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妻难求》湘也

4、第 4 章

　　“我家里上头有一个哥哥，下头有一双弟妹，爹不过是个私塾先生，哪来那么多银子呢？”

　　是夜，与怜怜一起睡在同一张床榻上时，余绡说着自己身世，叹气，“我能得爹娘垂怜，花销频频看诊治症，能活到如今已是奇迹了，眼下我娘病了，总得挣点银子给她做医药费，才不枉生恩养恩。”

　　怜怜看着余绡，心中想起死去的亲爹兄姊嫂嫂们，亦陪着垂泪。

　　“我这病是治不好了，留在他们身边，或许哪天病发，还得让一家老小担心，所以干脆卖了自己，一来能把银子留给他们，二来我离开那个家，他们没我这个祸患，大概以后的日子能过好一点儿！”

　　余绡说着，怅然若失，许久才回过神来：“你呢，怜怜？你家是哪里人？”

　　“长，长宁镇人。”怜怜还不习惯撒谎，说得支支吾吾。

　　“长宁镇哪户人家？生出了你那么俏的女儿，我怎么不知道？”余绡说着，伸手在怜怜小脸上掐了一把，羡慕，“看，皮肤又滑又嫩的，真是羡煞人了！”

　　怜怜不语，避开了余绡的手。

　　余绡看怜怜神色不得劲，安慰：“这么娇养的一个人儿，是家中出了什么大事，才卖你为奴的？”

　　怜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难怪！”余绡叹息，以为自己明白了怜怜不情不愿痛哭的缘由，“你也别急，就算我等做奴婢，日后赚够了银子，也能替自己赎身的。”

　　“赎身？”以往在何府，她听奴婢们提过，但要具体怎么赎她却不清楚。

　　“对啊，我们要尽量伺候得主家满意，多得点打赏，等过几年看能不能攒够赎身的银两，赎了自个儿，便能恢复自由身了。”

　　刹那间，怜怜似是看到了一线希望，那希望却一闪而灭。

　　她跟余绡该是不同的。

　　端王救了自己，那她这条命便是属于端王了，端王，会允许自己赎身么？

　　以后问问吧！

　　连日的惊恐，今日的奔波，让怜怜又疲又累，很快便在追悼着家人的哀思中睡了过去。

　　次日梳洗时，发现房中送来了几套新的衣物，等出了客栈，怜怜注意到端王这一行人竟是有百来人。

　　毕竟是皇亲贵胄，出行不免要多带侍卫！

　　而这些人昨夜竟然都栖在客栈，看样子，是将客栈整个包了下来。

　　余绡似乎也是第一次看那么多穿着软甲的护卫，对这等排场吓了一跳。

　　其他买来的三名婢女全身焕然一新，神色亦是惊疑，等上路时，怜怜还是坐原先那辆马车，只是这次多了一个余绡。

　　“那就是买下我们的主家吧？”余绡上轿时，看到沈易钧的身影，冲老老实实坐在轿子里的怜怜招手，“怜怜，快过来看。”

　　怜怜兴致不高，无奈余绡硬拉着她探出了个头，去看余绡口中的贵人。

　　是刘安，还是刘石？

　　怜怜顺着余绡的手指望去，却见是前头翻身跃马而上的沈易钧。

　　“那位爷，一看就气度不凡，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公子。”余绡叹着，瘦削的脸上绯红密布，双眼发亮，“我做梦都不曾想过，自己能伺候这么尊贵的人！”

　　是端王亲自去买的奴婢？这等事，交由下人去办不便好了么？

　　她院子里要新买奴婢，都是管事妈妈去办的。

　　端王身边又不是没人，这点小事，他还要屈尊纡贵亲自去办？怜怜不解。

　　大概是注意到了身后的视线，沈易钧回头朝她们这边望了一眼，余绡羞得马上低下头去，怜怜则登时缩进了马车。

　　等车队缓缓行驶起来后，余绡恋恋不舍地看了前头的背影许久，才坐回轿子里，问怜怜：“我看，咱们的主家，该是大有来头吧？怜怜，昨夜你不是被叫去见了主家么？那位爷是谁，你知道吗？”

　　“他，没告诉你们吗？”怜怜不想谈论这个事儿。

　　“爷只是瞧了瞧我们几个，话都没说一句，都是那位小厮在张罗，怎么可能告诉我们？”

　　看不出来，模样清瘦的余绡个性却如此活泼，还很话多。

　　“怜怜，你要知道，就告诉我嘛！”余绡坐到了怜怜身边，兴奋得原本苍白的脸也多了几分生气，“身为奴婢却不知道自家的爷是谁，也是做奴婢的过错好不好？”

　　“他……”怜怜抿了抿唇，“他是端王殿下！”

　　余绡倒抽了一口冷气：“端，端王？”

　　看怜怜不似说谎，再联系那众多的护卫，余绡一下便信了，喜逐颜开，“这么说，我们是要去端王府上当差了？这可太好了！”

　　“好么？”

　　“好。”余绡使劲点头，“你不知道，我们村子里有个小娘子到大户人家当差，一个月能领五百钱，我们现在在王府当差的话，那每月领的例钱，总不会比她少吧？好歹是王府呢！”

　　看余绡满心欢喜，怜怜默然。

　　“不过，就是端王的藩地离长宁镇太远了，以后回一趟家也不容易，要把银子送到家恐怕还得多费周折。”余绡想想，又叹了一口气。

　　怜怜现在明白过来了，原来眼下端王现在是要回西邑封地。

　　也对，端王是有封地的王爷，离开京城，自然是回自己被封的藩地了。

　　“原来，他是端王啊！”余绡的兴奋劲过去后，渐渐理智下来，再瞅瞅怜怜，联想昨日的事，凑到她身边，问：“你说，端王买那么多奴婢做甚么？”

　　怜怜抬头，一双星眸满是不解。

　　“既然是端王，那他府上该是不缺人才对，为何在长宁镇才买奴婢？”

　　余绡识过几年字，是家中的父亲教会的，脑筋比寻常小娘子聪明，就像这时，一下想到了蹊跷之处。

　　“我……”怜怜不曾想余绡提出了这个疑惑，转而一想也是。

　　虽说离京时因为带着她这个罪人不方便，但如若端王想要路上有奴婢伺候，在京时便能带上几个，怎地会在暂歇地临时买还没教化好的婢女呢？

　　“或许，是走得匆忙，才没来得及带上婢女，所以才临时要买的？”怜怜答。

　　“走得匆忙？”余绡怀疑地看着怜怜，那眼神似在说，你怎知他们这一行人走得匆忙？

　　“我，猜，猜的。”怜怜结巴起来。

　　“就算临时要添奴婢伺候人，那端王就一个人，需要一口气买五个奴婢吗？”

　　“我……听说，京中的许多贵人，身边都有不下十个奴婢伺候，五个还是少了！”怜怜解释。

　　“那也是，大户人家，尤其是王府的规矩，我们这等小民一窍不通，人家爱使唤几个奴婢就使唤几个。”余绡点头，撞了撞怜怜的胳膊：“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熟他们的规矩，入了王爷府后多教教我。”

　　怜怜想说她也不甚清楚，看余绡满脸期待，不忍让她失望，默默点头。

　　余绡还想说点什么，看怜怜兴致缺缺，便按下不提了，心思都飞到了回到王府后，如何办差去了。

　　离开长宁镇后，那马车便再也没有在一处停留超过半刻，均是稍坐歇息便马上赶路，夜间甚至就在野外过夜。

　　几天后，原本情绪高涨的余绡渐渐开始累乏，言语也慢慢少了下来。

　　从没有像今日这样出远门日夜兼程，还不讲究张弛有道，休息不好，怜怜同样疲倦衰弱，眼眶下甚至出现了青色。

　　即便如此，那车队依然没有耽搁，照常赶路。

　　一个月后，余绡发病了。

　　大概是没料到回端王藩地的路途会如此艰辛，余绡一身的病骨头在奔波一段时间后，便渐渐撑不住了。

　　初始余绡还勉强忍着，但怜怜看她神色苍白，下咽不了吃食的身子骨一日日瘦下去变得嶙峋，急了，便去找刘石。

　　她不敢直接找沈易钧。

　　自从那日，沈易钧说她是奴婢之身，她就自知之明地懂得，自己如今的身份在他眼里的卑微。

　　奴婢跟亲王，一个在泥地，一个在云上，这中间的差距有多大，从前使唤过奴婢的她是明白的。

　　所以这一路上她都不敢造次，奴婢的待遇是怎么着，她便忍着怎么着。

　　一开始还会在夜里哭，哭父亲母亲，哭兄姐叔嫂，也哭自己。

　　后来便渐渐不哭了。

　　路途遥远，煎熬让她慢慢忘记了悲痛，幸而身边还有余绡，不时跟她说说话，慢慢地接受着现实。

　　看余绡开始病发时她便担心，但余绡说刚买来的奴婢，本分未尽就发病，若说出去一定讨主家嫌恶，怕被丢弃，让她别说，所以怜怜便没敢说。

　　只是，这天歇息时，余绡连坐都坐不稳，只能伏倒在轿里，惊恐之余，她也管不了什么顾忌，硬着头皮去找刘石。

　　当初，便是刘石安顿自己的，刘石也是小厮，同是奴婢，该比较好说话吧？让他出手救治余绡，或许比较有希望！

　　果然，怜怜把事儿跟刘石一说，刘石便痛快地应了下来。

　　“小娘子您等着，我这就去禀告王爷。”

　　“这事，你不能瞒着他么？”怜怜担心端王知道后，不愿施以援手，“你只要私底下找个医工给余姐姐看看再抓药便行了。”

　　“我们这一路都走的是官道，前后不着村，左右没啥镇，上哪儿找医工？”刘石摇头。

　　“药呢？你身上带着有药么？”怜怜改口问。

　　“那也得对症下药才行。”

　　刘石很耐心地跟怜怜解释，一是虽然不知道这小娘子的真实身份，但清楚主子对她的重视，心里明白她的地位该是与一般娘子不同，二是小娘子绝色娇美，即便穿着奴婢布裳，一下轿子便吸引了那随行护卫们的眼光，而唯独他一人被小娘子叫到了马车后，不时瞟过来的视线里的艳羡，让他心里生了几分得意。

　　“小娘子知道那余姐姐是什么病吗？”

　　怜怜摇摇头，“说是心肺不好。”

　　“您不若先回轿子里候着，我回头问问该拿什么药给她。”

　　怜怜不得已，只能点头。

　　刘石才回头走了几步，沈易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截在前头，一双凤眼剜着他，视线阴沉又凌厉地，似是能够戳死人，没等自己开口，便听他冷冷地问：“她找你做什么？”

　　刘石被那个眼刀剜得后背都被冷汗湿了一片，硬着头皮将怜怜找他的事赶紧说了出来：“殿下，您看小奴我去……”

　　“无需救。”沈易钧打断了他的话，喝令，“别多事！”

　　刘石愣愣地看着自家主子，猛地想起来，一开始主子要的便是身子骨弱的小娘子，似是明白了什么，又不明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