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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贵人 ...

  •   众人大惑不解,灰衣男子更是惊惧交加。奈何被抓了现行,身不由己,又见外面的百姓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只得咽了咽口水,依言而行。

      春日里倒是不冷,陈懿叫他脱了外衣,露出破烂的中衣,他颤抖着手脱掉。最后剩下已经看不出来颜色的里衣,他不肯脱。

      陈懿叫他脱裤子,里面剩下及膝短裤时,他咬着牙,不脱。

      这回,任凭陈懿和周围人如何疾言厉色,小偷确实死活不肯再脱,赤红着双眼高声道:“打我也罢,杀我也罢,就是不能再脱。”

      看热闹的人和小二、闻讯而来的掌柜都被镇住。

      陈懿缓和了语气,问他为何不肯再脱?

      灰衣男子也不清楚为什么,就是不想再脱,抹了抹眼泪,坐在地上再没有被抓时候的傲气,而是一个颓废的人。

      陈懿浅笑:“这就是良知,是羞耻。脱外衣可,□□,不可。这才是人之为人的根本。”

      周围百姓顿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这脱衣服和良知有什么关系?

      其中一位年轻郎君率先反应过来,高声道:“原来如此!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人不用学习就能的,是良能;不用思考就知道的,是良知。就像是两三岁的小孩子,没有不知道要爱他父母的,等到他长大,没有不知道尊敬他兄长的。

      这小偷虽行偷窃之事,却是因爱女,且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乎父母教给他的廉耻之心,说明这人良知还在,仍有改正的机会。

      那年轻郎君边高声吼着,边挤出看热闹的人群,跑了。

      其余人仿佛被点了开关,这才明白过来,还有的人依旧不明白,也跟着附和说:“这就是良知啊。”

      店小二是不懂什么良知的,挠挠头看着掌柜。

      却见掌柜皱眉道:“你先前所言可是真的?”

      灰衣男子,向陈懿跪下道:“我之前所言句句属实,有一个四岁的小女儿。两岁时她母亲病逝,我无力维持生计,只能去偷。呵,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做贼这几年,被人逮住后只有被打被囚的份儿,除了我那小女儿,会抱着我说爹爹也吃,爹爹辛苦。从没有人说过我还有良知,只有郎君还把我当人看,我不能辜负郎君。今后如果再偷,我会剁掉双手,宁可去死,也绝不能再偷!”

      陈懿扶起男子,让他穿好衣裳,道:“这次偷窃已成,你该接受惩罚的。”

      “是,我明白。”灰衣男子穿好衣服,坐在一旁等官差来。

      掌柜的将他偷的那两个鸡腿包好,递过来道:“给你女儿的,希望你记住今日的话,以后切不可再偷窃。”

      “定不辜负郎君和掌柜,请众位乡亲作证。”

      灰衣男子抹了一把泪,收好鸡腿,恳切行礼。

      周围百姓见他愿意改过自新,大家纷纷鼓掌,也愿意监督他。

      此时,官差已到酒楼,掌柜向为首的官差说明情况,便将灰衣男子带走。

      热闹落幕,百姓散去。

      陈懿牵着子婳头也不回地离开酒楼,没再往银鼠色衣袍之人那方向瞧过一眼。

      中年人看两人离开的背影,摸摸胡须,眼中写满兴趣。

      子婳笑着:“愚不肖者,虽其蔽昧之极,良知又未尝不存也。”曾经犯过错的人,良知依旧可能还存。

      陈懿侧头道:“苟能教之,即与圣人无疑矣。”

      子婳抡起小拳头捶了他一下。

      今日这番表现,不怕不能在贵人心中留下印象了。

      果然,次日,元洲设宴,请了陈慡陈懿元无邪去。

      阿桃卯足了劲儿打扮他,无论南北,都是看脸的,一脸正气,仪表堂堂的人,总是会有些优势。

      薄花色宝相花团暗纹广袖锦袍,白玉冠,哪怕他的脸不再像原本那么出众,都被妆办出了三分飘逸如仙。

      阿桃忍不住踮起脚亲了他,萧衍回应。

      一刻钟后,二人放开,子婳送陈懿出门。

      元无邪瞧见今日陈懿有所不同,心中一阵古怪,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便走在前面去了。

      陈慡则对他笑着点点头,表示满意。

      父子三人到得元洲府上,陈懿便瞧见了昨日人群中穿银鼠色衣袍的中年人。

      他依然是微服,元洲也帮着他隐瞒身份,只是眼神中透露出的恭敬,让陈懿更加坚信这位不仅是洛阳来的高官,还是位身份十分尊贵之人。

      贵人昨晚便得到了他的所有背景资料以及这段时间在马头城的表现,对他自然是非常满意的。

      宴会开始到结束,他一直在观察陈懿,年轻人面对众人始终保持微笑,态度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言之有物,风范尽显。

      元无邪瞧着他出风头紧紧攥着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就在宴会结束,大家各自散去之时。

      贵人的长随请陈懿到厢房一叙。

      “既然如此,父亲和二弟先行回府罢,儿子晚些时候自行回来。”

      陈懿行礼后便随长随而去。

      陈慡一愣,忙点头,带着元无邪家去。

      陈懿和贵人聊了整整一个时辰,无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偶尔听到厢房里传出阵阵爽朗的笑声。

      掌灯时分,陈懿回到陈宅,便去了书房找陈慡,二人进入密室。

      “你是说来的人是胡国丈?”陈慡很吃惊。

      “不错。他邀我去洛阳。”陈懿道。

      陈慡喜道:“殿下去到洛阳,必然大有一番作为。”

      二人自然明白这个“大有一番作为”是指的什么意思。

      “若我去了洛阳,这边便顾不上,书信往来也是个问题。”

      “无妨,殿下不必在意末将,末将会随机应变。在北陈境内,只怕我们走别的路线也容易被拦截,不如商量一套新的秘法?”

      “我正有此意。”

      说罢,二人开始商议传信所用的暗语。

      毕竟消息直接从洛阳传回建康不现实——洛阳有无数北陈权贵监视着,从陈慡这里转折一下更好。

      马头城是边城,在这里,南北联姻的平民人家不在少数,时常也会写家书回南边。以前他的信息便是这么传回建康的。

      竹苑。

      阿桃问:“你是怎么猜到他是胡国丈的?”

      “一开始我只是猜他身份尊贵,去到厢房后,他让我说一说目前北陈的形势,每次我说到宸王、景王、彭城王等实权藩王时,他便会特别留心,而当我说到胡太后,他会表情变得柔和,含笑聆听。”

      “原来如此,我夫君好聪慧!”

      萧衍长臂搂着她,笑了笑。

      只是胡国丈在南边并不如几位王爷出名,阿桃不是很清楚他的来历。

      因为北陈历代皇帝都只亲近宗室藩王,对外戚很防备,否则也不会在开国之时便立下“子贵母死”的规矩。

      “陈慡倒是说了胡国丈和胡太后的来历。胡国丈本出身于北陈大族胡氏,只是他从小父母双亡,自己又顽劣不堪不见存于胡氏,后被家族放弃。他辗转去了高句丽,和当地的一位女郎成亲,生下了胡太后。女儿长到十三岁时,他的高句丽妻子病逝,走投无路之下,他便带着女儿回到胡氏。

      “住了半年,正好碰到薛奉仁选秀,胡太后乃混血,据说长得十分美丽,便被选入宫中,一朝得宠。这时,胡国丈才翻身。只是他一直不受薛奉仁重用,却算是受宠的。”

      阿桃想了想,道:“被世家大族放逐,然后再回来……换了我是他,铁定憋着一口气,想让当初看不上我的那些人都匍匐在我脚下。”

      “所以你觉得胡国丈会是个权力欲很强的人?”

      “至少他想成为人上人。”

      否则他一个大男人哪怕是带着女儿也能过活,为何非要回胡氏呢?一是想给女儿一个前程,二是女儿有前程,他也可能谋到前程。

      萧衍笑道:“一开始我没有那么认为,可听陈慡说了胡太后的事,我才觉得胡国丈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哦?胡太后都做过哪些事?”阿桃来了兴趣。

      “你也知道北陈自古都有子贵母死的规矩,所以后宫中嫔妃皆不敢生育,或祈求生女儿。只要胡太后十分坦然,刚进宫便说,‘若幸运生男,次第当长,子生母死,所不憾也。’薛奉仁听了这话十分高兴,从此对她高看一眼。”

      胡太后当真是个有野心的啊,若是她的儿子能上位,即便是她死了,胡国丈也会安然无恙,甚至可能得到外孙的重用。

      “难怪,薛奉仁哪怕不重用胡国丈,但依然宠信他。没有实权,依然身份尊贵,都是胡太后的功劳啊。”阿桃叹服。

      “不错。”

      这,就是他们的突破口。幼主、外戚与实权藩王将是一盘不错的棋面。

      -

      次日,陈家所有人都知道陈懿被洛阳来的贵人看中,三日后便要启程去洛阳谋前程。

      胡氏一惊,可她再怎么样也不敢对被贵人看中的陈懿下手,毕竟陈慡昨夜对他露了口风,说贵人是胡国丈。

      不管是为了贵人,还是为了胡家、陈家的前程,她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

      元无极和元四娘两个倒是真心替大哥高兴,还约定等陈懿谋到好的职位,就接一家人去洛阳长长见识。

      只有元无邪气得掰断了一个椅子扶手。

      晚上,胡氏去劝长子:“我想着,他要是在洛阳谋到高官厚禄,也就不会再惦记陈慡这点家产了吧?”

      “谁会嫌钱多?”只有他娘亲才这么天真。

      “可,可他被胡国丈瞧中了啊,若是没能到洛阳,胡国丈来问罪怎么办?”胡氏都快急哭了。

      “娘你别管,我知道该怎么做。”

      胡氏见长子这样,分明是不想放弃,可她又不敢再说什么。几番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说回了房歇息。

      收拾好行李后,子婳买了糕点送给小红小双。她从二人这里打听到了不少消息,且二人心地纯善,待她很不错。

      二女拉着子婳,十分不舍。

      子婳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会想你们的。”说着又送了二女一人一个荷包。

      小红小双捏着荷包眼眶发红,小红道:“你说的是,即使留在这里,大家都会嫁人离开,你现在走了更好,洛阳那边比咱们马头城好,你也能寻到更好的人家,我们该为你高兴才是。”

      小双也道:“正是这个理,你去了那边可要好好保重。若是能给我们写信便更好,我们不识字,可我们能去找女郎身边的姐姐念给我们听。”

      小红极力点头。

      子婳不得不佩服二女的想象力。可这种时候,她不想打破这个美好的想象。

      便装作很是感动的样子,道:“我不识字,写不来信,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捎礼物。”

      有礼物更好!小红小双的离别之情都被冲淡了几分。

      晌午,陈懿回来瞧见子婳在数帕子和荷包数量。

      “怎么还剩这么多?”

      子婳道:“质量中下等的已经送得差不多了。这是上等和极品的,专门留着去洛阳,送给贵人们的。”

      陈懿瞧了瞧,确实料子用得极好,花样也绣得极好。

      “你居然连去洛阳的都准备了。”

      “当然!我这么贤惠。”子婳满脸得意之色,“这些可都是建康倚玉栏的货,不管是这里还是洛阳,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他当初说有意来北陈探虚实,她便想到或许会到洛阳,于是手帕、荷包等特色小东西上中下等各备了一些。若是不到,那便高价将这些好东西卖掉,还能大赚一笔。

      陈懿噗嗤一声笑出来,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妻子这么市侩呢?

      不过也好,持家有道,他们的日子过得才好。

      子婳觉得可能是陈懿冒充久了,他变得比以前爱笑了许多,是那种真正的笑。

      清晨,陈懿带着子婳和贵儿出发去建康。

      原本胡氏想让他带上旺儿的,旺儿是她的人,十分机灵。可陈慡率先点了贵儿同行,胡氏不好再说,只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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