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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极乐极乐真极乐 ...

  •   尸体安置在冰室后,由仵作进行更细化的验尸记录。除却原先判断的布条勒住脖子窒息而亡,三具尸体的头盖骨均有不同程度裂痕,其中两名死者指缝内残余香灰,一名肚腹中还有未消化的糕点残渣……

      “经过分辨,这香灰是盘云香所留,而此香正是极乐塔独有密香。”

      仵作呈上验尸笔录后,便退下去整理尸体遗容按例安葬,公堂内只剩顾荣知,季择川和寻枭三人。

      “这是第二起和极乐塔相关的孩童死亡案了。”顾荣知把卷宗打开,细细翻看。

      极乐塔严格来说并不在临河镇内,而是处在镇子和皇城接壤的中间地带。生客轻易进不去,须得拿到熟客的引荐信,进门还得打赏十两白银,招个伺候奉茶的人,方能入座。赏歌看舞,听戏辨曲,吟诗作画。如此繁复的规矩过后,还要得了佳人慧眼才能成入幕之宾。

      大大小小的欢场皆以极乐塔为表率,坊间皆赞其为风雅之最,文人墨客钟情之乡。

      顾荣知这几年手里也掌握不少关于极乐塔与朝中大员互通有无,参与黑市人口贩卖的证据,甚至挖出了极乐塔地下钱庄洗钱避税的线索。但如果揪不出背后的庄家,倒下去一个极乐塔,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这些年它一直在官场上的汲汲营营,参与乡试的举子会被极乐塔邀请,不仅分文不花,甚至还会借楼中姑娘之名资助举子银钱,演才子佳人的美谈。

      眼下正值秋闱,三年一度的会试,紧接着就是殿试,朝堂亦有风云变故暗流涌动。极乐塔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定有大动作。只要背后庄家现身,长公主就会带人包抄极乐塔来个瓮中捉鳖。

      “等等。”季择川打断他,“都计划好了,还诓在下进局作甚?”

      顾荣知不好意思道:“之前安插的探子都查不出极乐塔的密道暗室……”

      “……如今我肉体凡胎,顾知县当真看得起。”

      “顾某也是孤注一掷了。”

      这次还是借了护卫考生的名义,长公主才得以从边关赶回,要是错过此次机会,叫背后庄家从密道溜走,下一次不知要何时。

      默默听了半天的寻枭突然开口:“那种地方,会有很多打手。”

      顾荣知 :“这也是顾某要提醒的,长公主提过极乐塔背后的庄家有皇室影子,里面的打手绝非常人。”

      ……

      “引荐信。”季择川伸手讨要。

      顾荣知:“请随顾某去找一位故人取得信函,她更了解极乐塔的规矩。”

      于是三人又从府衙出来,坐马车往镇子外的茶庄去。顾荣知口中的故人,两年前还是极乐塔的舞姬,曾以桃面妆跳洛神舞技惊四座,惹得王孙贵族豪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

      “见故人如提旧事,梅姑难得脱离,我们是来给她添堵了。”顾荣知无奈道。

      季择川率先下马车:“那就快些,争取少添点堵。”

      茶庄面积不大,大概两亩半茶树园,加上一间二进宅院,宅院左侧绕着水渠,上面架着筒车用以汲水。祥和宁静,轻松惬意,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见到来人,拴在门口的黑狗叫了几声,就听得一句“谁啊!”,紧接着筒车下面一女子,臂挎菜篮站起身来。

      这女子身量匀称,皮肤是风吹日晒的蜜色,穿着白色交领短褂,藏蓝棉麻垮裤,足蹬一双沾泥带土的黑布鞋,满头乌发尽数用布巾包起。

      “顾大人?”

      梅姑为他们沏上新采的早茶,拿出几屉点心,四人围坐在庭院的石桌上。

      “家里也没有能招待的,各位莫嫌弃。”她有些局促,双目却是明亮的。

      顾荣知:“梅姑不嫌我们叨扰就好。”

      “怎会,顾大人于我有恩,没齿难忘。此次前来,想必和极乐塔有关。”

      “想托梅姑替我这位朋友写一封引荐信。”他指了指季择川温言道。

      梅姑心下了然,不再多问,只说:“引荐信不难,塔内的姐妹总会卖我几分薄面。”

      “多谢梅姑。”

      她摇摇头,似是有些伤感:“可怜当初仅我一人出来,留她们在那儿受罪。”

      顾荣知轻声道:“顾某实在愧为百姓父母官。”

      “要不是顾大人,哪怕攒够赎身的钱财,我亦无法脱籍。只是……那地方,那地方。”梅姑恨声道,“真该遭天雷劈得灰飞烟灭!”

      又一声长叹,多少红颜殒命于这销金窟,她还能逃离,已是幸运。

      “极乐塔规矩不约束来客,只两点,莫喝金樽里盛的酒水,莫将物件赠予他人。”

      季择川:“谢梅姑提点。”

      备好墨宝,梅姑迅速写了封邀请函交给他们,嘱托到时交给青鸾即可。信文的最后,有三行看不懂的文字,笔画锋利,犹如冷刃出匣。

      送他们出门上马车时,梅姑说:“愿顾大人此行得偿所愿。”

      她不晓得顾荣知他们要做什么,但心里相信必然是好事。一如六年前,她还没成为极乐塔当家花旦时,孤注一掷将所有银钱送给那个低头品茶的青年,赌他高中红榜,会来帮她。

      她得,逃出去。抓住一切机会,从极乐塔逃出去。

      凌云酒家门口

      季择川把前几天订的房间又续了半月,安排寻枭住进去。

      “吃食就按照你们的样菜备好,对了,鱼糕去掉。”他交代完小二,转身对寻枭说,“你既然暂不回宗门,这几日就住在凌云酒家。”

      寻枭垂着头,说:“我可以和师尊同去。”

      季择川翻出一本静心养性的功法给他:“修练切勿贪功,夯实务本是为稳妥。这本《醒神录》每日修习两个时辰,不得有误。”

      “弟子谨记。”寻枭怏怏地接过来。

      他路上绞劲脑汁编了一堆理由说服季择川带上自己,都被轻飘飘几句话挡回来。不带就不带,要是遇到走邪魔外道的修士,他大不了去给季择川收个尸,白捡些人头。

      季择川又递给他些银钱,道:“闲得慌就去外面走走。”

      “……是。”

      申时三刻,灯火满市

      从极乐塔所处的位置,登高远眺,能看见繁华万千的京都。墙高数十丈,却也拦不住暖烛万盏连绵,映亮半边天,如同卧龙盘踞。

      而极乐塔就似盘龙所衔明珠,正距城东门二十里,矗立在临水河岸。两座青瓦红墙的四角塔紧密相连,建有七层,从上往下看好似方形葫芦。层层飞檐上还有琉璃制成的鸟兽,下坠青铜八角铃铛,每层有十二扇窗子,开得极小,木制的窗棂雕刻花鸟鱼虫,烟粉色的纱巾覆在里侧,烛光照得人影绰绰。

      红彤彤的栀灯被杂役抬出来,摆放在极乐塔大门两侧。那门此刻早已大开,两个迎客的龟公谄笑着站在珠帘外,遇到人来就说两句好话,点头哈腰的送进去。

      他们观望的这会儿功夫,已进去不下百名客人,大多是男客,偶尔也有三五女客进去。

      顾荣知:“想要找出密道,留宿极乐塔必不可少。若是先生明日巳时三刻出不来,顾某会借查案之名入塔。”

      “找不到密道呢?”

      “我们有五天时间,要是真找不到,天命如此。”顾荣知长叹,“无论抓不抓得住庄家,极乐塔必须亡。”

      季择川从袖中抽出信函,道:“顾大人如此雄心壮志,甚好。”

      顾荣知:“万事小心。”

      他远远目送季择川走过廊桥,于熙熙攘攘地人群中闲庭信步,锦衣华服,举手投足间都矜贵风雅到了极致。褪去寻仙问道的飘渺之感,那高门养出的富贵显露无疑。

      “哟,云二爷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薛公子,您可好些日子没来了,折柳姑娘天天念着您。”

      “张大老爷,今儿个还给您留了老位置!”

      龟公伸手拦住季择川,笑嘻嘻道:“生面孔,公子头次来?”

      寻常做下九流行当的人识不出,他可看得真切,光是那系在腰间的碧玉环佩,少说可换京都一间小院。

      季择川:“劳驾,给青鸾姑娘。”

      信函递交过去,龟公双手捧过来打开一瞧,随即眯眼递给伺候在旁的杂役。过场走了,银子接了,他当下热切地迎人进来:“青鸾姑娘随后就到,公子在雅座稍等片刻。姑娘,奉茶们伺候得不好了只管和奴说,点心,吃食不惯了也只管提。含翠,快领公子入座。”

      含翠:“公子这边请。”

      季择川用折扇挑起珠帘,缓步踏进。脂粉气铺天盖地袭来,也压不住腥膻,黄金美玉装饰的高塔,剥了壳,显露出腐旧发霉的木头。

      左手边的高塔是姑娘们的厢房,观者不入。含翠领他进到右边,撩开层层纱幔,映入眼帘就是正中央五米高的汉白玉莲花石台,十几个身姿妙曼的舞姬在上面翩翩起舞,石台下面围坐着伴奏乐师。

      宾客都被安排在楼上雅座,方便观看下方表演。总共五层,层数越低看得越清楚,落座哪层全凭客人实力。

      丝竹声陡然急促,台上旋转的舞姬脚尖飞快点地,轻纱的衣服也随之甩出,飘飘然落到地面上,只留下贴里的小衣,雪肌玉臂展露无遗。

      有好事者从看台上投掷银钱,兴奋道:“好!再脱些!”

      “俗!二十两银子给姑娘们换件衣裳哈哈哈。”

      “赏酒赏酒。”

      含翠领着季择川上二楼雅间,楼梯口有跪地双手执烛火之人,谓为‘美人盏’。

      含翠:“公子请坐。”

      雅间互隔屏风,修竹和帷幔遮挡。备有一张软榻,一方圆桌,桌上放置酒水和瓜果。季择川注意到,每层领客都是不同的女侍,用以区别身份不同的客人。

      香风袭来,玉镯叮当作响。

      “青鸾来迟,给公子赔个不是。”

      来人拿起桌上酒壶倒了三杯,一饮而尽。她晃动着酒壶,发现再倒不出一滴酒,懊恼道:“没眼力见的奉茶,还不添酒。”

      她扭身坐在圆桌上,那件胭脂红的襦裙拉至腿弯,脚踝处细细的银铃轻轻晃动。青鸾从奉茶手里接过添满的酒壶,虚拿着,毫不在意酒液倾倒洇湿襦裙,灵动俏丽的脸上满是无辜。她盯着季择川道:“公子好俊,梅姐姐挑人好眼光,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妹妹。”

      季择川半眯着眼眸,那双含情目,纵然无情也似一汪秋水,叫人沉醉。发侧三股小辫本是编好绕到脑后并了些乌发,半扎如意结。此刻随他靠在软榻上,编发的鸦青细绳拖着发辫落到肩头,末梢坠着一颗红珊瑚珠。

      他伸手拿过酒壶,交由奉茶撤下。

      “姑娘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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