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与木》Shh嘘

4、战时

　　第二天清晨，李千凰不怎清醒，恍恍惚惚地洗漱，换衣。

　　直到她看到母亲沉默地坐在餐桌前。

　　母亲与平时看起来并无异样，抬头看来李千凰一眼便叫她坐下吃早饭。
　　母亲只准备了两个热腾腾的馒头，是之前闲暇时她亲手做的。与外面卖的白面馒头相差甚远，疙疙瘩瘩，颜色也不大漂亮。
　　两个，母亲只准备了一个人的分量。李千凰知道真正的硬仗要来了。

　　母亲最先开口：“妈妈不知道你是受了什么影响，突然说什么喜欢女孩子。”顿了顿，看见李千凰没有顶嘴，心中便有数了，继续道：“妈妈觉得你应该只是一时好奇，肯定是有人诱导你，或者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妈妈今天带你去公园走走？”

　　李千凰放下馒头，说：“妈，我不是好奇，也不是学习压力大，我喜欢女孩子就是喜欢女孩子。”
　　母亲皱着眉，又劝：“凰凰，你又没和男孩子谈过恋爱，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男孩子呢？”

　　“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母亲用力闭了下眼，眉头皱得死紧，说：“那你告诉妈妈是谁好吗？妈妈问问她家长是不是也觉得你们这样没问题。”

　　李千凰早有预料：“妈，我喜欢她，她不一定喜欢我。我喜欢她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你又想以这种方式把我掰到所谓的正道上去吗？”

　　母亲一拍桌子：“我不是为了你好吗？！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到这么大是为了什么？只为了让你喜欢女的吗？你怎么这么不孝啊？妈妈昨天为了这件事一晚上没睡，你还跟妈妈顶嘴！我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养你这么个女儿！作孽啊！作孽——”

　　李千凰听着这番话，难过之余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想着自从父母当初离婚之后自己真是好久都没有听到这话了，上一次还是自己没考好吧。
　　她一直都很清楚母亲对自己的掌控欲，之前甚至会可怜父亲。只是最后，她觉得这两人一个赛一个可怜，她却分身乏术。好在父亲对她也并没那般在乎，便宜她少了点愧疚感。

　　母亲的哽咽逐渐平息，又道：“你还要妈妈怎么样？嗯？妈妈要是反对，你是不是要杀了妈妈和个女的过活？”

　　李千凰有时也不明白，母亲到底是真的这么想她，还是觉得这些话一根根扎在她的心里她就会乖顺听话。母亲说爱她，所以她从不想用刺伤自己的话去伤害母亲。可是，母亲怎么能狠的下心这样伤害她呢？

　　“妈，你是这么看我的吗？”她最终还是说出口了，说出口的瞬间她甚至有些快意，卑劣至极的报复的快意。
　　她太清楚母亲了，她批评她的每一个字她都试图从中琢磨出精华来。

　　母亲从前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自尊却轻易地父亲出轨这件事给焚毁了。然后又把希望寄予她，一边在内严格要求着她，一边在外夸赞她。
　　母亲最希望她自信。
　　可是她像是永远挣脱不了那段以她为由的乱战的时光，她对自己的认知停留在了那个“上辈子造孽，这辈子才会有这么一个女儿”的地方。她也曾经在父母混战的时候想过，如果没有她，他们应该会更幸福。她连遗书都写好了，可是自杀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发现了。母亲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哭着喊着说要是没了她，自己也不活了，随即勒令她不能再有这种想法。

　　父亲呢？她不记得了，这段关于父亲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很多关于父亲的记忆都是这样不甚清晰。

　　李千凰回过神，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母亲。母亲还在喃喃：“妈妈怎么会这样看你，妈妈当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李千凰眨了眨眼，摸了下脸，发现自己也是流了一脸泪，喉咙黏腻不堪。于是她只能压声道：“妈，你要是觉得我这些年还算条听话的狗，就给我这点自由吧。”

　　极致的以牙还牙的快感。
　　以及早已习惯的那股浓厚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