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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仇人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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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天边放晴,暖橘色的光洒落下来,映着白莹莹的雪,让人只觉天朗气清。
过了巳时,竹沁捧来了账簿,曾元熙起身梳妆。
竹沁在旁兴奋道:“郡主当真料事如神,天刚亮太子就来了,在前厅已经坐了两个时辰了,按郡主的吩咐一直好生伺候着。”
“就他自己吗?”
“不是,姜家大姑娘也来了,俩人在前厅一道吃茶呢。”
竹沁撇了撇嘴,“说了今日早课取消,她便阴着脸走了,结果听到太子殿下过来,她后脚就又回来了,说要讨教劳什子功课。”
竹沁切了一声,平日里也没见姜家大姑娘这么好学,昨夜大雪,地面湿滑,也难为她一大早就跑了两个来回。
曾元熙抿唇笑了笑,竹沁说话还是爱夸大其辞,按姜绾平日里伏小做低的做派,是不会落下“阴着脸”这种把柄的,至于私下里,那就不好说了。
自己前世不就被她恭顺的样貌骗到了吗?
曾元熙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出神,原来她一年前还是这般纯净无害的样貌,颊边肉嘟嘟的,触手绵软,自己都忍不住多捏了两下。
但这样是不行的,偏头打量一番,她执笔将弯月般的眉毛上挑了几分,整个人立时带出了凌厉的气势。
重活一世,她不会再做被圈养的绵羊,她要做狼,最凶恶的狼。
曾元熙又亲自挑了一套衣裳,吩咐道:“账簿给我,唤人摆饭罢。”
竹沁张了张嘴,有点着急,“郡主不去见太子么?我看姜大姑娘殷勤得很……”
曾元熙不以为意,“他们是嫡亲的表兄妹,多些话聊也是应当的……”
“咦,有谁来过?”
“没,没人呀。”
竹沁一愣,顺着曾元熙的目光看向桌案,那里整齐摆放了四样物件,不是芳菲阁的。
一支青色的竹笛,一个红色的药瓶,一枚印章,还有一块通体黝黑的的令牌。
竹沁吓得捂住了嘴,哆里哆嗦去关紧了门窗,又揣了个花瓶抱在怀里,警惕得左右搜寻。
那一看便是男子的物件,郡主的闺房出现了男子,传出去,是会丢命的。
曾元熙却在思索旁的事,一眼看过去,便知道这几样物件都非凡品,不由皱眉,自己何时招惹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她心里也有些慌,不敢伸手去碰,看到旁边还压着一张纸,便凑过去看。
很奇怪的字迹,笔锋凌厉深刻确出自男子之手,但力道松散,像极了前院蒙了雪的松柏,圆润,慵懒,看过去倒有几分憨态可掬。
这样的字迹,这样的物件,让人觉得有些违和。
竹笛传信;“一夕红”一息毙命;得印章者得商行;夜王令可调令夜王阁三百余人。
除此之外只有两个字:赠你。
落款:竹间闲士。
曾元熙又看了一遍,颤着手取过了那枚印章。
她知道汇通商行,位居大元商行之最,名下包揽布匹,粮食,酒楼等产业,还涉及远洋商贸,足以日进万金。
更重要的是,商铺遍天下,同朝廷官员也多有往来,汇成了庞大的消息网……
太子赵璟曾费心筹谋,想同汇通商行合作,被拒绝。赵璟气得摔了一套琉璃盏,也只能作罢。
敢直接下太子的面子,还能全身而退,可见主人势大。
如今,汇通商行却是她的了。
曾元熙非常心动,不为钱财,她更需要那张信息网。
前世只一年曾家便满门俱亡,可见对方有备而来。尤其是两个哥哥的意外身亡,如今她只知道发生了什么,何人所为,如何为之,一概不知。
她迫切需要帮手。
汇通商行,夜王令,这些物件的主人好似很了解她,很清楚她的处境。
竹间闲士,《观棋长吟》。
是要坐山观虎斗的意思么?
遇到烦难事,曾元煕下意识咬紧了唇瓣。
越好的东西,越带锋芒。
就像她出生便得圣宠,封郡主,成为太子妃,看似风光,但若她没有自保之力,就只会被反噬,一如前世惨死。
眼前的这些都是极好东西,足以做她自保的刀,但太多太好了,难免深思,背后会有什么危机呢?
静坐半晌,曾元熙轻叹一声,决定赌一把,她不甘心,也是再没有退路。
磨砚铺纸,她反复斟酌着写了一封信,言明了谢意,又道无功不受禄,可否合作?
竹笛传信,应是用来召唤信鸽的。
竹笛不过手指粗细,式样朴拙,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曾元熙将信卷起,用绢带捆起,深呼吸,终究吹响了它,声音清越,分外好听。
不多时,院中传来一片惊呼,窗前呼呼一阵响。
竹沁眼疾手快去开窗,惊叫一声,坐在了地上,“郡,郡主,快跑,是白头鹰!”
曾元熙转头就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黑身白头,尖利的爪子扒在直棂窗上,遮住了小半扇的日光,通身散发着冷厉的气势。
它盯着曾元熙手中的竹笛看了看,带了丝居高临下的气势。
之后猛地张开翅膀飞了过来,一俯身便叼走了信筒。
曾元熙只觉眼前一黑,一阵风拂在脸上,之后便见它铺展开翅膀直飞到了高空,很快融成了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驯服白头鹰送信?
这该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曾元煕面色惨白,一颗心抖了又抖。
她飞快冲回房中,将几样信物统统收到了匣子里,落了三道锁,又收进了暗格的最里面。
她需要保存好这些东西,再不想与虎谋皮,她要物归原主!
想着立时就写一封信,可要召唤白头鹰送信,她实在没了勇气。
只要想一想,白头鹰有可能给她送回信,就已经让人提心吊胆。
竹沁红了眼圈,“郡主,咱们还是及早告诉大公子他们吧。”
先是神秘的男子物件,再是这凶猛的白头鹰,她要吓死了。再有事,只靠她自己护不住郡主呀!
“先不忙,看看再说。”
曾元熙强自镇定下来,寒风吹进窗子,才发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重新梳洗一番,用了些梗米粥便再也吃不下了,取过之前的账簿,强迫自己看下去。
以后的麻烦以后再说,现在赵璟惹出的麻烦却是当务之急。
临近午时,曾元熙才慢悠悠到了正厅,太子已经被晾了一个上午,早已气急败坏。
她今日穿了湘妃色的蜀锦袄裙,裙摆处用金线绣着丛丛向阳花,袖口和领边镶着白色的绒毛,外面罩一件白色披风。
晴朗的日头正是耀眼,打在她身上同衣衫相得益彰,明亮的色泽衬得她既灵动又尊贵。
太子和姜绾正在下棋,一个穿着白色锦衣姿态端得很高,一个低垂眉眼小意逢迎,倒也般配。
看曾元熙进来,太子头都没抬,姜绾匆匆瞥过来一眼,微怔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尔后飞快收起,投以无奈一笑便继续同太子对弈。
棋局是刚开始,摆明是用来做幌子下她的面子。
曾元熙也不恼,径自坐在他们对面,捧着热茶远远瞧着角落里的沙漏,心中默数。
果然,不过半刻钟太子便将棋子掷到了棋盘上,冷声质问,“曾元熙,你可知孤等了你多久?”
一如既往地急躁。
“劳殿下久等了,只是账目经年日久,我整理账目多费了番功夫。”
曾元熙徐徐笑开,“不过账目却是算清了,殿下还请过目。”
“殿下贪墨芳菲阁一万三千两银,殿下若没带这么多银子,我派人去取就好。只殿下以我的名义放出的印子钱,我要尽数取回,还望殿下把剩下的单据奉还。”
曾元熙仪态端庄,语调平缓,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再次面对这两人,她心中有多少恨意。
她不贪钱财,这般追逼赵璟却是另有缘由。
上一世,赵璟私放印子钱惹出人命,之后伙同姜绾和徐嬷嬷一同嫁祸给了曾家。
账目出自芳菲阁,曾家百口莫辩。
为此,曾家家财失了大半,母亲大病一场,小产了她未出世的弟弟。
今日,既提前揭开了这层疮疤,她誓要咬下赵璟一层皮!
赵璟绷紧了下巴,一挥手掀翻了桌案,恼羞成怒。
“曾元熙,你到底想怎样?”
大婚前贪未婚妻的银子说出来是有些不好听,但只要曾元熙不追究,谁又能说什么呢?他原本料定二人即将大婚,曾元熙势必会忍让一二。
所以,听到徐嬷嬷事发,他慌了一下,之后大早上便赶了过来,被晾了几个时辰也忍了。
他已经委屈成这样了,没想到曾元煕竟然还要不依不饶!
曾元熙冷了脸,“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太子这是做什么?”
“你!”
太子羞愤得想走,但他不敢,最近在争取户部的差事,若曾元熙这件事不解决,他的筹谋便泡汤了。
见用强不行,他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摔到了曾元熙面前,“这是一万两,时间久远,其他的我也不记得了。”
言下之意,我只出这么多。
想赖账?得看我答不答应。
曾元熙没有接,笑盈盈递上了账簿,“殿下忘了也不打紧,徐嬷嬷记得挺清楚,太子请过目。”
“如今殿下实欠我一万三千八百二十六两银,手中的印子钱单据还有一百二十三笔,分别委托了宝丰、正通两家钱庄和锦润赌场放利,总计两万两。”
“太子的一万两银子,只怕不够。”
曾元熙又恢复了平日的端庄娴雅,说得条理分明,她每说一句,太子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赵璟生平最恨别人对他轻慢,尤其见不得曾元煕对他冷淡。
世人都知道,大元先有太子妃后有太子,曾元煕出生便被赐婚皇太子,那时大元却还没有册立太子。
乾熙帝原有三子,起事时两个儿子先后战死。赵璟身为嫡子,又是仅存的皇子,原该被册立皇太子,却一直拖到乾熙十年,册立诏书才颁下。
十年间,姜后和太子费心筹谋,极力拉拢讨好曾元煕,赵璟一直引以为耻,他天之骄子,竟像个赘婿般讨好女子,实在荒唐!
今日被这样挤兑,更是不甘。
“曾元熙,你何时变得这般市侩?”赵璟眯了眯眼睛,似从不认识曾元熙,冷嘲道,“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枉费母后悉心教导你这么多年。”
曾元熙猛然抬头看他,心中的恨意再难遮掩。
“元熙谢太子赞我肖母,若不是她生财有道,又怎会让太子殿下贪墨银钱,忘恩负义?只我奇怪,圣上雄韬伟略,殿下身为亲子怎没学到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 五皇叔:商行都给你了,还缺银子?
曾元熙:不缺银子,缺胆子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