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西洲》喵粉冰砂

90、肆 辗转求不得

　　贺知秋看着身边满面煤灰碎发散乱的人，不禁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陆青姝这样的女孩儿，谁娶回家简直就是活受罪。

　　事情还要从那日被山贼掳上寨开始说起。

　　贺知秋不过是个数年如一日寒窗苦读书生，哪里拗得过那些不讲道理大汉。原本差点因为太穷了装了一袋子书被咔嚓掉脑袋，最终索性被一位漂亮公子相救。

　　那位公子不满地对着头领皱眉，说着看他身板不错适合回山当个苦力，那头领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即刻缓和了脸色放了他。

　　“看来他还有点用。”

　　贺知秋一被救下放归回寨的人群，就听见身边的一个声音冷哼。他回头，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看着自己，语气中带着揶揄和嫌弃。

　　贺知秋没敢说话，心里盘算着如何逃出去。可没料到下一秒便被人拆穿了心思。

　　“你是不是在想怎么逃出去？”

　　他对着贺知秋嘿嘿一笑，挑眉道：“劝你别想了。就你这一巴掌倒的小身板，还逃出去呢，跑几步估计就要没气了吧？”

　　“公子你……”贺知秋被他说的面上有些挂不住。

　　“哼哼，好好看。”他似乎心情不错，对着贺知秋勾了勾手指。

　　贺知秋盯着他伸出来的那根指头，看了一会儿，心中骤然升起一抹冷汗。

　　他明明是有些脏乱的装扮，脸上头发都邋遢得很，但为何那双手却白皙光洁，修剪的恰到好处指甲，指缝中没有一丝泥垢。

　　他看到贺知秋变了脸色，得意地笑了笑，把手藏在了袖中，垂头不再发声。

　　贺知秋微不可查地偏了视线，却分明看到了她耳垂上两个隐蔽的耳洞。

　　女扮男装！？

　　“别叫。”她英气的眉眼扫向贺知秋，带着几分锋芒，“本统领是来端贼窝的，劝你识相配合，别给我惹麻烦，知道了吗？”

　　所以现在贺知秋看着在后厨对着灶台发愁的统领，不禁质疑。

　　这玩意真是个女的吗？

　　——

　　陆青姝看着眼前被山贼像抓鸡一样拎起来的书生，不禁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贺知秋这样的男人，遇到危险估计得他娘子出面保护了。

　　事情还要从那日她故意被山贼掳上山寨说起。

　　陆青姝，昀陵的骁骑统领，已经为城外山贼横行、屡次围剿对面却跑的比兔子还快而头疼的要死了。甚至又一次她追了十万八千里，就差扯开嗓子吼是男人就决一死战这种话了。

　　于是她突发奇想，是不是只要混入山贼老窝，她直接来个一窝端就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拜托了精通易容的妹妹帮自己化了个乞丐妆，躲在山贼必经路上，对他们一表忠心要加入，最后再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证明自己……

　　她计划想的不错，可今天山贼们好像抢了个压寨夫人高兴得很，没兴趣搭理她，直接放她跟着了。

　　陆青姝心下不爽，但当她看到那位“压寨夫人”其实是个一袭夺目红衣却满脸无奈的漂亮公子时，那份不爽全都变成了幸灾乐祸。

　　让你穿红的，让你长得好看，被劫了吧。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她，蓝紫色的眼眸里带着玩味的笑意。两个修为高深的人隔空达成默契，齐齐陪着这群可怜的小山贼演戏。

　　只是那个弱鸡书生的出现稍微打乱了她的计划。

　　怎么会有人出门背着一袋子书不带盘缠的！怎么会有这样蠢的男人，要被咔嚓时还一副呆愣的模样，不说点什么就要凛然赴死了？她虽然要端了山贼老窝，但人命当前，救人更是重要。

　　幸亏那位“压寨夫人”开了尊口救下他，也免得她暴露身份。

　　又蠢又弱。

　　可陆青姝没想到这个呆瓜书生却煮得一手好菜，让二人进入了最清闲最安逸的厨房！

　　她闻着空气里的香味，一边流口水一边想着。

　　或许这男人还是有点用的。

　　*

　　贺知秋发誓如果时间回溯，他今夜绝对不会靠近那道山溪。

　　谁会想看某位统领沐浴啊！谁会因为太慌乱而被发现啊！谁会要被她再暴打一顿啊！

　　他不也就只是待在这里太闷了向出来走走却因为迷路了而到了溪水边吗？

　　虽说他祖上没落但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君子礼仪严苛家风一样不敢忘，怎么会去偷看女孩子沐浴！

　　而且这位统领发现他又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打了一顿，甚至你好歹洗完了再打别就披着单衣最后又误会了啊！

　　他是清白的！无辜的！

　　贺知秋敷着脸上的淤青，气鼓鼓地翻弄着炉火。

　　拜托这位统领赶紧剿匪回去吧！他一天都受不了了！

　　——

　　陆青姝发誓如果时间回溯，她今夜绝不会出来沐浴。

　　谁会希望被个蠢男人看光了啊！谁会因为太慌乱而差点尖叫出声啊！谁会要浪费体力打他一顿啊！

　　她不也就只是实在忍受不了脏乱差了才会特意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来沐浴吗？

　　虽说她从小在骁骑营和男孩子们一起长大训练但好歹是个姑娘，姑娘家的清白和名誉还是要在乎一下的，怎么能被男人看了沐浴！

　　而且这个蠢书生看了就赶紧走啊，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就是让她下不来台只能暴揍一顿吗！揍了就忍着，反抗又碰到不好说的部位还愣住不又是让她恼羞成怒了吗！

　　她是被迫的！无奈的!

　　陆青姝系着缠胸的布条，气鼓鼓地踹翻了床边的凳子。

　　拜托这蠢男人赶紧安分让她找机会剿匪吧！她一天都受不了了！

　　*

　　其实想都没想就直接扑到她身上时，贺知秋脑子里还是懵了一下的。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趋势着他飞速上前为她挡下那一刀的。

　　是每日叽叽喳喳的拌嘴？是互相嫌弃却实则照顾在意的细节？

　　是知晓她计划后的那份悸动？是数次为她圆谎的立场？

　　还是，我喜欢你？

　　贺知秋清楚地看见了她乌黑瞳眸中的震惊之色，随后背上一疼，便什么也顾不得，愈发用力地抱紧了她。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平日里完全不敌陆青姝的弱书生，这次却拼死把她护在了怀中，直到一切平息，驰援的骁骑营赶来时，他从未放开过分毫。

　　“贺知秋！贺知秋！”

　　他听着她忽远忽近的声音，嘴唇张了张，却觉得越来越冷。

　　想说什么呢？

　　“你这个蠢男人！不许睡！不许睡过去听见没有！”

　　别再叫我蠢男人了好不好，若换成从前，我可绝对不会是扑上来为人挡刀的性格。

　　贺知秋想着，自己好像真的被她叫的变蠢了……

　　——

　　其实忽如其来被他护在怀里时，陆青姝脑子里还是懵了一下的。

　　她明明是个在乎群体利益大于个人利益的铁血统领，看惯了下属受伤，可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摸到这蠢男人伤口时会这样慌乱。

　　是潜伏筹谋时的相互逗趣？是相互欣赏却羞于露的心意？

　　是他虽不言却暗中支持的计划？是屡次危险后的责备与唠叨？

　　还是，我喜欢你？

　　陆青姝清楚地看见了他面上扭曲的痛苦神色，随后身上一沉，被他带进怀里，怎样呼喊都没被他放开。

　　她也不知道这弱书生哪来的这样大力气，明明两只手都扳不过她两个指头的人，却能这样死死地把她搂在怀中，刻入骨髓。

　　“青姝……你没事就好。”

　　她听着他游丝一般的声音，长眉紧蹙，咬牙张了张嘴，却觉得如鲠在喉，只恨不得平了这个贼窝。

　　骂他什么好！

　　“……”

　　他在她背上不知道说着什么胡话，陆青姝一面心疼，一面腹诽以后还叫他什么蠢男人，他从前肯定不会是给别人挡刀的性格。

　　陆青姝想着，这男人还真被他越喊越蠢了。

　　*

　　贺知秋真没想到自己被山贼劫了一个月，竟然能得来一个娘子。

　　毕竟上山时什么也没给，这多不好意思。

　　虽然媒人死在娘子手下，但他可是给他们做了一个月的饭，应该算还清了哈。

　　虽然父母对姝儿颇有微词，觉得她统领骁骑，抛头露面，身上没有什么大家闺秀的风范，觉得她难以相夫教子；但碍于她带着一整个骁骑营纵马飞驰至家门的轰动，最终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贺知秋心道没关系，反正他只是个小破书生，他还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这位英姿飒爽的骁骑营统领呢。

　　而良辰吉日也很喜庆，临近年关。虽然赶了点，但贺知秋和陆青姝也不是抠那些礼节的人。

　　贺知秋牵着她的手三拜礼成，目送着她一袭红色喜服进入洞房，心下的喜悦掩藏不住，柔情合于眼眸，倒是有些不耐灌酒的宾客了。

　　平日里的姝儿不着粉黛也难掩英气俊丽的容颜，不知道今日盖头下，会是什么样的妆容，又是否会在她面上看到些许娇羞的神色呢……

　　他这么想着，倒是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起来，耳垂悄悄红了大半。

　　——

　　陆青姝真没想到自己上山端个山贼窝，最后又端了个郎君回来。

　　毕竟把人家杀得片甲不留，这多不好意思。

　　虽然媒人死在了自己手下，但她可是给他们点了一个月的灶火，应该算互不亏欠了哈。

　　虽然舅父舅母对蠢男人颇有微词，觉得他门不当户不对，又是个普通人，一个弱书生；但碍于他诗会上怒写了四十多首毫无重复的表白诗的壮举，最终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陆青姝心道没关系，反正她就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统领，她还觉得自己有些没办法和这个满腹墨水的小书生风花雪月呢。

　　而良辰吉日也很喜庆，临近年关，虽然赶了点，但她不在乎那些细枝末节，能嫁了就行。

　　隔着一层暗红的轻纱，贺知秋高大挺拔的身姿近在咫尺，总让陆青姝觉得有些脸热。迈入洞房时她还在想谁能猜到他们四五个月前还在山贼窝里烧火做饭，现在就要合卺交杯，共度良夜。

　　平日里这蠢男人就是个白面书生，今天穿喜服一定好看。他一紧张起来就会磕磕绊绊说不出话，不知道一会儿还会不会是这样呢……

　　她这样想着，却觉得头上发饰太重，耐不住性子直接靠在了床边，眼皮打架了起来。

　　*

　　得知连环剖心案的凶手的目标有可能是姝儿时，贺知秋有一瞬间的思绪凝滞。

　　随后他瞬间清醒，头也不回地向新房跑去。

　　那段路其实很短，但他脑中混乱想了很多东西。

　　而再多关于陆青姝修为高强的祈祷，都在他看到一片狼藉的新房的那一刻化为了青烟。

　　“姝儿……”

　　他看到床上衣衫不整、姿态扭曲的女孩儿，尖利的疼痛从心间迸发下坠蔓延，一时他脑中一片空白，有些摇摇欲坠。

　　“我们来完了，没能救她。”

　　身后姝儿的妹妹哽咽着，如梦初醒，他也想哭，却如同被抽离了感情一般，眼睛干涩，却没有泪水。

　　他也想哭啊。

　　他的姝儿，他的娘子，他的陆统领，他的女孩儿。

　　对不起；

　　我来晚了，没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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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甜文小沙雕文真的太好写了吧！这章前面我写着写着就两千多字了，，怪不得那么多人爱写无厘头文，笑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