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妻难求》湘也

3、第 3 章

　　何倾怜在马车里坐着，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最终停在什么地方，听得到外头嘈杂的声音传进来。

　　刘石掀起帘子一角，将水囊跟一些吃食拿了进来，同时吩咐：“小娘子，殿下吩咐说，您先呆在轿子里多些时候，等方便了，再着我把您带下去。”

　　何倾怜点点头。

　　这一路她已经边哭边想明白了。

　　既然端王应允了二哥，冒着担罪的风险将自己从诏狱中救出来，大概不会丢下她不管，而自己孑然一身，又是带罪之身，无处可去，跟着端王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端王眼下是要去往何地？

　　被父兄娇养在闺中的何倾怜极力回忆着，拼凑着脑海里少得可怜的关于端王的零星信息。

　　记忆里，她只听二哥提过端王的名字，对于他说的关于端王的事，却没放在心上，所以也没记住多少与此人有关事，深刻的仅仅是端王是天家六皇子，不得圣宠，两句话。

　　至于她见没见过端王，也记不甚清楚了。

　　在宫变之前，她满心满怀都是自己的未婚夫君林祐承，哪里还费心去惦记别的郎君？

　　可一夕之间，她便沦为阶下囚，如今更是为天下不容的无名氏，眼下没半点求生手段的她，不依仗端王，还能依仗谁？

　　既然端王应承了二哥救助自己，连违逆圣意的事都做了，那给自己一个容身之所，让自己活有所依这等小事，该不会不许吧？

　　心里这么想着，何倾怜心中却还是惶然。

　　她应该相信这位端王么？

　　端王沈易钧一行人没有停在驿站，而是进入唤做长宁的城镇暂做歇息。

　　投宿在客栈，刘安为其端水净手时，着刘石去找当地的牙人买几个小娘子充作婢子。

　　“选姿色上好的，介乎十四、五岁，三个！”沈易钧拂去手上的水，接过刘安递过去的帕子擦了擦，迟疑了一下，“不，择四个。”

　　“四个？”

　　“对，身子骨弱的最为妥当。”

　　才想爽快应下来的刘石听自家王爷如此一说，迟疑了。

　　谁家买婢子不买身子骨好的？买下病恹恹的小娘子进府，啥都干不了，还得府上的人伺候，那是买来做奴婢的还是做主子的？

　　刘安见刘石犯傻，给了几个眼刀，刘石机灵，忙点头称“诺”，才要奔出门去，却又被沈易钧喊住了：“找到牙人了，你回来禀报一声，本王亲自去挑。”

　　“殿下放心，小奴马上回来。”

　　刘安笑了笑，问：“殿下，可是为那轿中的小娘子买的奴婢？”

　　轿中人的身份，刘安自是清楚，闭口不宣，只与刘石一般称为小娘子。

　　沈易钧坐在桌前，拈起刘安刚刚泡好的茶，节骨分明的手指揭开盏盖后，抿了一口，“你去置备一些寻常婢子的衣裳物什，回程添了些妇人，你跟刘石多费些神。”

　　“殿下什么话，都是老奴该做的。”刘安笑盈盈道，马上叫上一位侍卫跟自己出了客栈。

　　独留房中的沈易钧又抿了几口茶，一语不发，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想到还留在轿中的何倾怜，才欲起身下去看看，又生生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

　　几年不见，她真如当年何谦预言地那般，越长越俏了，招惹得他刚上轿子便看她看得目不转睛。

　　但她看到自己却像是见着陌生人，认生得很，怕是一早把他忘了。

　　沈易钧心中浮了几丝急躁，等慢慢稳住情绪后，拇指与中指一捻，啪地一声便响了起来。

　　有两名暗卫登时悄无声息地跪在了他身边。

　　“昨夜的事，办得妥帖么？”

　　沈易钧问的，是在诏狱制造混乱趁机救出何倾怜的差事。

　　昨夜急着在处决前与何谦相见，之后入宫觐见，随即回府打点离京，匆匆上路，这一日均未得闲抽空过问此事。

　　“回主子，幸有暗桩襄助，属下才不辱使命。”

　　两名暗卫将昨夜伪乔狱卒救走何倾怜，随后在监狱里放入女尸李代桃僵，并燃火引起骚动趁乱逃走一事禀告给了沈易钧。

　　“逃出诏狱后，属下跟卫九分头行事，顺利抵达主子事先准备好的宅子，途中并无意外。”

　　那被称做卫九的人亦接着道：“属下负责吸引狱卫的注意，离开大理寺时，摆脱关少卿与金吾卫的追捕后，亦顺利到达藏身之处，应未留下蛛丝马迹，不过……”

　　“不过？”

　　卫九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属下错觉，此次我等逃脱似乎过于轻松，心有所虑，不知是否另有玄机？”

　　沈易钧沉吟片刻，并未多言，一挥手，那两位暗卫便又悄无声息地隐去。

　　在获悉何府上下均全部落网，何谦与何倾怜被拘在大理寺诏狱后，意识到此时内有玄机，便在短短的时间内决定劫狱救人，甚至动用了多年来暗藏在大理寺的桩子，总算有惊无险，只可惜了何谦……

　　沈易钧眼色一暗。

　　也不能怪他，毕竟，何谦自己也说了，他身为何太傅最后的一名儿嗣，靶子太大，若父王知其出事，恐怕会起彻查之心，救他，纰漏易出，风险过大。

　　现在，至少，救下了何倾怜，亦是他最后的愿望，若何谦得悉，恐也不会怪他厚此薄彼。

　　半个时辰后，回到客栈的刘石带着沈易钧去了长宁城里大户人家买卖奴婢小厮的人市。

　　刘石领沈易钧到他谈好的牙婆的院落后，将十几个小娘子引了出来，排成了两排，任主仆二人挑选。

　　沈易钧看了看，不语，只动眼色，刘石挑出了两个容貌出众的，一个弱不禁风的，最后一个，面有枯色，一看便是有疾在身的。

　　等与牙婆子商议好价格后，刘石给了银子，身契到手便领着人走了。

　　何倾怜从白日一直等到帘子外头转暗，知道天黑了，又过了半个时辰，才等来了刘石。

　　听刘石说可以下轿了，她揉了揉坐得酥麻的腿，慢慢爬下马车，等她走到客栈门口时，才看到那端王身边还跟了四个妙龄女子。

　　是从京城一路带出来的婢女？但看她们的衣着，却是不像。

　　自早上入了轿子后，何倾怜便没有露过面，不知道端王这一行人有几许人，身份如何，现下看那四个女子形迹可疑，亦没多想。

　　若论可疑，这一行人中，自己才是最可疑的那一位。

　　她跟在四名女子身后住进了客栈。

　　沈易钧预留了两间客房。

　　其中新买回来的婢女三人一间，何倾怜与最后一名婢女一间。

　　何倾怜还没来得及跟那位叫余绡的少女聊上几句，便被刘石叫到了沈易钧房内。

　　“端王殿下！”

　　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何倾怜不敢造次，毕恭毕敬地给他行了个礼。

　　沈易钧瞥了她一眼，端起茶盏慢慢喝着。

　　“知道你现在是谁吗？”

　　“小女不知。”何倾怜连连摇头。

　　她记得先前沈易钧说过，何倾怜已经死了，所以不敢再自称何倾怜。

　　是还有几分聪明。

　　沈易钧心里很满意何倾怜的回应，面上却木无表情。

　　“以后你便叫怜怜，是我在长宁镇买的婢子，懂么？”

　　何倾怜吃惊地看着沈易钧。

　　婢子？他，他要把自己当奴婢使唤？

　　何倾怜一时转不过弯来的脑子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怎么可以？

　　她明明是朝中家里最受疼爱的幺女，是被祐承哥宠爱的太傅千金，怎么会是奴婢呢？

　　不不，不对，现在父亲死了，何府已经灭族了，她不过是违背圣意私自活下来的罪臣之女，身份比之奴婢更低微，就算他要将自己当做奴婢，自己也不该有怨言。

　　可是，明明，是二哥让他救下自己的，他怎么能如此折辱自己？

　　他是觉得，他不惜违背圣意救了她，自己就该甘愿为奴伺候他吗？

　　若没他施救，自己早没了，她是该知恩图报的，对吧？

　　他是担了滔天的罪责救下自己的，莫说做奴婢，便是做牛做马也该应允他的，甚至，这条命，也合该是他的。

　　两种念头交叉浮现在她脑海里，最后自我开解总算说服己身，泪珠子在眼眶打了几个转，怜怜最终忍住没哭，咬了咬唇，应了下来：“是，怜怜谨听殿下教诲。”

　　沈易钧看怜怜那副哭相，才欲解释，想想又罢了，只是心中烦闷愈显。

　　等回到房里时，怜怜才飞快地擦去了流下来的泪水，心中频频安慰自己。

　　能活下来便是万幸了，为奴做婢这等事，便是小事。

　　除了能活着，其余诸事，均是小事。

　　余绡看着回房后的少女一副绝望悲泣过的神色，不由担心：“你是怎么了？是不是主家欺负你了？”

　　怜怜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哭呢？”

　　怜怜看着余绡，“我，叹己不幸，……”话未说完，那泪珠子便又掉了下来。

　　“不哭不哭。”余绡看这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娇美如斯，哭起来楚楚动人，让人怜惜，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我们都是可怜人，既然日后都要服侍同一个主家，姊妹之间互相照应好不好？”

　　怜怜不知余绡此话何意，只默默点头。

　　随后两人互道过姓名，知余绡与自己都是十五年华，只是余绡还早出生三个月，那怜怜便开始叫余绡姐姐。

　　而余绡，正是沈易钧最后挑选的，那名身有疾患的婢女。

　　余绡家中清贫，身子骨又弱，心肺天生便有问题，爹娘请过几次医工后，勉强保住了性命。

　　只是，因为耗费大量的诊金，原本金银便少的家里一贫如洗，余绡一狠心，趁自己病患不重时，自卖为奴，好得了卖身钱帮补爹娘。

　　原本余绡病容满脸，那牙婆子还担忧这丫头怕是卖不出去要折在手里了，结果今日却凑巧遇上了沈易钧主仆，一出手就将余绡买走了，心中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