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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 ...

  •   巫祝般的吟诵戛然而止。
      阳光深入不了的幽暗地宫烛影晃然,映着三个人的影子。方才桀桀怪笑的黑衣人只瘫着呼气,不甘心的怨毒的目光再移不了分毫,被洞穿的心口缓慢地滴着粘稠暗红色的血,他身下的一片断垣残壁已经被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不远处白衣女子持剑而立,身姿单薄纤瘦,也总是韧如蒲苇,即便面色苍白似鬼薄唇尽失血色,也还是绝世容颜月华流转,只是那极纯粹的墨黑眼瞳纠结伤痛最后只流于一声叹息。
      万劫修罗场,白衣染血绝世独立似仙也似妖。
      而她身后,半倚着殿内石柱的红衣女子气息忽微几近于无,腰间玉玦浮动着暗色的光,白绸覆着的血色眼眸只盯着白衣女子手中的长剑。
      青铜剑身雕镂着神秘的符刻和铭文,鲜血滑落丝毫不曾沾染,依旧圣洁。出鞘即青光流转,锋芒毕露,带着君临天下、斩逆诛邪的威压。被握住的剑柄上用古时的元初文字刻了三个字——
      “禹王剑。”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衣女子似是醒过神来,面上满含忧色,几个闪身便来至那人身前,手自然便要搭在红衣女子的右手腕。红衣女子只是紧闭着唇,笔直的线条勾勒着冷漠,一如她惯常对待旁人的模样。她左手缓慢地制住白衣女子,不顾眼前人眼里的一片希求,右手只停了一会,就费力地触上了眼前的白绸。她喘着气,脑子昏昏沉沉地全是眼前人提着禹王剑向自己奔来的模样,要是不是阿元,她会以为那人是来杀她的,幸而那是阿元,可却也是……生来就要杀了她的。
      一开始就错了。
      “小含……”白衣女子紧紧握住她的右手,一贯平稳的语调有些颤,似乎不想面对这她早就知道她要面对的结局,虽然她,也知道她自己,从来改变不了什么。
      “我该叫你什么好呢……”红衣女子褪了白绸,喘了喘,仰着头,努力睁着眼睛看她,“姬亦元,还是,”她勾了勾唇,眼里终是泛了雾气,“姒从雨。”
      白丝绸似断翅蝶翩然而落,姬亦元望着心念的人,只看得见那双妖异的血眸,还有浸在一片燃烧中的蛇类的竖瞳,正如她一开始就想到的。
      可她没想到她终是要赔一生的泪给这双眼睛。
      一开始啊……
      九姹近来过得甚好,几千年物换星移,无趣的生活终于起了波澜。一是重遇故交得偿夙愿,二是有人闯进了青丘神殿。
      “你这个小家伙不错嘛,从哪里来?来此又为何?”九姹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阶下白衣蹁跹的年轻女子,又蹙了蹙眉接着想自己的烦心事。
      月望舒把小含送过来,这可是要给她带来许多麻烦……
      九姹乃九尾狐,姿容妖娆,魅惑天成,一举一动,一言一词都带着风流婉转。换旁人,定是要生出许多情绪来,阶下白衣女子却恍若不闻,眉眼淡漠:“九州姒姓从雨。来问一事。”
      姒从雨?当年禹娶涂山氏她先辈倒是亲眼所见,因此与姒姓有点瓜葛。况且此人在姬姓族中也声名在外。九姹定了定神,仔细地打量姒从雨。饶是她也要说此女姿容甚美,不同于她自己的魅惑风流,不同于小含的妖异阴柔;此人眉目精致,清扬婉兮,冷然矜贵,神情淡漠,白衣素衫,整个人如玉高洁清润,又仿佛一把上古的青铜剑。啧,看这样子,怕不是不好对付,小含可有的头疼。她颇有些幸灾乐祸。
      “姒姓从雨,可是姬初姬亦元?”九姹闲适地勾着自己的几缕长发,倒不问其他。
      姬亦元轻轻颔首。
      九姹捻捻发尾,眼波流转,随意地问:“你可是想问,相柳氏今在何处?”
      姬亦元眼眸一凝,立刻答道:“正是。”她此番闯殿求问九尾狐,虽有禹王剑指引,也不过是姑且一试,没想到竟是柳暗花明。
      “相繇蛇身九首,为禹所戮,他所属相柳氏只剩一人,自昆仑台不知所踪。这人倒与我相熟,许多年来我们也常相会,”九姹悠悠道来,“只不过——”她刻意停了半晌,见姬亦元神情沉稳自若,顿觉无趣,便接着说:“这一甲子,我从未见过她。”
      “再说了,我与多方相交,不馋和私人恩怨,海内海外都是知晓的。”
      姬亦元难免失望,不过年岁长久,她早知会如此,眼下还是思索下步该如何为是。
      “敢问从前,相柳常往何处?”
      九姹这回是顿了很久很久,再抬眸时像是想通了什么,放松下来,声音都有些懒懒散散:“这般说来,你不如先往淮水。我这有个人,我也玩腻了,倒与相柳有关,不如你带了去。”倒省我许多麻烦。
      她声罢拊掌,也不管姬亦元答应与否,之后便有一只大狐应声而出,那狐身长二丈三尺,赤毛如火无一丝杂色,眼眸仿若烧着一般炯然,奔到殿前阶下便屈身伏在九姹面前。姬亦元向前几步,方看见那狐狸背上躺着一个红衣似血的女子。这女子长相不凡,见之难忘,恐怕不是一般人,只可惜像是有目眇之症,白色丝绸覆在眼前。此人面色苍白,呼吸微弱,显是气血两亏,身上想是很多伤痕。姬亦元不由一叹,哪知气息稍微流动,手腕立刻便被用力攥住,她眼神一凛,剑在片刻就要峭然而出,不过转瞬握住她手的力道就软了下来。
      “放心,她无妨,你带她走便是,明日她便可醒来。”九姹对自己下手的程度和相柳含血脉体魄还是很有分寸的。“你要是寻相柳,大可与她一起,总归殊途同归。”是啊,估计要同归于尽。
      “再者,少动用禹王剑。”九姹又补了一句。“你能通过威压感知相柳,她未必不能反用之。”之前小含就是这般避了许多年。
      “如此,”姬亦元沉吟片刻,便向九姹点点头,“多谢。”
      她轻轻移开红衣女子抓住她的手,俯身把人抱了起来,就势要转身离去。
      这时九姹却突然随意地问了一句:“话说,寻了这么久无果,倘若真寻不到相柳氏,你待如何?”
      姬亦元身形一滞,许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很快敛了敛眸,手上动作稳了稳。背上剑匣内禹王剑似乎铮然有声,提醒着她:她是姒从雨,对相柳氏这件事,从来就不该问能不能做到,而是要不要去做。
      她抬起眸,虽是神色淡淡,却恍若潜龙在渊,剑铿然欲飞:“自黄帝陵接下禹王剑,初与相柳,不死不休。”
      “多谢。告辞。”
      而后,姬亦元抱着相柳含,一闪身就消失在殿外。
      九姹仿佛失了神,望着一片空旷久久没有动作。目间仿佛还有那一红一白纠缠一处的身影,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姬亦元的回答。这下不会闯祸吧……九姹突然有些心虚,嘟囔了几句,转而又是深深一叹,小含,无论是千年宿仇还是近年新恨,是外族相斗还是臣下倾轧,我都不便出手,这应是最好的法子了。
      不如回去再卜一卦罢。
      这厢九姹如何想,现状也改变不了分毫了。蝴蝶振翅而飞,命运的齿轮早已按部就班,不任悲欢。
      姬亦元随身带着两把剑,一是禹王剑,虽是好用,但经九姹提点之后她便好生封在剑匣,并不打算再轻易动用,再者,一路行来,这把剑确也招惹了许多是非;二是她自小所用名曰飞霜,除却没有上古威压,也称得上绝世神兵。苍茫海上,夜幕浓重,月华星辉下,隐约可见古朴剑上的铭文。她端详片刻,平静的目光化作探究转向身边人。
      这究竟是何人,与九姹又是何渊源?听九姹言语甚是轻佻,这人虚弱想必也是拜九姹所赐,但,她总觉得,九姹对这个人,相当看重。九姹之言,虚虚实实不可尽信。相柳又与此人有何关系?亲戚?臣属?仇敌?她感觉得到九姹把人交给她后仿佛如释重负一般。
      此人绝对是个麻烦。
      但她不会放过一丝可能,只要能寻到相柳,不危及九州生灵,其余她不理会。
      这时她怎想得到九姹玩这一手灯下黑,把她千方百计寻找的人直送到她身边。
      这一叶扁舟孤零零漂泊在一片混沌中,渺小、脆弱,似乎一阵浪来万劫不复。可对于这二人而言,或许此时的漂泊才是片刻安稳。
      黑夜固然浓稠,天终归会亮。
      第二日相柳含醒来之际,只觉得身子软弱无力,有些发冷,想来九姹依旧像之前一样,放了她不少血拿去炼毒。可九姹想必没有细致探过她的脉象,不然定是要惊诧她现下的体魄和功力堪堪只到之前的九分之一,甚至那九分之一她能用的也不及一半。
      昆仑之北,有异兽相繇,蛇身九首,昆仑佘氏遂以之为图腾,立修罗殿,奉九头蛇神,时时祭祀,牺牲不绝。
      而也正是这佘氏殿主主谋,在元神湮灭之后,那些人一一砍下了神的血脉的八个头颅,据为己有。也因此被元神诅咒,终生不得开口,终生历经蚀骨疼痛,,除却相柳血脉终结。
      说出来她自己也觉得难堪,她相柳含是被相繇的信徒暗算,另外九分八被秘术分离锁在另外八个神殿,被人占据,她自己被桎梏在昆仑主殿,血肉任人取用为非作歹。
      想至此,她唇勾起讥讽,牵出一抹冷冷的笑,总有一天,她要那些人死无全尸,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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