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梓衣篇(四) ...
-
绍王成婚第三日,皇宫中便有旨意,召见绍王与绍王妃夫妇觐见圣驾。
又是一身沉重的装扮。
辰时一刻,我已坐上宫里派来的王辇出发。原本需要同我夫君绍王一起出发,但因他贵人事多,太后又着急见我,便准我先进宫。
新妇见婆婆,民间宫廷其实差不多,只是宫中多了许多繁琐程序和大不同的威仪。
当今太后是我家姑奶奶,皇后是我父亲的亲妹子,李家是当之无愧的两代国戚。据说绍王与我的联姻,便是皇帝为了缓和皇室与外戚李家的关系,意在两大股肱力量的平衡。
我不懂这些,也不想懂。这门婚事是二哥应下的,自小我依赖他多过父亲。他说好的肯定差不到哪里,反正我迟早要嫁人,我信他。
按规矩我要与绍王共同拜见太后,行大礼。但因太后怜我身娇体弱,绍王又琐事不断,便特准我先觐见行礼。一番叩拜后,太后姑奶奶一把搂住我,那个激动哦……
“可怜我儿身子娇弱,又无得心的侍候,现下出嫁了,你母亲九泉之下也瞑目了。”说着说着,便泪如雨下了。
话说太后姑奶奶极喜欢我母亲,常赞她最是贤能,温柔可亲。还说若早些见到她,不定收她做义女,封个公主什么的。母亲去世的时候,老太后还破格亲来吊唁,哭得肝肠寸断,场面十分辛酸。如今李家小辈中,只我一个女孩儿,本来身子还算不错,偏十五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从此成了药罐子一个,太后姑奶奶也就十分心疼我这病苗子了。
皇后及后妃们也纷纷来劝慰一番。
接着太后又问了些事,像在王府住得可习惯啦,王爷待我如何啦,身边的侍从是否够用啦,日常常吃的药材可都有啦,等等,十分细致。
我感念老太太疼爱之情,不禁嗒嗒地抽泣几声。不想惹得老人家又是一阵泪如泉涌,一时间众人手忙脚乱。总算平静下来,用过午膳后,又闲聊了许久,因怕我累着,便准我提早回府。
此番可真叫我累得不轻,可谓身心皆疲。
回府途中,我中途便让侍从调转车头直接回李府。我想家了。
刚进门不久,我父亲那续娶的夫人便急急迎出来,看着很是欣喜,却不敢搂我,只是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看了许久,又问了些事。见我一脸疲惫,忙送我回屋歇下,拉着骊宣出去问话了。
醒来时,二哥正坐在我床边,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这两日过得可好?”
我抱着锦被,唔了一声。
“可有同往常一般用药?”
我往旁蹭了蹭,喉咙里咕哝着。
半晌,他又问道:“绍王待你可好?”
“嗯,他们家挺好的。”
“他没说别的?”二哥紧紧盯着我。
“什么是别的?他还要说什么?”二哥的问题叫人好没头绪。
他凝视着我很久,长长叹了口气,“他必定是忙得不可开交,连你的面都没见着吧?”
我一惊,脱口而出,“你怎知道。”
二哥摇摇头,叹道:“也罢,来日方长。”
我拉住他的手,腻声道:“好哥哥,我在他们家发现了个有趣的东西。”
“是什么?”二哥笑得依旧宠溺。
“他们家有个池子,里面种的莲花到现在还开着呢。十分美丽。”
“你这丫头,”二哥哑然失笑,“他们家他们家的,现在是你的家了。十月的莲花也不算什么十分神奇的东西,只需调好水温,施些药肥即可。”直点着我的额角。
“咦……”我瞪大眼睛,“岐王还道那是天下极神奇的事呢。”
二哥抚着我的头,“你见着岐王斐了?”
“是啊,他是个十分有趣的人,还送了我一只小金丝雀。”我想起那个总是笑得春风得意,酒窝深深的男子,不由得抿唇。
二哥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当晚我便在李府家中歇下了,二哥差人回了绍王府,说我归宁之日,娘家很是欢喜,留我暂住一宿。
不料我第二日醒来,骊宣便告诉我,绍王奉旨出京了。据二哥说西疆有异动,皇帝迫不得已差新婚的绍王前去压阵。
“那他得去多久啊?”
“怎么,才刚分别就开始犯相思了?”二哥取笑我。
我撇嘴。
二哥揉着我的脸颊,轻声道:“这都说不准,倘若事情不太大,那两月之内是回得来的。”顿了顿,有些复杂地望着我,“如果真有什么大动作,三年五载都回不来呢。”
我那无缘的夫君。
心中却没来由的放松。
岐王来接的我。
一路上,他絮絮念叨着,此次他兄长出京实在事出紧迫,为表歉意,绍王命他多带我在府内外走动走动,若有可心的玩意儿,只管拿去。说着说着一脸歉意,还不时偷看我脸色。
我心里轻松得很,反正也没见过这位无缘的夫君,说来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少个夫君要我伺候,自然是自在多了。不用每天傍晚梳洗打扮等他老人家驾临寒舍。话说,我还算是绍王府当家的人,那岂不是想怎么玩便怎么玩?在家还有父亲二哥管着,这里没人管呢。而且还能和岐王一起——他看起来是个十分会玩的人,估摸着和二哥不相上下。想着想着,心情大好,简直十分畅快,仿佛背上生了翅膀,立马便要飞起来。
骊宣有些吃惊地望着我,她多半觉得新婚才三日便要与夫君分离的女人须十分伤感,悲春嗟秋一番,不料我竟然欢喜得要放鞭炮的样子,让她难以理解……
我偷笑。
果然,从此以后,我在府中撒开了跑,十分惬意。岐王斐还给了我一幅步辇,说省得我每次走不到半个园子就累得跟条狗似的,爬不回去。
这小子说话越来越不客气,比二哥还要尖酸刻薄。原来还一口一声嫂子嫂子,十分恭敬的样子,日子一久这皮相也撕破了,现在根本就指手画脚地你啊你啊的。
只是皇宫里的亲戚们,想必是觉得新婚三日便将我夫君调开,还一去不知何时回,很是歉意,尤其是太后姑奶奶,据说为这事狠狠责备了皇帝。因此宫中便时常接我去说话解闷。皇帝姑父也抽空见过我几次,尽说些什么绍王有功,西疆将士多得他提点,云云,意思就是平定西疆的乱子非他不可。我自然磕头称是,皇帝十分欣慰,夸我贤惠识大体。我回去与岐王斐一说,他神情古怪,半晌才道:“原来是识大体。”我闷头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