾起二人的身分之别，但是充满亮光的明眸，瞥看万阡陌时是掩饰不了的情愫。

　　万阡陌耳尖微动，百年沉睡时一直传入耳内，如此熟悉又如此生恶的声音.......果然是他，自以为暗中恋慕他就会不得而知的鬼使晏归炫，谁知他这昭然若揭的情愫，早已毫无遮掩的亮在眼前。

　　凰眸不带一丝感情的瞥看晏归炫，没有血色的长手大力攥住红衣，将晏归炫拉得极近，近得彼此的鼻尖差点就要撞上。

　　明眸的亮光荡然无存，晏归炫不解的瞥看万阡陌，唇心微动似乎想要道话。

　　万阡陌一把就攥住了晏归炫的下颔，力度生痛得让晏归炫忍不住也吃痛出声 : “唔......”

　　凤眸冷然的瞥看晏归炫，就算把下颔攥得生红，手间的力度也丝毫不放松。

　　万阡陌以为攥住了晏归炫，生厌的声音就会中止了，谁不知这厌烦的声音还是能漏出声来。

　　万阡陌皮笑肉不笑的冷笑了声，让人窒息的声音冷咧的道 : “聒噪。”

　　晏归炫震惊的看向万阡陌，谁不知更震撼他的事又接踵而来。

　　万阡陌在明眸震惊的睁得浑圆时，一把叨住了粉色的唇瓣，失温的冷唇咬住了微热的粉唇，在温热的唇舌内如千军横扫般肆虐，就算血色染红了粉唇也不愿撤下嘴来。

　　嗜血的声音不断在胸前叫嚣着，终于掩盖了这把聒噪了百年，他极之讨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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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万阡陌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