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点》山海观

3、缘 妙不可言

　　蒋陶定期和盛霖见面，盛霖会整理老师的授课重点、复印学校发的试卷给蒋陶。
　　“你得低调，这些不要外传，被学校知道了会很麻烦。”盛霖嘱咐道。
　　“放心，我就算把这些摊开来摆在他们面前，大部分人都不会多看一眼。”
　　“那他们对什么感兴趣？”
　　“游戏排位、篮球、动漫、逛街？”
　　“这些能帮他们上大学吗？”
　　“人各有志嘛。”
　　“蒋陶你自己注意点儿，别被带偏了。”
　　“不至于，这点儿自觉性我还是有的。”

　　一个学期就这么过去了，虽然蒋陶的虚拟“校霸”人设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他还是有些收获的——他收获了校篮球赛第二名；许有杰这一帮虽没什么共同语言但执意要捆绑蒋陶的所谓“哥们儿”，以及期末第20名的成绩。
　　陆瑶瑶在班上还算是个聪明的好学生，期末考第五，而白痴美人真·校霸依然没进前十。

　　寒假，蒋陶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刷题看书。有了盛霖的帮助，他的学习进度几乎和春华一中同步。现在他已经将高一下学期的内容学完了。
　　临近春节，他没选择去B市和妈妈一起过年，叔叔婶婶也回老家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虽说独自一人，仪式感还是要有的，过年还是得置办些年货的。他突然想起来，大卖场上次赔给他的购物卷还有一些没用，春节后就过期了，于是他骑车去了一趟大卖场。
　　大卖场离他家并不顺路，因此蒋陶一次性把所有的购物券花光了。扫了满满两大袋子货之后，取自行车准备回家时他发现，自行车抛锚了。
　　车胎瘪了，应该是被扎破了，在他检查车胎的时候，链子也掉了下来，卡在了车轴里。
　　完美滴诠释了什么叫“祸不单行”。
　　他严重觉得自己和这个大卖场八字不合，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来这个倒霉地方。

　　从这儿打车回家挺贵的，还是先找个修车摊把车修好吧。蒋陶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似乎并没有自行车修车摊，只有一家汽车修理行。
　　不知道汽车修理行能不能修自行车？去试试看吧。于是蒋陶推着抛锚的自行车，驮着两大购物袋东西，来到了修车行。

　　修车行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很专业，工作人员都穿着统一的制服。
　　“我车坏了，能帮忙看一下吗？”蒋陶对着正低头给一辆车打蜡的穿制服的修理工说。
　　“车停哪儿了？”修理人员抬头左右扫了几眼问道。
　　蒋陶指着停在路边的自行车说：“这辆。”
　　修理工一副“小子你玩我儿呢”的表情。
　　蒋陶连忙解释道：“实在抱歉大哥，但这附近也没有自行车摊，方便的话您能不能借我点儿工具，我自己试着弄一下？”
　　修理工看了看蒋陶车上的那两大包东西，转头对着里屋喊道：
　　“青子！”
　　“嗯？”里屋有人答道。
　　“出来一下，替这小孩儿看看他的车。”
　　“来了！”
　　片刻后，身着穿着一身运动服，外加一件多袋工装马甲，头戴棒球帽的“青子”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他抬头看向蒋陶时，二人不约而同“诶”了一声——这位“卿（青）子”，正是蒋陶的同班同学，白痴美人真·校霸夏梦卿。

　　“车怎么了？”夏梦卿走到自行车旁问到。
　　“链子掉了，胎也瘪了。”
　　“我帮你看看。”
　　夏梦卿说话一如既往地慢条斯理，但动作却不含糊，他蹲了下来查看了一下，然后脱下厚手套，伸出又白又长的5根“青葱玉指”直接向扣车链条扣去。

　　蒋陶不忍心看着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沾上黑黑的机油，下意识滴’哎’了一声。
　　夏梦卿已经灵巧地将链条抠了出来，然后用手蹭了一下脸颊，抬头看向蒋陶问到：“怎么了？”
　　他白皙的脸颊沾上了一道机油，黑眼睛水汪汪的。
　　“没事儿，我没想到你直接伸手去扣。”蒋陶解释道。
　　“这不弄出来了么？”夏梦卿用腰里别的毛巾擦了擦手说：“把后轱辘抬起来。”
　　蒋陶拎起车座，将车抬了起来。
　　夏梦卿慢慢转动脚蹬，没转几下链条便复原了。
　　“牛b！”蒋陶说。
　　“不难，下次掉链子你自己也能弄了。”夏梦卿说，然后他转头看着瘪了的车胎说：“车胎被扎了吗。”
　　“好像是的。”蒋陶说到，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掉链子”似乎不是什么褒义词。
　　“卿子！”里屋有人喊夏梦卿。
　　“我师傅叫我。”夏梦卿站起来：“你急着走吗？”然后他的视线扫过地上的两个大购物袋，里面装着量贩式卷筒纸、方便食品，大包装的洗发水。没什么值钱东西，但特别沉。
　　“车先放这儿吧，等我一会儿空了帮你弄弄看。你家住附近？”夏梦卿问到。
　　“还行，不远。”
　　“要么你骑我车走，等有时间再来找我换过来？”
　　“行呀。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蒋陶说着便拿出手机，从班级群找出夏梦卿的账号，点击了好友申请：“加你了。”
　　“嗯。”
　　“那我先走了，谢谢啦！”
　　“没事儿。”
　　晚上，蒋陶的好友申请被通过。
　　夏梦卿的微信名就叫：xmq，头像还是那张“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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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

　　Xmq：车修好了。
　　祥子：谢谢
　　祥子：我现在过去拿你在车行吗
　　Xmq：在。你来吧。

　　1个小时后蒋陶来到了车行。他的自行车被擦得很干净，端端正正地立在车行门口，得意地等着主人前来认领。在它的旁边停着一辆很漂亮的小摩托。
　　“你也太牛b了夏梦卿同学。”蒋陶骑上车，往下压了压后说道。

　　有些人学习好，有些人手脚灵巧，学习成绩并一定不代表智商程度，这是蒋陶头天晚上想明白的道理。
　　他为自己在心中喊了夏梦卿半个学期白痴美人这事儿感到羞愧。
　　“举手之劳。”夏梦卿说。
　　“你在这儿打工？”蒋陶问。
　　“帮我哥，顺便学点手艺。”
　　蒋陶想起之前听到的关于夏梦卿哥哥的传说。原来“大哥”并不是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不光如此，还让自己的弟弟在学习之余卷起袖子劳动，学习本领。
　　是一位有态度的大哥。
　　蒋陶不好意思问夏梦卿修个自行车要收多少钱，他觉得夏梦卿也不会收钱，眼看着到了饭点儿，于是他问到：
　　“吃饭了吗，要么我请你吃午饭吧。”
　　夏梦卿犹豫了一下。
　　蒋陶继续说道：“你帮我修车呢，有来有往嘛。就旁边大卖场的KFC成么？”

　　这时有人从里屋走了出来。
　　“哥。”夏梦卿说。
　　哥？蒋陶顺着夏梦卿的视线看了过去。
　　这人看上去20多岁，穿着机车服，手里抱着个头盔，长了一张文质彬彬的脸——这就是许有杰说的那位地头蛇大哥吗？
　　为啥三次元现实中的校霸、街霸都和自己的认知不一样呢？

　　“我出去一趟。”“大哥”说，然后他看向蒋陶。
　　“这是我同学蒋陶。这是澜哥。”夏梦卿简短地介绍到。
　　“推波助澜的澜。”澜哥很有风度地点了点头：“你们中午一起吃饭吗？”
　　“嗯。”蒋陶说。
　　“行，让卿卿请你吃。我先走了，回见。”澜哥走到小摩托旁一步跨了上去，戴上头盔，向蒋陶他们挥了挥手，发动小摩托绝尘而去。

　　“走吧。”夏梦卿说。
　　“你不穿件外套吗？”蒋陶问到，他印象中夏梦卿经常感冒，总是能看到他戴着口罩来上学。
　　“哦，那你等一下。”夏梦卿进屋拿了件外套，然后跟着蒋陶往大卖场走去。

　　真是世事难料，蒋陶心想，昨儿还信誓旦旦地决定不再来这里了，结果今儿就又来了。他稍稍偏头看向夏梦卿，发现对方直视前方，并没有要和自己聊几句的意思。于是二人肩并肩沉默了一路走到了KFC。
　　各自点了吃的后，夏梦卿抢先付了帐。蒋陶有点不好意思。
　　“不是说我请客吗？”
　　“小意思。”夏梦卿说。
　　端着盘子找到座位，夏梦卿把一直塞在后裤袋里的册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坐了下去。
　　蒋陶看到封面，轻轻皱了下眉，夏梦卿当时低着头，并没有看到。
　　吃了几口汉堡后蒋陶问：“你家住附近？”
　　夏梦卿摇摇头：“我家住学校附近。”
　　“离这边不怎么顺路呀。”
　　“嗯。”
　　“你经常来车行帮忙吗？”
　　“放了学就会过来。”
　　“啊？”
　　“怎么了？”
　　“我以为你每天放学后都是赶回家刷题做卷子呢。你平时实在太爱学习了。”
　　夏梦卿笑了：“放学后没什么时间学习，所以我得尽量在学校把作业都做好。”
　　“怪不得。”蒋陶没把下半句说出来——怪不得看上去这么用功还考不进前十，原来夏梦卿同学的学习时间也不比其他同学多多少。

　　“你每天要在车行呆到几点？”
　　“8-9点钟吧。”
　　“白天学习，晚上学艺，很辛苦呀。”
　　“学手艺嘛。师傅肯带我已经不错了。”
　　“那你考大学吗？”
　　“嗯，至少也得考个大专吧。”
　　“你在做这套题？”蒋陶指了指桌上的练习册。
　　“对。老师推荐的阿。”
　　“不好用。别做这套。”蒋陶非常不想管闲事儿，但此时面对帮了自己还请自己吃饭的夏梦卿同学他管不住自己的嘴。

　　“啊？”夏梦卿好看的眉毛挑了起来，睁着水汪汪的黑眼睛认真滴看着蒋陶。
　　蒋陶突然想起来自己考试的成绩连夏梦卿都不如，此刻夏梦卿八成儿在心里想，这连自行车都不会修的sb怎么好意思指导老子。但话已经起了头，他咬着牙也得给自己圆回去。
　　“嗨，我本来也不知道，是我春华一中的朋友说的。他给我推荐了另外几套。春华的都用那几套。”
　　“你初中是春华一中的吗？”夏梦卿问。
　　“嗯。”蒋陶说，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继续讨论着练习册：“我微信推给你吧。不是很好买，你要是买不到跟我说，我帮你弄。”
　　“好。谢谢。”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KFC靠近大卖场的大门，坐在蒋陶的位子可以清楚滴看到大门的人来人往。
　　他看到有位顾客被大门卡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那人一边骂一边蹲下来捡东西，超市的工作人员也连忙跑过来帮顾客捡着。
　　“他们这个门到怎么现在还不修。”蒋陶脱口而出，然后他发现夏梦卿看着自己，眼里似乎有点内容。

　　一个非常不好的想法涌上心头。

　　要冷静，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蒋陶对自己说。
　　“你平时也会在这儿吃东西吗？”蒋陶故作镇定地问到。
　　“嗯，有时候会过来。”夏梦卿慢条斯理的说。
　　蒋陶突然想到，刚才自己是跟着夏梦卿走到这个座位的，说不定这是夏梦卿经常坐的座位，如果夏同学曾经在暑假的某一天中午饭坐在这儿吃东西…..
　　继而他又回忆起，自己开学的第一天说胳膊是打群架伤的，当时夏同学特地回过头看了一下自己….

　　蒋陶整个人都不好了，并且他属于一有情绪就上头的类型，他觉得此刻自己的耳朵热得发烫，脑袋嗡嗡作响。
　　夏梦卿画着“13”的微信头像列着阵在他脑中环绕，一边绕一边唱着“十三点，蒋陶是个sb十三点～”
　　对于极其好面子的蒋陶来说这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夏梦卿饶有兴致地观察蒋陶的脸色变化，嘴角上翘，他喝了口可乐然后慢悠悠地问道：
　　“你干嘛从春华区考到锦城？”
　　蒋陶深吸一口气，咽了下口水，艰难地说道：“我户口转到锦城区了。”
　　“哦，跨度挺大的。”
　　“是呀。”蒋陶的声音有点儿虚。
　　“锦城初中挺乱的，但不好好上学的基本都没上普高，所以锦城高中还算是所正常的学校。”
　　夏梦卿看着蒋陶，笑容无比温和友善。

　　他一定看到了，他什么都知道！蒋陶在心中叫道：但他没有点破，也没有嘲笑我，相反，他还在安抚我！
　　如此大气、沉着，不愧是是真·校霸！
　　“嗯。”蒋陶的一口气回了过来，鼻子有些发酸：“就是老师教学方法有点儿问题。”
　　谢谢真·校霸不杀之恩，今日之恩蒋陶来日定将涌泉相报！

　　他控制不住要做点以表达自己的感谢的欲望：“老师上课太死板，几乎都在照本宣科，所以笔记真的不用记那么认真，基本就是在抄书。”
　　夏梦卿点点头：“嗯。我知道。”
　　他知道？知道为啥记笔记跟犯了强迫症一样？蒋陶心思。
　　“我就是强迫自己至少记住课本上的东西，不然也没什么别的时间可以复习了。”

　　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回答，仔细想想更发现没有任何逻辑错误——锦城老师就这种水平，夏梦卿也没什么途径接触到更好的学习方法，他也没更多的时间，至少得把课本上的记住吧。
　　蒋陶再一次在内心对自己曾认为夏梦卿是白痴美人而感到惭愧。
　　“那你抄了之后能记住多少呀？”
　　“大概7-80%。”
　　挺不错了，蒋陶心想。但照这种学习方法，夏梦卿考本科真的不稳。
　　有些可惜了。他人这么好，也不笨，长得还好看。

　　“你放学后，或者周末真的没时间学习吗？”蒋陶问。
　　“还是有些零碎时间的。”
　　“那尽量把这些零碎时间集中起来，这样效率会比较高。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整理一下能够集中学习的时间，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复习。”
　　夏梦卿一脸疑惑。
　　好人做到底，蒋陶豁出去了：“我春华一中的哥们儿可热心了，他怕我考不上大学，所以会定期整理春华的教学重点告诉我。现在这社会，大专文凭没任何含金量，我看咱俩程度差不多，今后可以搭伴儿阿，然后一起向着考本科的目标努力。”
　　夏梦卿依然一脸疑惑。
　　“你信我！好歹在春华一中混过，学习方法总还知道点儿的。”蒋陶小嘴儿叭哒叭哒说不停：“两个程度相同的人做搭子就是很有效率的办法，只是要注意一点。”蒋陶伸出一根手指头竖在面前。
　　“什么？”夏梦卿问道。
　　“春华一中的教学大纲差不多也属于他们的知识产权吧，因此不能再向其他同学透露了，不然我哥们儿可能会有麻烦。”蒋陶其实对这点其实并不担心，他觉得以夏梦卿的人品肯定能保密。
　　“哦。可你为什么要找我做你的搭子？”
　　“因为，缘，妙不可言。”蒋陶露出了满意且自信的微笑。
　　而夏梦卿的表情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