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天下》暴雨海燕

2、前夕（二）

　　柳儿被藏在堆满杂物的柴房里，嘴里塞了布，呜呜咽咽，可惜没人听得见。

　　云都城的漆黑夜空，星光闪烁。

　　杏林医馆的佟掌柜一袭白衣，烛光在他身上投了一层暖色。他在案前凝眉，仔细地誊写着治疗瘟疫的药方。

　　这杏林医馆不大不小，佟掌柜即是掌柜也是伙计，因为气质儒雅的佟掌柜不单止医术了得，还见多识广，**通今，大家都尊称他为佟先生。

　　三年前佟先生来到云都，刚开张的杏林医馆原来只有他一个伙计的，后来在一天出诊的路上，看见一对夫妻正在丢弃裹在破席子里的孩子。

　　佟先生心想那苦难人家，死了孩子，可怜，便要绕道而走。当他一转身，却听见一声孩童的咳嗽，那咳嗽微弱而沉重，一听便是病入膏肓之态。

　　佟先生惊讶，那对夫妻丢弃的孩子，很可能还活着！

　　他便跑上前去，查看了个究竟，确实，病弱的孩童瘦骨如柴，气若游丝！

　　“这，这孩子，还活着啊！”佟先生道。

　　可这夫妻似乎并不惊讶，他们掩面而泣。显然他们是知道这孩子还没死的，可他们因为太穷了，无法再给她买药治疗，这孩子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家里还有一个半大的婴儿，要是这孩子死在家里，会带来晦气，这夫妻商量着，便要提前丢弃了这孩子。

　　佟先生一边摇头，一边将那孩子从破席子里抱了出来。

　　这冰天雪地的，将她丢弃在野外，必死无疑了。

　　“连年战乱，百姓穷苦潦倒，不怪你们！这孩子，我带回去。”

　　柳儿在杏林医馆一躺就是半年，在佟先生的悉心照料下，半年后的柳儿，肤如凝脂，唇红面白，发丝乌黑，活脱脱一个小美人。

　　“谢谢佟先生的救命之恩！今日柳儿在此，拜佟先生为师，潜心学习岐黄之术，以救苦救难为己命，一生向善！”

　　柳儿在香案前，向佟先生磕了几个响头。

　　“好了好了。”佟先生生怕磕疼了她，立即离开案前把柳儿扶了起来，揉了揉她额头。

　　“先生待柳儿比我爹娘还要好！我要好好向师傅学医术，一辈子都留在师傅身边！”

　　佟先生听这童言童语，开心的笑容荡漾开来。

　　师傅不常笑，可一笑开来，连天上的太阳都没有他灿烂。

　　“好啊，那柳儿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要好好学习医术，造福更多百姓！”

　　柳儿开心地点点头，那一年她刚满十岁，立志要做个好女医。

　　佟先生搁笔，离开案前至窗边，只见漫天闪烁的星光，却不见柳儿的身影。

　　这孩子清晨便去采药了，他出诊已归，而柳儿却还未归来。

　　平常出诊，都是柳儿摆好了碗筷敞开大门等待他回来，而今日已漫天星辰了，归来时医馆的大门仍然紧锁。

　　莫不是柳儿采药遇困？佟先生纳闷，她单独去云山采药已不下百次了，这山再熟悉不过，怎会采药出事？

　　莫不是家中有急事，回家去了？

　　佟先生不放心柳儿，便锁上医馆的大门，朝柳家所在的柳家村走去。

　　“柳夫人，柳儿可有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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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师傅的声音！蔫蔫的瞬间柳儿睁大了双眼，“师傅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救救我！救救我！”可嘴里塞了布，只有呜呜咽咽的声音……柳儿心里直喊苦。

　　一阵寒暄过后，柳夫人告知佟先生，柳儿被她差遣去邻村办事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佟先生点了点头说：“她安全归家就好，那我就先离开了。”

　　师傅不要走！不要走！柳儿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忽见窗檐的白鸽在叽叽咕咕走来走去，柳儿模模糊糊地曹白鸽喊到：“小哥儿，飞出去飞出去！”

　　而白鸽似乎明白柳儿的意图，朝窗外飞了出去。

　　佟先生转身离开，忽见平日里和柳儿形影不离的小哥儿，又想到刚才在屋里绑着红花有着县衙印章的聘礼，心里明白了几分。

　　佟先生转头见柳夫人形色匆匆朝柴房走去，心想，柳儿或许就被被她娘关在了柴房。

　　翌日，太阳东升，柳儿还是被媒婆和衙差押着梳起了红妆。

　　她坐上了花轿，手里死死握着药兜里的蒙汗药。

　　没人能救她，只能自己救自己。等喝交杯酒时将李大人蒙晕，再伺机出逃！

　　李大人戴着红花，满面春光，得意洋洋地等轿子里的美娇娘向他奔来。

　　可美娇娘还没出轿子，李大人却等来了京都快马加鞭来的使臣。

　　春冬之交，各地瘟疫四起，而今年最盛。南边的辽城闹瘟疫最凶，城民死伤已过半，可郎中依然对辽城的瘟疫束手无策。

　　天子命各大都城或县令倾点得力郎中至辽城增援，若医者不得力或有违令者，城主县令皆斩！

　　李大人得令，慌忙叩了好几个响头。

　　云都城的名医仅有佟先生！

　　李大人立即召来佟先生！

　　本就清风俊朗的佟先生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倒与慌慌张张缩头缩脑的李大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我去辽城也不是不可以，但我需要一个得力助手。”佟先生说道。

　　“这个好说好说！你要多少助手。随便挑，随便挑！”李大人指着身后的士兵们笑道。

　　“这些都太蠢笨了，我只要我的徒弟！”

　　李大人一惊！佟先生的徒弟，不正是轿子里的美娘子，柳儿？！

　　柳儿掀开花轿的帘子，扯掉红盖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佟先生扑去。

　　“师傅！师傅！！”柳儿抱着佟先生哭喊。

　　红妆的柳儿，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佟先生有那么一瞬间恍惚，柳儿在他身边竟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我的徒弟要嫁人了？为师怎么不知道？是李大人把你绑来的？不像话！那我们还是不要去辽城了，跟师傅回去！”说着佟先生佯装着生气，拉着柳儿就要走人。

　　李大人赶紧卖力将佟先生拦下，“对不起对不起佟先生，是在下色迷心窍，不应该打您徒弟的主意，我知错了，知错了！您还是去辽城吧！您不要反悔！这个妾我不纳了！”

　　柳儿抹了两把眼泪，喜极而泣。

　　“走吧，回去。”佟先生说道。

　　“别走，别走佟先生！要去辽城！”李大人喊道。

　　“知道了，我这是回去收拾东西，即刻赶往辽城。”佟先生说道。

　　回至医馆，柳儿赶忙东收拾西收拾，把吃穿用度和良药金方都迅速打包。

　　她收拾得正欢，可佟先生忽然拦下她，面色严肃地说，“辽城你还是别随我去，太危险了！”

　　柳儿听罢心里一凉，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可刚才师傅不是说要个得力助手吗？”

　　“那是我得救你出来才说的，去辽城不要助手也行。”佟先生说道。

　　“师傅是嫌我累赘吗？”柳儿委屈，她已经很努力在学医术了。

　　佟先生立即摇了摇头，“柳儿聪明的很，学什么都很快，怎么会是累赘。只是辽城瘟疫凶险，师傅不想你涉险。”

　　柳儿这才松了口气，“师傅要是不在，我又要被李大人欺负了……”

　　“那还是去吧，继续收拾。”佟先生不假思索道。

　　行李收拾好了，柳儿还给自己换了装，咋一看像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小男生，仰面朝师傅笑嘻嘻。

　　“这样也不错，在外行走，干净利落。”佟先生说道。

　　临行前，要向家人辞行，因为聘礼被扛回去了，金银珠宝似梦一场空，爹和娘太生气，闭门不见柳儿。

　　“师傅，我们走吧，我爹和娘还在生气，见了我估计还要打我，我们还是走吧。”柳儿仰头说道。

　　“有我在，没人敢打你。”佟先生摸摸柳儿的脑瓜子，“此去辽城，路途遥远，瘟疫凶险，你我的平安都没有定数。你确定不要再和爹娘说几句话？”

　　柳儿犹豫了会儿，抿着嘴摇了摇头。

　　爹娘的心里没有她，见了她也只会惹他们生气，如果她在辽城回不来了，爹娘估计也已忘记她了，那还是不如不见的好。

　　“那我们走吧。”佟先生说道。

　　官府只配给他们一辆马车和一叠疫城通行文令，师徒两人乘着马车就往北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