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明月》晚川

8、梓衣篇（八）

　　我还没反应过来，骊宣就已跳过来直摆手：“别别，现在晚了些，王妃也该休息啦，还是别玩炮仗，炸得耳朵痛。夜里睡不着都。”
　　我转向阿斐：“瞧瞧，我屋里的总管大人不愿意呢。”
　　骊宣扯着我的手，一脸紧张：“今时不同往日，王妃体弱，这些玩意儿就别碰了吧，万一震得睡不着，可是要出事的。”
　　我撇嘴。
　　阿斐见她一脸正色满头大汗的，有些奇怪的神情，竟然也犹豫起来。
　　我只觉得无趣，原来在这里也有人管着。不知道父亲那个续娶的夫人和她说了些什么。
　　正僵持着，骊宣忽然眼色一动，笑道：“午后舅爷送来了样东西，说是给王妃的，不如就改作摆弄那东西好了。”
　　二哥送来的东西？我眼睛一亮。
　　阿斐也好奇，忙让人呈上来瞧瞧。
　　取来一看，却是一支半人高的凤首箜篌。流线优美，凤首骄昂，金丝缕缕，通体碧辉。正是我在家中常弹拨的，本要随嫁过来，二哥非说有些老旧，定要重新装饰调音后再给我送来。
　　现在终于送来了。
　　我抚着这支凤首箜篌，比起从前要华美莹润，凤首上双目处也镶上了宝石，褶褶奇光，称着二十三丝冷弦，愈加清丽。真如美人倚卧，偏又回眸一笑，姿容绝佳，光华流转，倾国倾城。
　　连阿斐都啧啧称奇，看得两眼发直。
　　我坐下，伸手环抱箜篌，轻抚丝弦，幽幽长忆。吐了口气，我慢慢抬手，指尖轻扬过丝弦，流音遍起，如高山凝云，一泄千里，又如幽谷清泉，悠然流转。
　　我想起十月莲花，曼妙如雾，清雅非凡，于是腕下着力，十指急旋，画出一朵睡莲初醒，含露而放。
　　紫竹笼中，金丝雀跳跃欢唱。
　　我微微一笑，和着那声声轻啼，指腹劲压，谱出一座巍巍昆仑，神山之巅，必定白雪皑皑，云雾缭绕，还有传说中那里的天上地下最美的嗓音，朝天而歌，清亮深情，宛转柔媚，竭尽全力，至死方休。
　　一曲终了。
　　我缓缓放下手，抬头却见阿斐望着我，唇畔微扬，眼里是掩不住的惊艳和迷离，脸颊上的酒窝清浅而柔和。
　　“也只有嫂子这一曲，配得上这凤首箜篌！”声音清亮，眼神清亮。
　　我抚着凤首微笑，这可是我母亲的家传绝技！而且还传女不传男呢。
　　灵台周家，所制凤首箜篌天下闻名，更有“一曲箜篌动帝皇”之称。
　　骊宣也点头赞道：“奴婢在宫中数年，还未听过这样好听的曲子！”斜眼却睨着岐王，“听闻四王爷亦能吹箫……”
　　话音未落，阿斐已然蹦了起来，直摆手：“若是平时，多半要吹吹，但如今要再耍弄那箫，真个班门弄斧布鼓雷门，万万使不得。”
　　骊宣笑得殷勤：“四王爷过谦啊。”
　　我也好奇。
　　阿斐突地涨红脸，难得有些讷讷，陪笑着：“这这……贻笑大方贻笑大方！”
　　我叹道：“如此便无缘一听雅奏。”做扼腕状。
　　“天色不早，我也要回去了。嫂子你可早些休息。丫头们也休息。”四王爷转身掀帘怅然而逃，犹如脚踩一对滚烫风火轮，不免有些急切狼狈。
　　屋里人已然笑成一团。
　　骊宣在一旁捧腹，净月也掩嘴道：“四王爷走得却急，斗篷也忘了带。”
　　我指望着他们能笑停下来给我讲讲这其中典故。
　　小严子见我一脸好奇，便直着脖子笑着：“王妃不知，咱们这位殿下最是喜欢些风雅之事，前些年弄了个玉箫，颇有些名堂，便时时吹奏。才不到几天，王爷便急忙命人请了个先生，说是专门来教殿下吹箫的。”说着说着又笑弯了腰。
　　额，那又怎样？
　　骊宣喘着气：“我刚来府里那段时间，还曾亲耳听到四王爷吹箫呢……哈哈……当真，当真让人……耳目一新呢。”
　　连一向小心翼翼的净月都接口：“我听说，碧锦夫人那会儿，就是锦园的丫头投井的事，殿下气不过，还跑去锦园那边吹了几宿的箫呢。据说吓得碧锦夫人几夜没睡好。”
　　原来如此。
　　回想刚才岐王殿下踉跄撤退的窘样，我手抖啊抖啊抖，直泼掉半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