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衡山客 ...

  •   燕报堂东厢房内,一个小厮模样的青年低眉躬身,呈上一面拓金红帖:“先生请过目。”
      他当前,拄着乌漆桃木杖的散发中年男子,正是燕报堂当家,王郃。
      只见他青方脸面,高鼻长颌,眉间结了个深川,正凝眸细看。王郃腰板笔挺,年止四十,却满头白灰参半,眼沧眉老,乍看之下,实在无半分说书人的风雅气度。
      看罢,他神色一凛,半晌皱眉道:“此事可真?”
      李玉见问,忙近身道:“‘玉面银狐’曾允留名采花,本来寻常,此番却找上了尹府。”
      王郃道:“嘉兴尹府?”
      “是,尹府本就是钟鸣鼎食之家,独生千金与临府鲍家大公子有婚约在身。且大公子鲍元卜此人自幼入华山派,此时正奉师命追剿玉面银狐……”
      “哦?”王郃沉吟到,“看来这‘玉面银狐’胆色可嘉、自命不凡呀。见华山派胆敢围捕自己,不仅不躲不藏,还要反将一军,不仅反将一军,还趾高气昂留名挑衅,坚信即便尹府戒备,自己也能在众目睽睽下强霸一府千金且全身而退,让鲍少侠蒙羞,让华山派上下声名扫地?”
      “……不错。如此张扬的行事作风大出其左,甚为可疑。不过尹大人心焦如焚,已广散英雄帖相传丹章子见了泥金拓片破例出关,星夜兼程赴嘉兴。小的们密布人手,已探明此言非虚,才敢携帖来扰先生清修。”
      看着拓片上“曾允拜上”四字,王郃沉声道:
      “这丹章子宣浊颇有能耐,书法一流,丹青二流,武功三流,却能身任八大派护法。且他格外痴心那血混沌,既然他在这一笔字上看出端倪,相必不会白走一趟。李玉,此事办得聪明利落!”
      “谢先生夸奖。”
      “丹章子出关,其他豪杰必然也会闻风而动?”
      李玉迟疑道:“这……事出玄妙,各大门派均说那血浑沌岑不终和玉面银狐并非同道中人,切不可混为一谈,只待隔中观望,不肯贸然相助。只有少林、峨眉、昆仑率先动身。”
      王郃一听这话,腮帮子不住鼓动,咬牙切齿斥道:
      “那帮掌门老儿,沽名钓誉,迂顽不灵!此二人一丘之貉、沆瀣一气,有甚么奇怪?堂皇皇说甚么贸然,难道谁还看不出他们怕了不成?”
      李玉急急跪下:“先生息怒。话虽如此,但尹府与朝中颇有关系,各派必定会遣人拜帖,据说……”
      见他欲言又止,王郃提杖跺下:“又听说了甚么?吞吞吐吐。快快说来。”
      “是。据说‘南刀北剑’的弟子也下山了。”
      王郃纳罕道:“中原五宗中的两脉竟在此时双双出山?消息可信么?”
      “‘南刀北剑’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弟子更是从未出世,实在难以查实。”
      “那便罢了,”他点头道,“二位前辈云游天外,多年不理俗世。我们不必枉费力气,盯紧尹府和丹章子。”
      “是。”
      王郃拿过帖子,背身踱至床边,半轮明月摇曳在黑云中,忽明忽暗,映照着拓片上一行蝇头小字。
      王郃独自赏看良久,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如歌如泣:“好,好,好一个血浑沌不终,不枉我苦寻多年,这次势要他死无全尸!李玉,继续观察各方动向。我即刻就往嘉兴去,有事随时来报。”
      李玉躬身道:“是。”
      二人正欲动身,忽听有人赶到厢房外报:“先生,不好了。东北方方才射来一枚石子,竟一连震死了五只燕儿,不知是何人。小的觉得大有古怪,已派人追查去了。”
      “慢着,”王郃同李玉对视一眼,眯眼寻思,道:“拿来我看,何色的石子?”
      侍人将之呈上,房檐上踏瓦声杂乱响起,伴随来一阵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褚红,褚红色!又被你识破了!”
      王郃胡须一动,哼道:“除了你,还有谁馋我那几只燕儿,快下来罢!”继而向门外道:“把方才吩咐出去的人召回来,是衡山客。李玉,你快快去罢,万事谨慎。”
      李玉连忙退下:“先生放心。”

      “好极,好极!”东面的窗格“彭”地被撞开,来人大笑着跃窗而入,手里还把玩着几粒褚红圆石,大咧咧笑道,“早知瞒你不过,我又何必偷着打,不如挑两只肥的来杀。哎!外头的小伙计,快把燕子给我烤过来下酒,再炸些花生米,拌些菜,这一路饿死我也!”
      王郃对他不加理会,转而看向跟随他身后而入的一位白衫青年,颔首道:“侄儿辛苦了。”
      那男人正将手中暗器并行囊随手搁在桌上,舒舒服服坐入椅中,此时抢着说道:“几百里的路,哪里就谈得上辛苦。”
      青年恭敬地鞠躬道:“父亲说的是,路途不远,不敢告乏,倒是深夜扰姑父清修,侄儿着实过意不去,还请姑父包涵。”
      王郃“哼”了一声,先是愤愤然瞪了男人一眼:“我是说兰儿一路照顾你这个爹辛苦了,坐罢!”转而又问,“兰儿,此番你父子二人前来,可是为尹府的贴子?”
      男子见他出言讥讽,正待理论几句,见谈了正事,便接道:“自然是,不然我才犯不着饿着自己赶路。”
      “我问兰儿,又没问你。”
      “父子无别,问兰儿便是问我。”
      王郃竖眉:“父子无别?胡话!索性你来叫兰儿爹罢!”正待训他一顿,伙计敲门说饭菜备好了,燕子也将烤好,请敖先生过去。王郃便一摆手:“吃你的燕子去!兰儿略等一等,我让厨房再备一席,我们边吃边谈。”男子一听,也不同他吵了,撞开门直奔烤燕子去了。
      此行而来的两人,一是衡山派掌门敖向,一是其子敖杜庭,字兰成。
      王郃乃是敖向之姊敖禾的丈夫,向来见不惯妻弟性子,凡见面便要争吵不休。在他看来,兰成生的一表人才,且俊雅有礼、性情温和,那当爹的却为老不尊,娃娃心性,成日里小子管老子,惹人笑话,实属家门不幸。
      饭菜上桌,简略交代了门派诸事,敖兰成举杯敬王郃道:
      “姑父,我爹性子急,金腰燕之事,侄儿一时阻拦迟了,多有冒犯,还望您别生气。”
      王郃一拂袖:“说那些作甚么。我只嘱咐你,趁早把你爹带回衡山,别去搅这趟浑水,你二人但有个疏失,我可没脸去见禾儿。”
      敖兰成放下酒杯,低声道:
      “只这一件,恕侄儿难以从命。且不说父亲与姑母血肉同根,我也是姑母一手带大的,至亲之仇,不得不报。这次来访,反而是我要求姑父,还望您听侄儿一言。血浑沌胆敢现身武林,此番绝不能全身而退,但情势难料,姑父重伤未愈,还是不出面的好……”
      话未言毕,王郃已然瞠目道:“此话怎讲!当年惨案,全家上下偏我王郃一人大难不死,这些年了,还要苟且吗?”
      听他越说越急,敖兰成暗叫不好,压低嗓子劝道:“叔父——”
      那边敖向独自吃酒无趣,旦听见王郃大声争辩,果然折返回来,举着只焦黄冒油的烤燕子推门便进:“老兄,我说你嗓门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急什么嘛,我儿子又没抱着你的大腿,要走便走!”
      敖兰成劝阻已来不及,一见父亲闯入,就冷汗不止。果然这番话直如火上浇油,王郃起身离席,冷冷拂袖而去:
      “兰儿不必多言,我意已决。你父子二人吃毕饭且休息一晚,我先走一步。”
      哪知甫一踏出门槛,王郃便觉暗里一股劲风袭来,夹着粒暗器径直袭向颈后大穴。
      下一秒乍闻“啊——”地两声惨叫,一粗一细,悚动了整个燕报堂。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