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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相柳含倏忽一惊,这才发现这海上孤舟有人与她同行,想到多半是九姹所为,又思及面上覆眼的白绸,心下知晓九姹让她不要暴露身份,也就定下了心。她转身看向出声的女子,白衣清绝,气息深厚绵长,只是再细看,不免有些疑惑。单凭她感觉到的血脉威压,这个白衣女子独步天下,比巅峰的自己隐约还强上几分,但她的气息给自己的感觉却不如那时自己的一半。
      怪哉怪哉,莫非也同自己一样,实力受封,还是血脉问题?
      她不再想,凝了凝神:“在下柳含,族中信奉九尾狐,我是奉给吾神的仆从。多谢姑娘照顾。”她指了指面上白绸,“目有疾,但可勉强视物。”
      姬亦元轻轻颔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这柳含面相阴柔有些妖气,哪知音色却有些软糯清甜,像个十三四岁天真烂漫的少女,可说话行事又那般成熟。
      “姬初姬亦元。九姹前辈说,柳姑娘知道相柳踪迹?我此来替家师向她讨个东西。”
      相柳含不动声色,心想问她讨东西的人可多了去了,也不知是哪一位。她抚了抚眼前白绸,:“姬姑娘想必也知道我现下身体状况,这是吾神的惩戒。”她唇一抿,像是勉强回想着什么不好的回忆:“那日我私自离开青丘,至淮水,误打误撞闯了一个地宫,那儿神龛里歆享牺牲的,便是一个九头蛇身异兽的青铜像。自此我便时时被那地宫里的人追杀,直至逃回青丘。”
      虽只是一具青铜像,总归是有了一点相柳氏的线索,姬亦元心情舒朗不少,微微一笑,语气也多了些柔和:“那地宫,柳姑娘可有了解?”
      姬亦元冷冷清清的,平素说话都是四平八稳淡淡的,总是少了些烟火气,不沾红尘,令人自惭形秽。这难得清浅一笑就恍若春雪初融,更显浸润,一时让相柳含有些失神,仿佛那初融成雨,润到了她心里。
      还好她情绪全藏在一双眼睛里,泄露不了分毫。
      她暗暗地觉得自己千年来退步了不少。回过神略微一想,大约九姹是给她找了个打手,便果断地把修罗殿的事全盘托出:“后来我回到青丘被吾神惩罚看守经阁,曾在经阁无意间看到相关的简书。”她微微仰着头一副思考的模样,缓缓背了起来:“昆仑之北,有异兽相繇,蛇身九首,昆仑佘氏以之为图腾,立修罗殿奉九头蛇神,祭祀牺牲不绝。自佘氏下,立护法七人,守八地修罗殿,候元神归位。”
      只是一分敬畏九分欲望,人的初心早就变了。
      姬亦元想着九姹的话,又念着相柳含的境遇,细细思虑一下开口道:“姑娘知之甚多,希望柳姑娘同我一道,为我引路,寻找相柳。我欲先顺流回洛邑寻些药给姑娘疗养,途中保姑娘安平,日后我事完结,便求九姹姑娘放姑娘归家,只求,引我寻到相柳氏。”献身神明,身不由己,徒然搏得些虚幻的敬意而已,不过也是狐假虎威。又想及当日在青丘殿,柳含虚弱的模样。九州生灵,何至于斯。她对这柳姑娘,多少恻隐。
      相柳含一愣,蓦地生出许多情绪来。一是万想不到尘世居然还有人单纯心忧她的安危,她自嘲一笑。毕竟世上多的是要杀她的人,连信徒都剜她肉抽她血。一旦身份暴露她必然陷入无休无止的麻烦。二是慨叹姬亦元此人。九姹说话她一向有数,约摸也就是将她当个麻烦当个仆从扔给姬亦元,也就是姬亦元这般清冷不问俗世,心性纯一较真的人才会对她如此礼待吧。她是九头蛇血脉,感觉一向极准,看人自然也分毫不差。三是……要利用这样的人,如是她,都生出一丝愧疚来。也不知她找自己要什么东西,不过到时她恢复如初定让姬亦元得偿所愿,也算是报答了。
      “固所愿也,亦是柳含之幸,那日后,亦元叫我柳含便是。日后要劳烦亦元多看顾我了。”她对姬亦元感激一笑,清甜的嗓音极是悦耳。
      姬亦元想着路途吉凶难料,难为这姑娘随她奔波。她与相柳氏的宿仇,是她们二人的事,其余无辜者不问。一念至此,她便郑重道:
      “好。”
      一如当时她接下禹王剑那般郑重。
      青丘距齐国不甚远,昨儿两人在海上漂了一夜,现下不过午时她们便已登岸。昔日武王封太公望于东海之滨,是为齐侯。太公望不愧是王师,兵法治国皆是上乘,就国之初就得到了周公盛赞,在本是东夷之地煮盐恳田,兵甲修备,传至齐侯小白,管夷吾为相,更是国强民富,尊王攘夷,称霸中原,周王都礼遇至重。
      二人从齐北境上岸,最近的城便是齐都临淄,也有许多路程。若是姬亦元一人,大可一路飞身而行,只是相柳含赶不上她。不过姬亦元也不在乎时间延宕,左右她年岁长久,当下也就随着相柳含的脚程走走停停。
      齐地临海多丘陵,是故渔盐林猎繁盛,此地虽然在城池千里之外,起起伏伏的郁郁葱葱间也星罗棋布着许多村落,不至于荒无人烟。眼下申酉之交,日头西行,夕照渐颓,相柳含一路同行,本就旧伤未平,气血两虚,又运气疾行,她白皙的面颊染上红润,气息沉重。姬亦元望见山头一边隐隐约约有个小村落,只需要穿过一片密林,便停了步寻了一处稍作休息。
      “你且在此稍候我。”姬亦元环顾四周确认无虞后,叮嘱了相柳含一句,将飞霜且交到她手上。相柳含自是点点头应下,姬亦元就闪身进了林间深处。
      只剩相柳含安静坐在一处调息,对着自己目下的身体状况烦忧。她有些不解,她不应当发挥不出仅剩的九分之一的实力,而且按理说,她的眼睛,也不当恢复成血眸竖瞳。那群疯子到底还对她做了什么,以至于让她现下陷入这般窘境。其实她也明白她强求恢复有些操之过急,但自她从海外回到山东(崤山以东)中原,变故随时可能发生,单说修罗殿那群疯子,可是随时想要她的命,她总要早做准备。只是她这一平复下来,就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
      照她方才所感知,附近方圆三十里之内有村落,又是晡食前后,她鼻间嗅到的理应是烟火气和人的生气,缘何……缘何一片腐朽和死寂的气息?传到此处甚至还有些浓烈,约莫百人的模样,她兀自沉吟,虽然说季行春夏多疾疫,这气息却不像是疫气,倒与她的血脉有几分相似。
      其所歍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禹湮洪水,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
      莫非是修罗殿?毕竟那些信徒抽她的血也不知为祸几方。她神色冷了冷,想了几瞬,总觉得事情有些扑朔迷离。此处最近是青丘,修罗殿犯不着在九姹之地作事,毕竟九姹可不是什么气量宽宏的主,又公私分得清,绝不会心慈手软。就怕那群疯子偏执到不顾一切也要杀她……
      正想着,林间枝头轻颤了几下,扑棱棱几点禽鸟乱鸣从林间斜飞出,呕哑嘲哳的声音配着残阳,让相柳含感到一阵诡异阴冷,心下便生出了警惕之意。
      不过,是姬亦元从林间回来。她手上执着凿空的竹筒,显然是就地取材,盛着水递给了相柳含。
      虽然相柳含身体不复当初,这饮食却也是不需要的。虽假说是神使,但姬亦元好像从来只把她当个寻常九州人。她愣了愣,突然有些无所适从,闷闷地道了谢,小口地喝着水,溪水清冽略有甘味。她又想起之前察觉到的异象,便一字一句全告诉了姬亦元。
      姬亦元默了半晌,眉间渐渐蹙起冷,向相柳含伸出手。姬亦元右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指边有茧,显是常年练剑所致。
      相柳含估摸着是要飞霜,放下竹筒,起身递给她。不曾想姬亦元右手接过剑,左手顺势就牵住她的右手,让相柳含心下一跳。
      “林间古怪,跟紧我。”
      相柳含垂着眸亦步亦趋。空荡的掌心再度被填满,青铜剑的冰凉在指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感知过的暖。她觉得那暖好似顺着经脉流入了四肢百骸,有点酥酥痒痒的,很是新奇,让人有点想挣脱又有点依恋。
      她毕竟第一次同别人这般接触。
      “留神。”姬亦元牵着她,侧了侧头提醒了一声,又低语几句,右手紧握着飞霜,端的是云淡风轻,实则按照方才探过的步伐,谨慎地行进。
      相柳含听了姬亦元的话,心里有了计较。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片刻便知晓了姬亦元所说“古怪”。此时不过酉时,槐序时节,纵然密林葱郁,也不该如此漆黑宛如深夜,所有的光都好似在这方寸之间被吞噬干净。四周树木丛生,峥嵘崔嵬,枝桠参差张牙舞爪,隐在暗中纠纠缠缠仿若鬼魅潜伏。伴随黑暗而来的就是阴恻恻的冷风,簌簌地响。
      “咔嚓”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仿佛触到了某根弦,弦断一瞬间两股暗流仿佛约好一般汹涌而出,一个黑影从树梢落下,风声凛凛,带着锐气,袭到相柳含身前,一点寒光闪过,泛着幽幽的绿色,匕首就欺到眼底,直冲她心口。姬亦元听得风声一紧,却是意料之中,同相柳含对视一眼,顺势向后退了一步,将相柳含揽进怀里,一个转身避过了这破竹一击。千钧一瞬,在白衣飘转间,相柳含凝眸,抬袖间长发流散开来,再起手一支玉簪撕裂风声,向两人原本的背后飞去,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眨眼间“噗嗤”一声没入一片灰影,巨大的气劲直接将那道影子直钉在不远处的树上,然后那棵树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发黑,一种腥臭的血味弥散开来。
      呼,还是不太行。相柳含全力一击虽然勉强接近九分之一的力道,但旧伤未愈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出手之后气息就有些紊乱。不过,一只修罗殿的走狗,她自己清理门户,理当如此。也不知道修罗殿怎么搞的,她的血味道可没这么重吧。只能说,伪劣就是伪劣。贪欲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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