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珑清酒》小姑子

4、借尸还魂

　　瀚海是很有名的地方，尤其是在妖灵中，传说那里浩瀚无边，有涓涓不断的灵气，自然也是许多水居大妖的栖身地。华灯曾经也眼馋这块风水宝地，要问她为何没去瀚海定居？她打不过里面的坐地户！那时的华灯还很弱小，又急寻一块修炼的宝地，根本不敢招惹瀚海里的牛鬼蛇神，当时幽魁已经创建了坞嚎蛮，热情地邀请她去自己寻的风水宝地，华灯就跟着她来到了从极渊，没想到从极渊让她如此满意，此后她再没挪过窝。

　　华灯虽然没去过瀚海，大致位置她是知道的，毕竟每次出关后她都要跋山涉水去寻仇，这片神州大地她也算走过了许多地方。这次，在华灯的带领下，他们三个人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瀚海去，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呢？因为他们三个没有一个会飞！

　　“所以，如果你是龙的话就可以带着我们飞到瀚海去了是不是？”饕餮很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

　　华灯狠狠地瞪她一眼：“如果我是龙，就先吃了你。”

　　“我皮很厚的，龙也咬不动。”

　　走蛟化龙可以说是华灯的梦想，像华灯这样的大妖在世间鲜有敌手，很难抵挡能够为非作歹的诱惑，而华灯的眼里只有修炼，心里只想变强，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每次修炼，上千年来不曾荒废过一日光阴，但是无论她怎样奋起直追，在真正的龙面前，每一次，都让华灯意识到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蛟就是蛟，龙就是龙。

　　华灯想要成为龙，很想很想。

　　她去寻找囚水珠不是为了从极渊，更不是为了坞嚎蛮，只是为了她自己。

　　传说渠炎化龙的时候口中衔珠，从瀚海海底潜出，戏珠腾上云霄，也许她去了瀚海也能找到这么一颗珠子，助她成龙而飞。

　　不过呢，这条路注定不会那么顺利，华灯一行人不仅不能直接飞过去，从陆地上走还得绕远，大部分人族生活的村落都在天玄宫保护之下，华灯的原则是不要招惹天玄宫，绕过所有天玄宫辖内的村镇。

　　饕餮不解：“为什么要绕着走？让天玄宫也保护我们呗。”

　　“……你以为天玄宫保护什么？人家就是保护人族不受妖的侵袭呀！”

　　朝歌也适时地补充：“听说天玄宫见妖就杀，还会把妖活生生扔进丹炉里炼丹，还会用妖骨盖房子……”

　　“我错了！”饕餮摆手喊停：“走哪里都听你的，我就跟着。”

　　为了避开天玄宫，华灯选的路大多是荒山野岭，荒山野岭也有荒山野岭的好处，饕餮可以尽情地现出原形背着华灯和朝歌一路狂奔，饕餮的原形像是巨大的牛，但四肢又是粗壮的巨兽利爪，跑起来地动山摇，朝歌与华灯坐在饕餮浓密的皮毛上，靠着厚厚的皮毛减缓颠簸，两人分别抱着她头顶锥状的长角，稍一松手只怕就要被远远地甩出去。

　　饕餮驮着两人跑了许久，越想越不对劲：“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咱们是不是该轮换着来？朝歌小哥是个没用的人类也就罢了，华灯你是蛟呀！”

　　“对呀，我是蛟，蛟又没有脚，怎么在陆地上跑？”

　　饕餮想想觉得有道理，闭上了嘴，继续勤勤恳恳地载着两人奔跑。

　　华灯当然是骗她的，开玩笑，她堂堂华灯大君怎么可能让人骑在自己背上，那不跟牲口似的么。华灯虽然没有脚，靠着腹鳞在地上滑动也是很快的，就像蛇一样。

　　饕餮正跑着，急速狂奔的身体突然紧急往后缩，利爪抓住地面，猛地来了个急刹车，还好华灯反应快，从裙摆下迅速现出尾巴紧紧缠住饕餮的角，气得华灯猛拍了饕餮一下：“你干什么？”

　　“我、我好像撞死人了……”

　　刚才华灯确实听到一声巨响，她还以为饕餮踢飞了岩石撞在远处的大树上，连树枝都被撞掉了一大片。朝歌轻盈地从饕餮背上一跃而下，前去大树那边查探，华灯将尾巴幻化回双足也赶紧跟了上去。

　　树下躺着的确实是个人，还是个女子，身体因为强烈的撞击弯折成奇怪的形状，不用想，折成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饕餮委屈巴巴地变回人形：“怎么办？如果人族知道我杀过人，会不会再也不给我他们的食物了？”

　　身为妖灵的华灯和饕餮并不会对一个人类的生与死共情，而在场唯一一个同为人族的朝歌的反应比担心食物的饕餮更冷淡，他冷静地查看女子的伤口，端详女子的容貌，那女子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就是人族最见惯生死的仵作也该叹一声她红颜薄命，朝歌却全程没什么表情，翻看她的衣物像是在翻砧板上的一块肉：“不是你撞死的，你撞她之前她就已经死了。”

　　女子的容貌算不上多美，却也有几分秀气，身上裹着破破烂烂的碎花粗布衣服，单从衣着打扮来看是个普通的村妇，除去那些血肉模糊的外伤，以华灯的眼睛可以看到女子脸上泛着阴郁不祥的黑气。

　　“中毒？”华灯又集中精神细看了看：“不像。”看尸体的状态很奇怪，脸部扭曲着，看起来死前经历了折磨，双目瞪到极致，已经黯淡无光的瞳孔中透露出极大的痛苦，不像是□□直接被造成的死亡，像是更深处的某些东西遭到了蹂躏。有些妖灵会以吸食他人精气来修炼，但如果是被吸了精气应该只是被掏空，这具尸体却不一样，不仅没被掏空，更像是反被灌进了什么。

　　朝歌的手指轻轻划过女尸的手腕，少年的手指留着干干净净的指甲，纤细柔和，女尸的手腕却像被利刃划过一样皮肉绽开，黑色的血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浸入女尸周围的土壤像是洒了一团漆黑的墨汁。华灯后退两步免得被染脏裙摆。

　　突然四周的阴煞之气席卷而来，这附近萦绕着浓郁的煞气，三人都能感知得到，对大妖来说这些煞气没什么可惧怕的，所以没有放在心上，这世间有清灵之气就会有阴煞之气，本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一时间周围煞气像有了魂儿似的滋溜一下全部钻进女尸体内，煞气本是死物，就像树上结的果子，可能是甜的也可能是苦的，但不管甜的苦的，果子都不能长腿儿会跑，偏偏这煞气就长了腿儿，和女尸融为一体，女尸因血水外放而干瘪的身体像充了气儿似的，被煞气滋润着逐渐充盈，已经失去光彩的瞳孔突然左右转了一下，随即眼皮眨了两下，那女尸双手撑着地坐了起来。

　　“哎呀！”饕餮惊讶地叫出声，她以为是自己出生的年岁短，不知道人类还有这样死而复生的本事，别说是她了，就是活了上千年的华灯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形，诈尸吗？但眼前看似复活的女子显然并不是个活人。

　　连女尸自己都吓了一跳，女尸动了动自己的手，眼见着她将双臂举到半空，却把自己吓个半死：“这是什么东西！”

　　“那是你的胳膊。”朝歌竟然一本正经地回答她。

　　女尸更害怕了，站起来想跑，可她的四肢跟刚长出来的似的，她趴在地上猛扑腾几下，根本站不起来，像个刚出生的还不会操控自己身体的婴儿。

　　朝歌从自己发尾中揪下一根长发，低声吟着咒音，那根长发从他手中飞出，将女尸牢牢捆住，细细的一根发丝无论女尸怎样挣扎都纹丝不动。言灵是很难的法术，那清瘦的身体反应迅捷，转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华灯在一旁冷眼旁观，她想确认涡鳞给她派来的到底是拖累还是帮手，看样子是帮手，对这位坞嚎蛮最年轻的巫祗，涡鳞没有徇私放水，他确实有些本事。

　　女尸被困在地上还想挣扎，她挣扎的样子也很怪异，没个十年脑疾都做不出那动作。

　　从刚才开始华灯就觉得不对劲，地上放了那么多黑血，闻着却没有血腥味，华灯把裙摆拉起来，蹲在地上弯腰又闻了闻，确实没有血的味道，她又招呼饕餮：“听说四个蹄子的动物嗅觉都敏锐，你来闻闻看。”

　　“你才长蹄子！我这是爪子！威风的大爪子！”饕餮嘴上不满地反驳，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仔细地闻着：“什么味儿也没有，我嗅觉真的灵，有味的东西我肯定能闻出来，除非是水，水没有味儿嘛。”

　　“谁会从伤口流出水呀，再说哪有黑色的水，我不信，要不你喝点尝尝是什么味？”

　　“……我只是年纪比你小，不是脑子比你傻！”

　　就算是大妖也是血肉之躯，这来路不明的黑色液体谁也不想碰，更不想尝尝，一时间陷入了僵局，三人只好把注意力转向了黑色液体的主人，看看能不能问出些头绪。

　　“喂，你是什么东西？不是人族吧？”

　　这女尸不太有礼貌的样子，对饕餮的问话充耳不闻，饕餮不甘心地蹲在女尸身前挥了挥手，想吸引她的注意力，看得出女尸是想看向饕餮的，但她眼中的两个瞳孔却分别转向两个方向。好在她说话方面还比较正常，她反而向饕餮提出了问题：“我是谁？为什么我会有身体？”

　　将问题扔回给提问的人，好一手斗转星移，把饕餮都给问愣了。

　　“借尸还魂么？”华灯猜测。

　　朝歌扒开女尸的眼皮，强迫女尸与他对视着。

　　“身体是借的，魂么……她没有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