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骑凤》speckle

16、春衫薄

　　踏进尹府游廊，还未进正堂，便能看到堂内当先立着一方极阔的紫檀木边座嵌象牙山水人物插屏。
　　屏心尽绘嘉兴山水市井之姿态，有憨态可掬的牛犊与吹笛牧童，亦有熙熙攘攘的菜市和叫卖的商贩；笔触细腻，层次丰富，远近错落有致。画中人物情态惟妙惟肖、生动活泼，一派祥和热闹景象，正是嘉兴繁华富庶之地的缩影。
　　只听得来人的一点动静，坐在里厢的一人早就站了起来，马上招呼：“哈哈哈，回来了，回来了！辛苦各位跑一趟。”
　　话音甫落，三位来客便绕过插屏，踏入了正堂——
　　丹章子宣浊一看屋内在座的人物，当先上前与敖向问候。王颌则负手而立，对屋中众人未施眼色，但对随行而来的红衣少年颇有戒备。

　　敖向早已在这屋中将一壶热茶喝过三巡，正屁股带刺——坐不住，此时见来了人，便喜气洋洋，张罗起来，俨然一副府上主人的派头，右手一挥说：
　　“这不，昨夜里各位前脚刚走不久，咱们又迎来一众贵宾。不如我先代各位介绍介绍。”言毕，他便指着左侧的主位道：“第一位便是老弟我，哈哈哈，真不好意思，我第一批到，年纪又最大，便坐了主位。这是般若掌排行第三的谢师弟谢涛，峨眉派‘大师姐’曹唯珊，青城大弟子张师弟张慈，以及拙子兰成。”
　　听到这里，堂中四处响起了窃窃笑语。峨眉曹唯珊身后的小师妹师弟们更是说笑不停：
　　“诶诶，这位大前辈，听说是衡山掌门，那可长了我们一辈，怎么也管师姊叫‘大师姐’。”
　　“梅师姊你不知道，这位敖掌门心性年轻，说话最是有趣，和各门各派都称兄道弟。我们这一辈武林人都管师姊叫‘大师姐’，他也跟着叫。”
　　“这么说，倒是一位‘老顽童’了？”
　　“如此说来，我们都悄悄管那位叫‘孔雀尾巴’，敖掌门会不会也跟着叫？”
　　“哈哈哈哈，若是如此，那场面也也太有趣了。”
　　听他们越聊越欢，曹唯珊蹙起眉头，回头低声呵斥：“还笑，我看你们是把礼数全忘了！”
　　只一句话，峨眉众人立马噤声，吐吐舌头，各自垂下了头。

　　如方才介绍所言，正堂上左侧当先上座的是衡山掌门“醉狂笔”敖向，其次是般若掌谢涛、峨眉曹唯珊、青城派张慈，以及衡山公子敖兰成。
　　正堂右侧首座是一名老头，其后分别是华山掌门“龙窥手”梁英望、昆仑文岩秋以及华山掌门千金孔杏月。
　　敖向直接略过那位老者，介绍起了华山昆仑二人：“这位是华山派掌门梁老兄，昆仑派大师叔文老兄。偶遇二位贵人路过嘉兴，我便把他们邀来啦，哈哈哈。”
　　梁英望略一示意，并未多言。文岩秋也没说话，心下却纳罕，他与梁兄确是受敖向邀约而来不假，只是二人与敖向却没有多少私交。前日他与梁英望在嘉兴以西的一处酒楼吃饭，巧遇衡山父子二人，敖向认出他们，便提议并为一桌、喝一壶酒。没曾想这衡山掌门如此心直口快，一顿饭的功夫，便以“老兄老弟”相称，并拉他们来尹府做客。二人不便推脱，便成了座上宾。
　　此时丹章子朝首座的老者施礼道：
　　“这位老先生骨健目清、气蓄乾坤，不知是哪位高人。恕晚辈眼拙，还请敖掌门代为引荐。”
　　堂内众人到尹府之时，这个老头与敖向即已在座，且从未开口说话，因此众人不知他来历，也没过问。这时丹章子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便聚向了他。
　　只瞧这老者体庞且敦实，皮相粗皱，形同老松；须眉皓白，眉眼随和。他身侧紧随一对少年少女，少年配阔刀，少女无兵刃。二人素肤若雪，目如点漆，姿容特秀，身材窈窕；均着青葱白雪莲纹竹青小袄，秋香色衬白色衫裙，愈显青春朝气。
　　敖向笑道：“哈哈哈哈，丹章子不愧为武林百晓生，眼光也极毒辣。要说这位，也是我的前辈，正是‘合虚派’掌门，昝一苍前辈。”

　　此言一出，堂内凡有资历见闻之人，均大感惊诧。
　　丹章子和曹唯珊等人忙上前拜倒。宣浊道：“听传闻说‘中原五宗’的昝老前辈近日出山，却不敢妄信。昝老前辈行如神隐，难求一面，今日竟得以一会，实乃晚辈有幸。”
　　昝一苍呵呵笑道：“没想到你们如此年轻，还记得‘中原五宗’。这名号早就散落了，那片江湖也早已不在，不提也罢。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初入江湖之人。不必多礼，快起身罢。”
　　华山掌门梁英望、昆仑文岩秋和般若掌等人纷纷起身向昝一苍行礼，复又落座。昝老前辈笑呵呵地应答，却并不多话。

　　这时堂内众人都差不多摸清了底细，敖向见王颌干巴巴立在一旁守着带来的红衣少年，便问到：
　　“哎哟，你们出去抓血魔头，怎么领了一个漂亮小子来交差？还打扮得跟新郎官似的！”
　　提到那位红衣少年，峨眉的一众小师妹都不禁微微抬起头，侧目瞟了他一眼。年轻男弟子敖兰成与张慈等人也纷纷紧张起来。
　　这位少年郎一袭红衣，自进门便十分惹眼。曹唯珊听到身后的师妹们小声议论他“男骨女相，俊而不秀”云云，也忍不住多瞧上一会儿。
　　这厢连梁英望都忍不住谈笑道：“这小后生长得倒俊，莫非是知道我女儿已到适龄的年岁，提来给她见面的吧？”
　　下座的孔杏月不禁面红剁脚，羞赧道：“爹爹，突然间胡说什么呢！”
　　堂内众人也均笑将起来。
　　昆仑文岩秋与梁英望是数十年的好友，他玩笑道：“梁兄惯爱说笑，对独生女儿也是宠爱有加，天下俊小伙啊，一个也别想逃得过‘龙窥手’，全抓来做女婿！哈哈哈哈哈哈哈。”
　　惹得孔杏月直羞得埋下头去。
　　敖兰成忙出来打圆场，问道：“晚辈也想请教，叔父和丹章子前辈去捉拿‘血魔头’，怎生请了这位公子回来，莫非此人是昨夜变故的帮手？”
　　丹章子微微一笑：“想必各位都有此疑惑。我们不妨先听听这位少侠怎么称呼？”
　　大家不知他卖的甚么玄虚。
　　闻言，少年已然落落大方地向四方拱手，款款道：“有幸见过各位武林前辈，晚辈姓岑，单名一个寰字。”
　　当下满座哗然，杂有嘘声。
　　梁英望手中茶杯当啷一抖，太阳穴鼓动，霎时间一双鹰眼牢牢擒住这位少年。细看半晌，他嘴角微微抽动，纵声笑道：
　　“哈哈哈哈，这位小兄弟，看你也是习武之人，你可知当今世上，谁人姓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