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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旧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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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南暝和攸澄拔下魂钉保护雪织残魂归位时,黑猫敏锐地扭过头,琥珀似的眼眸盯住某一个方向。
“啧,他再藏着可真错过最后一眼了。”他甩了甩尾巴,语气略有不耐。
“不必喊他,让他自愿出来不是更好。”南暝目不斜视,依旧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专心以妖气加护着雪织透明的魂魄,送她平稳归位,又倾注大量妖气以尽量维持魂魄不消散,给她拖了些时间。
“咳咳……”雪织睁开眼眸,无力地靠在树边,面露倦意,“多谢……”
“一刻钟左右,”南暝挥手示意她不用多说,“你还想交代什么吗?或者,你想不想见钱川一面?”
雪织沉默良久,苍白的嘴唇开合,费力地吐出两个字来。
“不必……”
“为何不必!”
闻言,南暝和攸澄对视一眼,双双回头看着身后的人,毫无意外。
钱川撑着树干,身体因无力还有些发抖。
“川哥哥?”
“雪织……”钱川呢喃着,踉跄两部跌跌撞撞着走到雪织身边,看着她苍白的面庞,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我一直都知道不是你,真的不是你。怎么办……你告诉我要怎么办,雪织,我怎么样才能救你……”
如痴如诉,恳切动人,无比凄凉。
“川哥哥,别难过。”雪织声音虚弱,轻轻抓住钱川的手,唇角含笑:“我已经很满足了。”
“雪织!你答应过我的,余生漫漫,前路迷散可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我还要看你凤冠霞帔,合卺交杯,你怎么舍得不见我……”钱川抱着她逐渐冷下去的身体,如鲠在喉,清泪偷垂。
“这不是……也没能拦住你。”雪织笑,费力地抬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咳咳,有一只小妖怪,她修行多年未果,反而遇见了天敌,她跑啊、跑啊……好不容易跑出来,却重伤濒死。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被一个、咳咳咳……被一个小男孩救回了家,悉心照养。她看着男孩逐渐长大,心生爱慕,便想啊以后一定会修得人形……生世相伴,护他岁岁无忧。”
“你……你是那只小兔子?”钱川愣住,呢喃地问道。
“是。”雪织笑,“可惜这一世我没法陪你走下去了……”
“不许这么说!我怎么舍得你……”
“缘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你说是吧?”南暝听着二人间的对话内容,抬眸看了看攸澄,轻声道:“把一人带到另一人身边,由素昧平生到生死契阔,何其不易。”
“嗯。”攸澄黑眸深邃,声音低沉,“相遇相知不易,久别重逢更寥寥无几,弥足珍惜。”
“那你遇见了吗?”南暝眯起眼眸,话中有话。
“……我一向运气不错。”攸澄轻笑,虽答非所问,却也隐晦地给出了回答。
南暝唇边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没再继续话题,把注意力转回树下的一对苦侣。
“川哥哥,我有些累了。你能不能答应我……”雪织自知时间不多,声音逐渐低了下来:“答应我,你会幸福美满,儿孙满堂。”
“你说什么傻话!我对着钱家列祖列宗发过誓,此生,唯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雪织本是一只雪兔,幸得灵智修炼成妖,化为人形,你的誓……不作数。”她开了个玩笑,一双美眸笑意吟吟。
“作数!若不作数我现在便重新说,我的娘子只会是你,也只是你!”
“不妙……”雪织轻轻笑出声,眼眸却蓄满泪水,缓缓滑下,“我现在有些舍不得了。”
“雪织……”钱川悲恸,泣不成声。
“攸澄,送送她。”南暝见情况不对,立即道:“执念颇深,成鬼就不好了。”
“让她成鬼跟着钱川也不是不可以吧,左右两个人都舍不得对方。”黑猫问。
“胡闹。”攸澄冷声反驳,缓步走到二人身边。
“会者定离,一期一祈。姑娘安心,情意不散,缘分便永不消散。”他轻声道,执起南风,敛眸吹出一首凄婉绵长的渡灵曲。
曲调包藏离愁别绪,恳切哀凉,如怨如慕,生离死别,黯然销魂。呜咽着拆开又揉碎融入骨子里的无奈与不舍,看似风轻云淡的陈白演绎,却更惹人恨恨神伤。
“啧,他为什么骂我!”黑猫盯着长身玉立的攸澄,恶狠狠道。
“你还不服。”南暝嗤笑,“尚不说她一魂一魄不齐,能否成为有灵智的鬼;就算魂魄齐全,岂能因不舍而任由她在人间停留。生死自有定数,生命的可贵之处便在于充斥遗憾和有始有终。将死之人哪个不想长留于世,仅因情而放任,岂不荒唐。该骂。”
“若像公子所说,那修仙问道不就是无聊的事了?”黑猫眨了眨眼睛,“神仙们的生命没了尽头,也有无限的时间去补全遗憾,他们莫不是失去了生命的可贵?”
“所以他们是神仙,而我们不是啊。”
南暝笑着感慨,看着雪织神情释然,唇角含笑,在钱川怀渐渐化为点点星光,恋恋不舍地绕着他飞舞,最后消散于天地之间。
下雪了。
钱川还维持着抱着雪织的姿势,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全身便覆上了一层薄雪。
南暝伸手接住皑皑飞琼,指尖一片冰凉,顺着手指蔓延全身。
嘶……真是到了冬天啊,有些冷。
“当心身体。”攸澄收起南风,低声对钱川道:“为雪织姑娘的心愿,至少安度余生。”
钱川并未做声,只是点头,并没有想离开的打算,看样子是要多留一会。
二人看他无意离开并未多劝,想着让他一个人安静些也好。
“攸小澄,咱们何时前进?”南暝问道。
“等雪停。”攸澄向醴城走去,“你衣衫单薄,不宜淋雪。”
南暝“嗯”了一声,跟上了他的脚步。
“公子,我可以和你们同行吗?”黑猫也跟了上来。
“做什么?找小生指点?”南暝笑着问。
“ 啧,不仅如此。”黑猫甩甩尾巴,“时机合适了我便会离开,不会给公子们添麻烦。”
“好,随你。”南暝并未反驳,继续转向攸澄道:“一会儿去告知一下醴城安全,百姓们不必躲躲藏藏了。”
“嗯。”攸澄点头,“你先回去。”
“一起吧,反正已经湿了。”南暝看着衣袖覆上的雪晶,满不在乎,“正好回去沐浴。”
二人先去了趟衙门简单结案,又跑到钱府回了消息。返回城北客栈的中途又遇见了陪妹妹在府外堆雪人的秋瀛。攸澄让秋瀛多留意近日是否有挖心他杀或自杀的案件,省的他们一路向东却漫无目的,错过追击的时机。
回到客栈时掌柜看见二人被雪淋透,连忙去后院烧水。
因为没了危险又都需要沐浴,二人的房间便从楼上双人间搬到了楼下单间。掌柜送来驱寒的姜汤时,南暝正在对手里仅剩的一套衣服发愁。
“公子,热水马上就烧好了,先和点姜汤暖暖身子吧。”
“哦,多谢。”南暝把准备换洗的衣服扔在床上,仰头喝了一大口。
温辛的姜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一路纵火,额上就冒了细汗,略微驱散体内的寒气。
“对了掌柜的,一会儿小生自己下去打水吧,水桶沉,房间又在二楼,您也很费力。”
“二位公子当真谦谦有礼,隔壁那位也是这样说的。”
掌柜还在推辞说她没问题,南暝只是笑着把她推出了房间,喝完剩下的姜汤,歇歇汗,便下楼打水。
还未到后院,便远远看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背影立在灶前,影子被烛火拉的很长,摇曳在墙壁,让他清冷的周身多了些烟火之气。
“巧。”南暝拍了下攸澄的肩膀,“这雪明早能停吗?”
“应该可以。”攸澄并未回头,声音有些哑。
“你声音怎么了?”南暝觉得不对,绕到他面前,却看见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眸有些冷倦,明显精神不佳。
“你怎么了?伤到了?”南暝心中咯噔一下。
“无事……”攸澄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南暝总觉得他的声音像是在强压着冷颤。
“什么无事,染了风寒?”南暝皱眉,一手搭上他的额头,却愣了一下。
触手可及并不是想象中的滚烫,而是……冰一般寒冷。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南暝有摸了摸他的脸颊和手心,皆是冰冷入骨,语气里不免带上了几分担忧:“攸澄,老实交代,到底怎么了!”
“咳咳咳……不碍事,陈年旧疾。”他重重的咳了两声,摇摇头道:“只是淋雪冷到了,沐浴一刻便可。”
“你修为强劲,身体素质也远超常人,只是淋了雪就惹旧疾复发,是寒毒?”南暝不信。
“真的不是。”攸澄否认,俯身欲打水,却被南暝抢先一步提起了水桶。
“不想说便算了。楼上歇着去,小生来打水。”
“没关系……”
“别逞强。”南暝打断他的话,神情严肃,“小生可不想和病秧子一起办事。”
攸澄闻言止了动作,黑眸闪烁,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待南暝任劳任怨跑了四五趟,用热水装满木桶时,攸澄靠在床边,要快睡着了。
“看样子有些严重……”南暝倒下最后一桶水,喃喃道。
“咳咳……什么?”攸澄从假寐中清醒过来,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他一张俊脸几乎白得透明,面带疲惫,薄唇毫无血色,星眸半阖,睫毛抖动的频率如幼蝶振翅,颇有一种下一刻即将消失的错觉。南暝看着有些心疼,声音柔和了下去。
“都弄好了,你有衣服吗,一个人没问题吧?”
“嗯。多谢。”他略微直起身,低声道。
南暝点头,拎着空了的水桶离开,给他关好了门。
之前同行时二人难免有身体接触。他那时便感觉攸澄平日里的体温要比常人高很多。当时还以为是错觉,如今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南暝轻轻叹了口气。
他身上的秘密看来不必自己要少。
作者有话要说: 5.26首发
因为错别字5.27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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