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非错》袭雨HcRain

6、第 6 章

　　不过，看姬亦元似乎有些兴致，相柳含虽然有些膈应，也回想着书上的内容：“此书此术我都知晓。倒麻烦苛刻得很。需取蛊师自己的心头血培育一支并蒂莲，取花开色泽最艳丽的一朵为底配上连理枝，再需血狐、白头鸳鸯、苍狼各一对互相厮杀蚕食殆尽，才能得到那对系相思。”她说到这神色有些恍然，声音倏忽有些缥缈起来，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感受过那种繁琐，“这也够难的了。不过此术没那般神奇，效果也没那般好，说到底也是求一个可能。若是哪一方情志坚定，则蛊虫反噬，则两人元气大伤，记忆中消去有关另一个人的种种。”她倒是不明白，为情真至于斯吗？何苦来思慕不得伤人伤己，情爱当真就那般重要吗？
　　人生，可不止情爱。
　　景思臻眸子里满是吃惊，不免唏嘘叹惋：“竟然决然如斯。”
　　“确实如此，”姬亦元亦是轻叹，“不能相濡以沫，便决然相忘于江湖，说是洒脱烈性，其实也孤高无情。”若是她与柳含也是这般……她怕是忍不下心忘记小含，也……不甘心那个人忘记她。虽然说她有更高的使命甚于情爱，可若没有情爱，又怎算是活着？她是姒从雨，可她使命完结，终究是要活成姬亦元。初者，回归人的最本心，无关权术、无关利益、纯粹而干净。
　　相柳含听得懵懂，也不再执着。蛊虫入体让她有些不适，破天荒地泛上了一阵难抵挡的困意，阖上眸子缓缓沉入了黑暗……
　　姬亦元蓦然感到肩上一沉，低头望去是相柳含的睡颜。她闭着眸，显得极是乖巧，妖异阴柔的面容上浮动着月光似的宁静与安详。姬亦元看着她笑得温柔，轻轻动了动地把人揽在怀里，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姬姑娘似乎对柳姑娘很是上心。”景思臻低头拨了拨面前的火，表情藏在一片暗色，似乎只是随意地说了一句。
　　姬亦元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理所应当，“小含知之甚多，助我甚多，一路上我自然要顾好她。”
　　“姬姑娘良善，那本姑娘也放心了。”景思臻抬头望着她笑，一时想起什么又有点咬牙切齿的，“不像某些面瘫，下手不知轻重。”
　　“云潋心地不坏，只是性子直了些。”姬亦元分辨了一句，又往火里加了点木枝，“方才云潋输给了我，我让她今夜守夜。景姑娘也早些歇息。”
　　景思臻侧过身背对着相依偎的二人坐着，眸子里纠结十分。这姬亦元说的冠冕堂皇，可那般姿态她怎么不明白，就跟郢都那个烦她的小子一样。这……虽然族中现在已没人管束得了殿下，但是女子与女子……不过殿下似乎是没想到那一茬，那姬亦元这意图她要不要报予大姑娘知晓呢……
　　她可真是怕了殿下了。
　　第二日四个人三匹马，姬亦元相柳含共乘一骑，在景思臻领路下，就往寿春城赶。许是昨日景思臻终究告诉了柳追，上天仿佛报应她一般，今日就让她看见了郢都烦她的那个小子。
　　不合情理啊，就那小子族中境况，敢让他离开郢都到黄城？此刻辰时，看这厮衣冠楚楚意气风发的模样，应当是早就在这儿了。
　　景思臻没好气地蹙着眉，指着对面马背上领兵拦着她的男子一扬鞭：“公孙继你这厮又搞什么拦我？”
　　被叫做公孙继的男子挥退手下人，先对着姬亦元几人彬彬有礼地致歉，才又看向景思臻，眼眸明亮：“阿臻，首先我现下已叫公孙余了，其次，我只是挂念我未婚妻子。”
　　未婚妻子？
　　姬亦元和相柳含静静看着热闹，后面跟着沉在剑里的姜云潋。
　　“少胡说八道污蔑本姑娘清白。”景思臻登时面色涨红。哪门子的未婚妻。
　　公孙余只是笑吟吟：“可是阿臻应许过的。”
　　这下景思臻忍不住，差点手一扬想用鞭子抽花公孙余那张无赖的笑脸，一时也没改口:“公孙继你这厮不要脸！本姑娘小时候被你缠怕了随口应许的，你也当真！”
　　“阿臻说的，我一向认真。”
　　景思臻一滞，一时没话说。
　　姬亦元旁观者清，这两人说无情是假，却像对冤家。情之个中滋味果然不同。相柳含倒没那么多想法，因此打破了这寂静:“若叙旧你二人尽快。景姑娘，勿要忘了我们的事。”
　　景思臻自然应下。
　　“公孙余我不跟你多说，本姑娘急着同这两位往寿春去。”
　　“阿臻，我要同你一起。”
　　相柳含看了一眼景思臻，没什么情绪。
　　殿下的意思是由她做主了，景思臻想了半晌就断然拒绝:“不行，去寿春太凶险了。有个闪失我不好交代。”
　　“所以我才更要同你一起，”公孙余锲而不舍，“阿臻，我知你不喜我的身份，现下我已经不要了，我从来不愿要那荆楚三千里。”
　　景思臻终是没了言语，冷着脸静默，突然又愤愤然瞪了他一眼，一扬马鞭，登时奔出好几里地。
　　姬亦元看这两人不由一笑，跟相柳含说了什么，便也追着景思臻向寿春去。她们俩人已走远，一声话音才到剩下两人耳边：“云潋，同这位公子过上几招，我们在前处等你们寻来。”
　　景思臻一时气急自个走了半晌，才发现自己把殿下和姬姑娘落下了，顿时心里一凉，苦笑了下，希望殿下不会怪罪罢，要是面上显露还好，最怕殿下暗戳戳在大姑娘那儿告状，想想曹沐当时在大姑娘面前那种境况。大姑娘面上含笑，其实才最心黑。不过她停了片刻，就瞥见了后面一骑上熟悉的一红一白的倩影，当下轻舒了口气，迎了上去。
　　“柳姑娘、姬姑娘，一时情急，千万包涵。”希望殿下，千万包涵。
　　姬亦元摇摇头，“无妨，你那位友人，之后同云潋跟上来。”至于云潋会拉着打多久，全看那公孙余水平，不过，约莫也就半柱香功夫。
　　相柳含惯常一般顺从地坐在姬亦元怀里，看了眼景思臻，想了想，也没提方才那事，“那是何人？同你什么关系？”这些人虽都是柳追在打理，像曹沐那类的，她从来不理会。不过重要些的她都隐约认得，只是这人，她从没印象，与景思臻相熟，不当如此。
　　“他本叫公孙继，他尊父公子绍不出意外当是下一任楚王，不过现下听他的意思，应当是放弃了那些身份。”景思臻提到这像是回想起什么，神色淡淡的，“至于本姑娘和他，一些小时戏言，没成想他当真了。”
　　就她们二人身份而已，只能是戏言。
　　楚王？楚国封子爵，这几十年僭称了王？那这人便不是柳追的人，难怪她没点印象，相柳含解惑，轻颔首，至于那点私人关系，男女情爱，她不懂也懒得参。
　　姬亦元倒看明白这两人。无非景姑娘有些赧然别扭，还有些顾虑，不过她那意中人心性坚定，固然有些坎坷，大抵终是能了然。姬亦元追寻相柳若千年，在世上倒是领略过许许多多。生死恩仇、爱恨痴嗔、人心人性……虽然许多时刻，她只是冷眼旁观，可她心思细腻、思虑甚多，不免多生感触。
　　如姬亦元所料，半柱香功夫，身后有些烟尘起，姜云潋面上还是兴致缺缺，□□马健步如飞赶上来。看见姬亦元，她眼神登时有神：“下次还是亦元陪我练的好。”跟在她身后的，是灰头土脸，笑容也盖不住疲惫之色的公孙余。
　　“真不明白你为何死活要跟来，”景思臻甩了块帕子给他，话语凉凉的，“守己金玉之重的道理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在外可别说认识本姑娘！”
　　公孙余倒是习惯，不以为然，接了帕子擦了擦，“悉听遵命，悉听遵命。夫人的话鄙人可不敢不听。”
　　“你！哼，本性难改！”景思臻扭过头不再理会他，转而向相柳含，“柳姑娘，姬姑娘，前方再行半日我们便可到寿春城，城里我准备妥帖了，”她斟酌了一下，“不如我们先往淮水一探？”
　　相柳含只盼从速，轻轻颔首。姬亦元想了想，唤过姜云潋说了些什么。姜云潋先是不耐，而后也勉强听了进去，点了点头。
　　“也可，我让云潋先往龟山探看一下。”龟山是支无祁原先被锁之处，想必应当还能寻觅些蛛丝马迹。
　　相柳含亦有此意，冲景思臻轻轻扬了扬头，“你让他跟着一同去罢。”她顿了顿，对姬亦元不自觉地解释了一句，“亦元，他楚国公室，如此方便些。”
　　她仰着头向后看着姬亦元，隐隐透着些乖巧，有些许像个希冀得到肯定和赞许的孩童。姬亦元嘴角上扬，墨色眼眸里熠熠有光:“我省得。小含自有道理。”不仅是出于方才那个考虑，更不言而喻的是，她们尚且不信那景思臻和公孙余。合若生变，不若分开他们各自揣测。
　　景思臻没立场拒绝。
　　两人走后，相柳含三个人沿着原路继续前行。此时芒种已过月余，夏至时节，荆楚之地湿热，小道旁尽是林草茂密，郁郁青青，无边无垠重绿叠翠遮了人的视线。待她们换了方向，绕出林间，挨近河畔，方将淮水一览无余收入眼底。到处是水渍，烟尘浸水遍地泥泞。岸旁的树东倒西歪，有的被拦腰折断，有的被连根拔起。留下或深或浅似土地疤痕的大坑，注满了水。往前看去。河水混浊湍急，裹挟着浮木流沙，一阵波涛汹涌，浪翻过一浪，水流声泄，急拍两岸，犹如金戈铁马肃杀之音。
　　说话间，河间更是哗哗作响，水旋汩汩有声，渐急渐深。
　　景思臻紧张地攥紧了袖子，眸子望着淮水忧虑之下却有几分隐秘的好奇。
　　相柳含同样望着中间愈急的深旋，冷静十分，倏忽蹙起了眉，同姬亦元对视一眼，联袂从马背上腾跃而起，红白交错，几个呼吸间飞身到身后百米处一棵高树树梢。
　　“景姑娘，弃马，登高。”
　　景思臻心神自然注意那二人的动作，又听得姬亦元提醒，一抽身也跟了上去。
　　几是与此同时，从淮水倏然腾起一阵水幕，混着泥石枯木席卷而来，轰然摧折之音不绝于耳。水沫摧枯拉朽，触目皆是一片白色，巨浪眨眼间又带着它肆虐的战利品干脆回转，只剩下鼻间有些咸腥的水气。
　　相柳含同姬亦元到高处，一瞬也没错过这电光火石间的风起云涌。在那水面之上，刹那间现出一个黑影，水旋之中，有个东西一跃而出，又沉入水底。虽然短暂而遥远，但二人目力极好，又有意查探，自然看得清那是一个猿猱模样的水兽。
　　“亦元，那个模样，便是支无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