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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岔路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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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喊马嘶,金铁交鸣,一片鼎沸。
“特侦处”的精锐轻骑早已备好鞍鞯,此刻在刘为的亲自率领下,如同一群嗅到血腥的恶狼,急鞭催马,倾巢而出,马蹄声踏碎了午夜的宁静,裹挟着冲天的杀气,向宫外汹涌扑去。
月朗星稀,清冷的银辉洒满大地,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丝绒,温柔地笼罩着整个禺州城。白日的喧嚣早已褪去,城池陷入沉睡,街道空旷,屋舍连绵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静谧安详。高高的城墙如同沉默的巨人,守护着这份看似平和的夜。这里离皇宫甚远,并没有感染到宫中的喧嚣。
然而,在这安谧的表象之下,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森严之气。城门楼上,值夜的卫兵盔甲在月光下闪着幽光,如同雕塑般挺立,警惕地扫视着城下模糊的原野。
猛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暴雨前的闷雷,初时隐约,瞬息间便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至!只见一支数十人的轻骑队伍,举着火把,如同离弦之箭,踏破清冷的月辉,卷起隐隐烟尘,直扑城门而来。
领头人身形彪悍,双目赤红,正是“特侦处”副管带刘为,他隔着尚有百步之遥便扯开嗓子,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如同夜枭啼鸣:“抓捕朝廷重犯!速开城门!延误者,斩!”
城楼上,一名留着络腮胡子的老兵油子,乃是今夜值守的伍长。他经验何其老道,不必细看火把下刘为那狰狞的面孔,只听蹄声的密集与疯狂,再结合不到一个时辰前刚放出去的、那辆看似寻常却又让他心底犯嘀咕的马车——当时驾车人腰牌手续齐全,道是宫中急务出城。
此刻三更时分如此阵仗追来,用脚趾头想也知必是追逃无疑。事关重大,稍有迟疑便是掉脑袋的罪过。他毫不啰嗦,立刻对身边同样紧张的守卒吼道:“快!开城门!”
沉重的木质城门在绞盘刺耳的“嘎吱”声中,艰难地向内拉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城门还未完全打开,刘为的坐骑已然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当先窜过,身后数十骑紧随其后。马蹄铁撞击着青石板路,迸溅出点点火星,如同一股炽热的铁流,呼啸着喷涌而出,转瞬即逝。
且说将谋适驱赶着马车,载着韦苇和郝无惧这两位烫手的“宝贝”,凭借事先周密的安排和“盘蛇令”符,虽一路闯过数道哨卡畅通无阻,但紧绷的心弦从未稍懈。
马车沉重,即便驾车的两匹马已是精挑细选的良驹,又怎及得上“特侦处”那些专为追缉配备的、轻装上阵的快马?车轮碾过土路的辘辘声,在寂静的旷野中显得格外突兀,如同敲在他心头的警钟。
将谋适深知,守卫昏迷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以刘为那霹雳火爆的性子,一旦察觉,追兵必定如影随形,倾巢而至。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却又像是沙漏里的细沙,无情地流逝,巨大的压力如同磐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他每一次呼气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重。
眼看前面出现一个岔路口,清冷的月光下,两条官道如同树杈伸向不同的黑暗深处。按照与“龙王”约定的计划,他必须毫不犹豫地驱车向东。然而,身后的追兵并未侦悉这个信息。能不能…能不能想个法子,让那群凶神恶煞的鹰犬误以为他们向北去了?只要能将追兵引向歧途,哪怕只是分出一部分力量,都能极大地减轻自己这边的压力,韦郝二人成功脱险、完成“龙王”托付的使命的把握便会大增。
这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火花,在将谋适脑海中激烈地碰撞着。他一边奋力驾驭着狂奔的马车,一边飞速地思考着可行的策略,试图寻找哪怕一丝丝可利用的机会。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旁边幽暗的树林中,猝然响起一声高亢的马嘶。紧接着,一辆形制几乎与他坐驾一模一样的青篷马车,如同鬼魅般从林间猛地冲上官道,堪堪挡在他的侧前方几十步之遥。
将谋适心头剧震,几乎是本能地勒紧缰绳,座下马匹惊得人立而起,发出长长的嘶鸣。他右手自觉按住了剑柄,目光如电般扫向那辆车的驭者。只见那人亦是黑衣蒙面,身形却比自己明显瘦弱纤细许多,虽在夜色中看不清面目,但那身影,那熟悉的眼神…
将谋适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却在刹那绷得更紧,巨大的惊喜与错愕令他心中蓦地一紧:“玫瑰使?是你!你怎么…”他脱口而出道,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她身后沉甸甸的车厢,“车这么重,上面坐的是谁?”
“渔翁不必多虑!”被唤作“玫瑰使”的女子声音清越而急促,如同珠落玉盘,隔着几丈距离清晰地传来,“车上装的是石头。用来虚张声势。时间紧迫,追兵转瞬即至。我往北去诱敌,争取引开追兵主力。此乃龙王亲下的指令!”
她的话语干净利落,毫无拖泥带水,最后一个字音未落,已然一抖手中缰绳,“驾”地一声清叱,那辆看似沉重的马车竟异常灵活地调转方向,车轮在地上急促地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卷起一溜烟尘,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向北的岔道疾驰而去,并迅速融入深沉的夜幕之中。
将谋适望着她那在月光下迅疾模糊、最终只剩下一个小小黑点的背影,心头顿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那瘦弱肩膀所承担的风险与担当,那决绝赴险的义无反顾,让他喉头猛地一哽,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复杂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上鼻腔眼底。
他强自压下这股翻涌的情绪,硬生生让那点湿润消弭于无形深处,使之在无人得见的阴影里,化作一声极轻、极沉、饱含着无尽牵挂的叹息。
随即,他再无半分迟疑,猛然一勒缰绳,扬鞭策马,义无反顾地朝着向东的岔路,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