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西洲》喵粉冰砂

73、第七十二章：心魔

　　何为心魔？

　　求而不得；得而复失；心忧如焚；悔不如初；视若珍宝；避若蛇蝎。

　　而面前的，究竟是他的哪一种心魔……

　　“猜到了？”看到了南暝神情的变化，心魔满意地笑了笑，朗声道：“没错，我生于你内心深处，宿于销骨，我便是你。当初你无力抗衡我，便连同销骨一并封印在这地宫。可南暝，你真觉得这样就能困住我，困住你了吗？”

　　“围困与否，你倒也在此这么多年了。”南暝冷哼，眸中红光闪烁，不屑道：“一次不够，那本君便再封印了你一次。还能出来造次便是压制不够，既然如此，本君便奉陪到底了。”

　　“风凉话谁不会说啊？”它同样回以一个不屑的眼神，“你若真有这般能力，这么多年倒也不至于三番两次来这里看守结界了。”

　　“果然销骨的每一次异动都是有意为之。”南暝心中了然。

　　“说白了，你便还是无力承受销骨。你畏惧它会像从前那样一点点蚕食你的理智，再一次造出那场祸端。”

　　不愧是自己的心魔，它落在南暝耳中的逐词逐句，字字诛心。

　　“是。”南暝坦然，“本君承认自己无法驯服销骨。本君能力不足，心性不定，所以才能任由你这个东西逍遥如此之久。”

　　“呵，十年未见，如今你倒能坦然承认自己能力不足了。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它面上有些讶异，轻笑着出言讽刺。

　　果然。

　　南暝眯起眼睛，得知自己推测正确。

　　它的每一句话都欲挑起他内心中最在意的东西，引诱着他情绪起伏，漏出破绽。

　　索性时过境迁，又不再受销骨的影响，相比于从前，他的性格也算温和了下来。再加上年龄大了，没了原来的棱角和傲气。从前那些事错了便是错了，他不会给自己再找任何借口。他确实丢失了几十年的记忆，但那段记忆带给他的成长却未曾失去。

　　所以无论从前是如何被它影响控制的，但现在，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闻言南暝却是一愣，目光转向它。

　　“你不会觉得这是你的成长吧？”它笑得讽刺至极，“别把什么都归咎到销骨身上。你现在之所以能坦然面对我，不过是忘掉了那段记忆。不如猜猜，我把你当年干的那些好事告诉你后，你能坚持多久？”

　　“你说的话本尊一个字都不相信。”南暝背后的妖气蓄势待发，一字一句道：“本尊只相信自己想起来的那些记忆。”

　　话音刚落，他身后成千上万的妖气刃一拥而上，瞬间撕裂的眼前心魔的身体。

　　“没用的。”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便是你，若真要杀了我，便先杀了你自己吧。”

　　南暝并不理会他口中的妄言，猛地转身，飞身向它重新凝结的实体袭去。

　　“你这样杀不了我的。”

　　“你心里倒也不必对我提防至此。”

　　“我甚少说谎，更别提当年的事，我是唯一一个愿意告诉你实情的人。”

　　“不想听听吗？”

　　南暝虽然知道这样并不能杀死它，但敏锐的感觉到他和这方幻境应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若想出去，便只能在它身上下手。

　　“确实要在我身上下手，可你用错了方式。”

　　大概率是因为许久没见过人，它还在如影随形地喋喋不休着，即使不和它对话，它也能读取到南暝心中的想法，随后再自行回答，开启新一轮的言语攻击。如此往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南暝只觉得头疼。

　　但总归是有效果的。南暝明显的能感觉到周围幻境覆盖的精神力减弱了许多。

　　“不过你确实比当初更冷静了，”无数次被撕裂成灰烬的心魔再次复苏，似乎那些次毁灭性的伤害无关痛痒，只是自顾自道：“若你当初能有现在的心性，也不至于被销骨日益控制，最后与我兵戎相见，杀了不计其数的狐族将士。”

　　南暝闻言心上猛然一颤。

　　狐族折损的那些将士，果然是因为他吗……

　　不对，它的话并不可信。

　　“不然呢？当初和魅魔的那场仗，其实狐族是占优的。”它话中多了些笑意，“也对，即使后来你杀了那么多人后，也还是占优的。毕竟你一个人能杀完所有人，包括阿姐和父王母后。”

　　“什么？”南暝眼眸中的血红艳丽了几分，阴寒道：“你了解我的脾气，有些不能说谎话劝你闭嘴。”

　　“哈哈，很可惜这未必是谎话哦。”它冷笑，声音骤然变得缥缈了起来。

　　有效果了！

　　南暝唤出妖形，瞬间迸发的妖力又压制住了幻境几分，南暝似乎重新闻到了地牢中腐朽的空气味道。

　　原来是用妖气吗……

　　“你杀的我都有些烦了，确实是用妖气。”

　　它的声音消失了没多久，便又在不远之外的黑暗中响了起来。这次有所不同，声音不再是南暝自己的，而是变成了另外一道略有稚嫩却依旧十分熟悉的少年音。

　　“哦？这么多年了，看来你并未改变，依旧被他困在这里啊。”

　　它的声音由远及近，南暝并未仔细想这道耳熟的声音来源于谁，攻势便如影随形飞了出去。不过这次不一样了，强横的妖气还未近身，便悉数被反抗弹开，似乎是心魔终于动手要与南暝正面交锋了。

　　“南暝，你确定要和我打一架吗？”

　　当然了。南暝腹诽，皱眉想着它在废什么话。当看到它自黑暗中显现的身影后，却是心脏猛地收缩，大脑当机了半晌。

　　虽然年龄上有些出入，眼前向他缓缓走来的人，分明是……

　　攸澄？！

　　与此同时，二人周围的景色迅速改变，由黑暗极速变成了明媚的春日之景。碧空如洗，风吹樱落，一时春光刺目得让南暝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南暝……”

　　朦胧间，前方少年单薄的身影矗立在桃树下，白衣翻飞，和着缤纷的嫩粉色桃花雨，莫名被春潮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银光。

　　“南暝，你是回来找我的吗？”

　　他声音中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声音温温软软的，带着几分期待和小心翼翼，如同拂面的杨柳风，听得南暝心头一柔，不由得向他迈出了一步。

　　等等……他不是！

　　南暝恍然这幻境竟会模糊人的思绪，当即打起精神，不断告诫着自己此地并非现世，眼前人并非他心中惦念的那个人。

　　“你为什么不说话？”如同被他的沉默中伤一般，少年清俊的面容逐渐变得惨白一片，黑白分明的眼眸缓缓染上了一层悲戚，他声音低了下去，垂眸问道：“所以……你要把我抛在这了？”

　　他并未有委屈的神色，可南暝却觉得字字恳切，让他心间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沉闷的钝痛。

　　“你不是他！”咬破嘴唇，尝到了疼痛的血腥味，南暝强迫着自己保持清醒，冷言道：“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话音未落，南暝便清楚地看到少年眼中的不可置信。

　　“不，是你不是他！”少年摇了摇头，温润的眼角染上冷意，后退了一步，沉声道：“他见到我时不会如你这般说话。忘了的从来都是你，不是我！”

　　他这样说着，逐步退后，身影缓缓消失在了那片粉红色的花雨之中。

　　别走！

　　有一瞬间，南暝心里在极力挽留那个身影。反应过来后，他才暗道大意，一时间又被这幻境迷惑，着了那心魔的套。

　　不过刚才面前的攸澄，看着约有十七、十八岁的样子，俊朗的五官隐隐透出些如今成熟的味道，眼眸却如同单纯的小鹿，澄澈剔透。气质温和而非冷厉，说话时语气也是温柔的，确实是当年他喜欢的类型。

　　攸澄说过，他与他自十五岁相识，共同度过了三个四季轮替，如今看来，还是当初的攸小澄更好欺负些。

　　想到这，南暝身后突然袭来一份逼人的寒意。

　　身体比思绪更快，南暝极速转身后撤，用销骨抵住了全速而致的剑气。

　　如此寒凉的剑气，恐怕唯有霜河能与之媲美……

　　南暝调动狐火挡在前方，便看见迷雾深处缓缓走来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

　　“南暝，你来晚了。”

　　看到那张清冷的面容后，南暝心中莫名生出了些怒意，飞身而上，幻月轻薄的扇骨接下它的剑式，每一道反击中都带着狠厉逼人的气势，不难看出他真的有些生气了。

　　“你抓着他不放了是吧？”南暝反手架住它指向自己胸口的剑锋，冷声道：“你以为变成这样本君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不是我抓着他不放，是你。”它施加在幻月上的力气越来越重，一字一句道：“我便知道，这些年你从未忘记过他。”

　　南暝咬牙挑飞它手中的“霜河”，幻月翻折间挥洒出数道一人高的纯白色风刃，角度刁钻地向它旋转而去。但心魔生于南暝内心深处，与他有着相同的记忆与想法，自然十分轻松地化解了风刃的围堵，踏着与南暝相似的身法，闲庭信步地躲过了接踵而至的攻势。

　　“想不到你这个风流公子也能对同一个人念念不忘这么多年，”它以守为攻，唇边噙着一抹冷淡的笑，不屑道：“你与他那三年当真如此美好？可在我眼里分明是你一次次避而不答他的心意，还以为他不过是你消磨时间的玩意。”

　　“我和他的事你也配评价？”南暝猛地掷出幻月，擦过它白衣的一角。

　　“呵，无论配不配，你我之间，忘记了那段过往无法评价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它捂住衣袖上被幻月划破的细长裂口，不怒反笑，继续引诱道：“况且，作为你的另一面，我有什么不能代表你而评价的？”

　　“即便你这样说我也不会怎么样，”南暝拂袖，旋转幻月置于面下，冷哼道：“我和他都已经不在乎过往那些事了。”

　　“不在乎？你真的不在乎？”它仰天而笑，肆无忌惮道：“南暝，扪心自问，你究竟是不在乎，还是根本无法在乎？你的尾巴还在我这里，你怎么有记忆让你在乎那些事？”

　　南暝眸光冷了下去，身后瞬间凝结而成的妖气已经蓄势待发。

　　“而且……”它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将临，自顾自歪着头笑道：“你以为当初能把你刻在心上的人，说一句‘不在乎’便真的就不在乎了？”

　　它说到这里，南暝便突然想起之前攸澄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十年……算长吗？”

　　南暝至今还记得，那时与他四目相对时，他眸底近乎于悲戚的平静。

　　攸澄他，真的不在意他们之间的过往了吗……

　　“多说无益，不如我带你回顾一下那些被你遗忘的过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