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点》山海观

4、谣言

　　春节后，蒋陶一直单方面地询问夏梦卿的学习时间。而夏梦卿的回复一直是：“最近有点忙，再过一阵吧。”
　　然后开学了，开学没多久便到了情人节。

　　蒋陶收到2封情书。他一点也不吃惊，以前在春华一中他也是挺受欢迎的。
　　陆瑶瑶不出意外地精心为夏梦卿准备了礼物。她一早便到了学校，把装着礼物和信的粉嫩包装袋放在夏梦卿桌上，紧张的等着夏梦卿的到来。
　　第二学期调整了座位，她和夏梦卿不再是邻桌。而蒋陶的邻桌依然是许有杰。
　　夏梦卿踩着点儿来了，看到了座位上的礼品袋，眉心轻轻皱了一下。这时上课铃响了，他把袋子放进书桌里，没有再说什么。

　　下课了，夏梦卿将袋子拿了出来，打开信看了一眼，然后将信合上放进礼品袋，站起来拿着袋子走向陆瑶瑶，将东西放在她桌面笑了笑说：
　　“抱歉，我不能收。”
　　然后转身走回自己座位看书。

　　陆瑶瑶是班花，性格好，学习好，人缘更是好，大家其实都在暗暗地察言观色，看到夏梦卿的拒绝后，心里纷纷叹了一口气。
　　陆瑶瑶脸涨得通红，咬着下唇，看上去要哭了。
　　她的跟班关宇飞看不下去了，将手中的笔砸在桌子上，气势汹汹地走向夏梦卿：
　　“送给你就拿着呗，人家女孩子精心准备的。大老爷们儿不要这么小气好吗？”
　　夏梦卿抬头扫了关宇飞一眼，说到：
　　“为什么要收？我又不喜欢她。”语气十分地理所当然。
　　教室里传来一阵吸气声。陆瑶瑶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蒋陶也有点看不过去了——夏梦卿虽然我当你是哥们儿（即使你可能还没认可），但有这么对女孩子的吗？你情商是有多低呀！

　　关宇飞弯腰挥拳捶在夏梦卿桌子上说：“你丫会说话吗！”
　　许有杰神情很紧张，小跑着过去拉住关宇飞说：“行了行了，要上课了。”
　　“行尼玛，有丫这么说话的吗？人家一个女孩子…..”
　　这时又上来了几位劝架的同学。关宇飞骂骂咧咧的，但也没再出手，而夏梦卿旁若无人地低头看着书，姿态懒散。

　　上课铃响了。“上课了！”班长张震轩扯着嗓子喊道。同学们纷纷回到了座位，关宇飞也被许有杰拉回了座位。
　　“她怎么了？”老师走进来一眼看到了趴在桌子上抽泣的陆瑶瑶。
　　“老师，她身体不舒服。”邻桌女生说到。
　　除了上课不能玩手机外，锦城高中对学生们的管控不是特别严，这位老师比较识相，应该也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女孩子大概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便没再多问。

　　第二节课后是课间操时间，许有杰一帮人（包括蒋陶）没有去做操，而是拉着关宇飞来到了走廊的角落。
　　“我得好好教训一下那孙子。”关宇飞气愤地说。
　　“你怎么教训？”许有杰问到。
　　“怎么，我还打不过丫吗？仗着有个地痞流氓哥哥就为所欲为，连女孩子都欺负？这种孙子不应该抽丫的吗？”
　　澜哥不是地痞流氓，蒋陶在心里说。
　　“这位关同学，有些情况你可能不知道，但你真打不过夏梦卿。这学校没人敢惹他也不全都因为他哥。”
　　“那怎么办？凭什么瑶瑶要被欺负，被侮辱！”
　　“说句实在话。”许有杰说：“我早就说过瑶瑶没戏，可她一直不听劝呀。现在及时止损也没什么不好。”
　　“那丫至少可以委婉点儿吧，当着全班面这么不给女孩子面子…..”
　　“他情商低，没办法。这人一直这样儿，你甭和他一般见识。现在是瑶瑶感情最脆弱、最需要人安慰的时间，你有这功夫赶紧去陪瑶瑶，跟一低情商的较劲纯粹就是耽误功夫。”
　　许有杰好说歹说，总算把要找夏梦卿算账的关宇飞劝住了。

　　次日，一个八卦开始在班上慢慢飘散开来——夏梦卿喜欢男的。他是个弯的。
　　大家都在私下里交头接耳地讨论这个惊人的八卦，而夏梦卿一如既往地继续着他的学习节奏，仿佛丝毫不知晓自己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
　　这让蒋陶心里很不舒服，他回想起了自己的初三，同学们也是这样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他的家事，整间教室都萦绕着自己听不清的窃窃私语，这些窃窃私语像荆条般将他死死缠住，让他无法呼吸。
　　蒋陶其实有点不相信这个八卦，夏梦卿虽然长得好看，平时也总是懒洋洋的，但眉宇间是有股子英气的，一点也不娘。不过蒋陶并不关心这些——这明明是人家的私事，凭什么要成为别人用来下饭的闲谈。

　　因为下雨，课间操时间改为自由活动，关宇飞反坐在许有杰桌子前，意兴盎然地问到：
　　“是真的吗？夏梦卿真是个弯的？”他的声音不大不小。
　　“我怎么知道。”许有杰不耐烦地回答道。
　　“你肯定知道。”关宇飞认真研读着许有杰的表情：“不然不会这种表情。听说他初中就出柜了，你怎么会不知道？李梓宸你知道吗？”关宇飞转脸看向许有杰的邻座李梓宸——他也是从锦城初中部升上来的。
　　“不知道！”李梓宸低头玩着手机说道。
　　“关宇飞你丫有完没完！”许有杰低声骂道，然后抬起头，视线凝住了，不再说话。
　　“你想知道什么？干嘛不来直接问我？”夏梦卿站在关宇飞旁边说到。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徐不疾，表情淡定，眼珠子漆黑。

　　关宇飞低声骂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转身，抬头看向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夏梦卿朗声说道：
　　“是呀，是想直接问你呢。听说你喜欢男的？”
　　班上鸦雀无声，气压令人窒息。
　　许有杰暗暗骂道：“关宇飞这傻b怕是要完蛋。”
　　夏梦卿的情绪看上去没受任何影响，他一脸无所谓地慢悠悠说道：“是呀，怎么了？”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
　　关宇飞也是个别扭性子的人，他梗着脖子杠到：“不怎么，就想提醒你，既然自己不是正常人，平时就收着点儿，不要染得周围一片骚气！”
　　“你丫说什么呢！”夏梦卿都还没做任何反应，蒋陶却抢先冲上来揪住关宇飞的脖领子。
　　“我说错了吗？你那么激动干嘛？难道……”关宇飞一脸厌恶：“你和他一样是变态？”
　　蒋陶嚯的一拳抡在关宇飞脸上，关宇飞被打得倒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周围一阵惊呼，然后有同学冲上来劝架。

　　这是蒋陶有生以来第一次认真动手（幼儿园的那些不算）。他真的很气愤，一方面因为他打从心里认可夏梦卿这个人想把他当兄弟，另一方面是因为之前班上传了小半天八卦的情景让他对夏梦卿产生了强烈的共情。
　　这场闹剧的结果是几个人被叫到班主任的办公室训斥了一顿。然后夏梦卿和关宇飞被留下来分别单独训话。

　　训话完毕后关宇飞老实了许多，自此他也被踢出了许有杰的小圈子。
　　而午饭时许有杰透露了一些夏梦卿初中的事儿：“初中的时候，卿卿和一个男生关系不错，两个人没正式出柜，但周围人都看得明白。然后有一天这男生在校外被揍得很惨，但他什么都不说也没追究，过了几个星期便转学了。我初中和卿卿不是一个班的，也不熟，但这事儿其实初中部升上来的人基本都知道，不过大家从来都不会议论什么。卿卿人挺好的，根本不像关宇飞那孙子形容的那样，是不是李梓宸？”
　　李梓宸使劲点了点头。
　　“你看他看上去对谁都和善，但其实并没跟谁走得很近，就是怕被别人带来不必要的误会。”
　　“是！”李梓宸继续点着头。
　　原来是这个原因。蒋陶在心里想到，他早就发现夏梦卿不管和谁都保持着友善的疏离感，原来是怕因为自己已经公开的取向给别人找麻烦。
　　果然我没看错他的人品！蒋陶更坚定了要和夏梦卿做朋友的信念。

　　“你们那些初中部升上来的，干嘛一直管他叫卿卿？不是和他不熟么？”赵旭问道。
　　“好像是因为初中刚开学的时候，他们班老师觉得他的名字太拗口，所以就叫他卿卿。然后大家也一起跟着叫了。”许有杰解释道。
　　“我第一次看到这名字还以为是个姑娘呢。”蒋陶说。
　　“但他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我是说，那方面…..”赵旭说。
　　“不是所有同性恋都是娘娘腔。”许有杰说：“以前和卿卿好过的那位也不娘的。”
　　“那人长啥样？”蒋陶问。
　　“挺普通的，路人模样，戴个眼镜。”许有杰说。
　　“夏梦卿还是有点可惜。”赵旭说。
　　“这有啥可惜。”蒋陶说：“只不过和你取向不同的罢了。我觉得未来我国一定能实现同性婚姻合法化。到时候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大惊小怪了。”

　　放学后，蒋陶一早就收拾好东西，推着车在校门口等夏梦卿。
　　“哈罗！”他看到夏梦卿骑车出校门的时候打着招呼说，然后骑上车跟上了夏梦卿。
　　“我问的那事儿你想好了吗？”
　　“什么事儿？”夏梦卿问。
　　“就是结搭子每天集中一段时间一起学习呀，我可一直都等着你呢。”
　　然后蒋陶从夏梦卿脸上读到了“今儿的事儿你都看到了为何还来纠缠我”的表情。
　　“我真心想和你成为学习搭档。”蒋陶认真地说道。
　　“今天谢谢你。”夏梦卿说：“但今后不必了，我自己可以搞定。”
　　“嗨，我还真是一时冲动，因为我本身就特讨厌这种背后嚼舌头的事儿。我做好自己不招谁不惹谁，你管我喜好如何，是不是？”
　　“嗯。”夏梦卿说。
　　“退一步，我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最清楚，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议论而沦为他们想象中的那个我。”
　　夏梦卿歪头看看了看蒋陶：“对。”他点点头。
　　“所以你什么可以搞定你的schedule？”
　　夏梦卿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说：“这周吧，我看看时间。”
　　蒋陶开心地并过来使劲拍了一下夏梦卿的肩膀：“恭喜你夏梦卿同学，和我搭伙绝不吃亏，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但你真的无所谓吗？”夏梦卿问。
　　“什么？”
　　“你不是喜欢陆瑶瑶吗？”
　　“你怎么知道的。”蒋陶羞涩了一下：“有点好感而已。其实昨天我也挺想抽你的，太不给人小姑娘面子了。但今天这事儿说通了，我俩之间就没啥误会了。”
　　“好吧。”
　　“真的，我蒋陶作为一宇直（宇宙直男），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我，本来高中我也没想谈朋友，你不要有任何顾虑。”
　　夏梦卿笑了笑，看向蒋陶说：“你怎么这么能说，平时在学校没见你话这么多。”
　　“嗨。”蒋陶想起了自己曾经那个倒霉人设：“我认生，也就和哥们儿话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