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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风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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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懿皱眉,沉吟道:“后宫发生何事?需要薛奉仁亲自回去处理?”总觉得他染病和回洛阳一事脱不开关系。
陈慡哂笑:“必然需要陛下亲自处理的,冯皇后和侍卫私通。”
陈懿有些愕然,北陈皇后冯蔷出自大族冯家,是在南边皆有耳闻名的明太后,也是薛奉仁的祖母,祖孙二人致力于推动北陈汉化,做了很多贡献。
明太后有治国之才,却想不到她冯家的女子竟然会耐不住寂寞通奸。
他有一瞬间同情薛奉仁,毕竟他成亲之后,才有些感悟绿云罩顶的可怕。
“冯皇后被处死了?”
“并非。陛下念着明太后呢,不忍处死冯家女,也没废黜其皇后位,只是幽闭中宫。”
“就这一件事恐怕还不足以让薛奉仁竭尽心力吧?”陈懿道。
本来就是政治联姻,那冯皇后连个子女都没有,可见夫妻感情一般。被戴了绿帽虽然愤怒,还不至于气死薛奉仁这样强势的皇帝。
“是。还有一件事,废黜太子。废太子是守旧派,之前与陛下就发生过一次大冲突,去年回洛阳处理完冯皇后之事后,他又与陛下发生了大冲突,只这件事洛阳瞒得很紧,我等外臣并不知内情,只知此事后坐了十年东宫的太子被废黜,近臣穆泰被处死。”陈慡仿佛言外有意地看着陈懿。
陈懿勾了勾嘴角:“只怕薛奉仁春日里的一场病,并非是染疾,而是废太子做了什么吧?”
最有可能的就是冯皇后找到废太子达成合作,若是弄死薛奉仁,冯家帮扶废太子登位。废太子那时虽然还是太子,但不得薛奉仁喜欢是朝野内外皆知的事——废太子守旧不愿意接受汉化,甚至曾多次公然反对其父的汉化政策。薛奉仁也看不惯还说胡语、穿胡衣、行为粗鲁、动不动就以草原上那一套为准,且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不在洛阳的废太子。
毕竟废太子不愿在洛阳的原因是太热,又没地方给他打猎。
废太子与其等薛奉仁喜爱的三皇子长大这太子之位易主,还不如现在放手一搏。
陈慡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废黜太子后,所立的正是三皇子。应该说三皇子现如今已经乃北陈天子。
父子二人密谈了两刻钟后,便分别回了院子。
竹苑里,夫妻俩照常擦洗后便上了床。
确定墙根角的耳目走了后,萧衍才将从陈慡那儿打听到的事说给了阿桃听。
阿桃道:“前面的事都说得通,只薛奉仁在古塘原再度染病突然驾崩,有些太快。”
“这件事说怪也怪,说不怪也不怪。病症很难说,有些病就是日常无感,一旦发作便是猝死。”
“这倒也是。”
“睡吧,薛奉仁的死因与我们无关,无需操心。”萧衍伸手覆在阿桃的眼睛上。
阿桃推开他的大手,小声道:“薛奉仁的死因我们可以不管,但是,你忘了,北陈为防外戚权重,是留子去母的。可这薛奉仁死得太突然,胡贵妃已经成了胡太后。根茎出现蛀口,说不定是我们的好机会。”
萧衍在夜灯昏黄的光晕里,看到了女郎发亮的双眼。
他不可抑制地翘起了嘴角,这女郎又跟他想到一起去了呢。
阿桃见他一直没说话,只是黑眸盯着她看,以为他不同意,便抓着他的中衣袖子道:“反正现在北□□戒严,咱们也回不去啊,难得来一次,不搞点事再走么?你想想,知道薛奉仁之死的二人宸王和彭城王,必然二虎争权,更不要说北陈一直以来信赖宗室,宗室王爷基本上都在朝中掌握实权。不怕水混,就怕水太清,这是咱们大宁的机会。”
原来她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萧衍笑着收紧长臂,“好,不走,搞点事再走。当初宸王不是还送了我们南边儿一份‘大礼’么?这份礼,我怎么能不还给他呢?”
隆盛十八年北陈宸王薛元勰竟然潜入建康,策划了中秋灯会纵火案,夺走了京兆府府库里的重要卷册,最后还给明帝递了把柄将前齐高祖太宗留在建康的子嗣杀绝。
诚然,这些事都加快了前齐灭亡,给了萧重喜一家上位的机会。可是北陈无视南人,在建康残害那么多百姓性命,无异于给所有南边朝廷的执政人、文武百官一记重重的耳光。
阿桃就知道自己的郎君没那么容易就离开,伸出小脑袋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相视而笑,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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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暂时不走,那就多打听些消息吧。
子婳拿出在建康选购的精致绣帕,出门和丫鬟们应酬去了。
陈懿这些天倒没私自出门,而是跟着陈慡、元无邪一起去拜访了马头城的军事头把交椅——元洲。
国丧期间,洛阳那边气氛紧张,马头城这样的边城除了戒严军事、守孝百日之外,其他跟平日没什么不同。
倒是因为守丧,衙门里这几日不见得很忙。
元洲今日叫马头城各级官员都去他府里的原因是,太子不日将登基,这庆贺的折子得早点准备好吧。措辞华丽程度、衷心程度,你不能表示得超过我吧?
说白了就类似于,备礼通个气,别备重了。
众人到齐之后开始闲聊。
北陈也有鄙视链,像陈慡这样投靠过来的,视为失节,接受汉化多年的北陈人很不齿这样的行为。
是以,陈慡贵为太守,但有的县令偶尔还会指桑骂槐讽刺一番。有的便不会主动理他。
元洲就不考虑这些,拉着陈慡直接道:“听闻陈兄的儿子来了?就是这位吧?长得好。”
陈懿瞧元洲盯着他看,出列揖道:“晚辈陈懿,见过元将军。在钟离守孝之时,便听过元将军大名。”
这话对元洲极为受用,前几次南侵他可是败仗吃得最多的将领,现在有人说他在敌国都听到自己英勇名声,那不是说他打仗还行么?
当下笑着对陈懿说了不少勉励的话。
元无邪看着大伯这样都要无语死了,他这位大伯,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听奉承,随便什么奉承,他一听就飘。
此时,别的大人开始聊天,“今年过年该怎么办”、“我家那口子还酿了好久呢,可惜过年喝不到咯”……
周围官员都苦了脸。往年过年大鱼大肉,今年在国丧期,不能挂红灯笼,没法吃肉喝酒,还算什么过年?
大家对此心照不宣。
陈懿笑道:“诸位大人无须纠结,过年以‘斗柄回寅’为岁首,大地回春,终而复始,万象更新,此乃万物起始、一切更生之义,新的轮回由此开启。拜神祭祖、祈福辟邪、亲朋团圆乃是根本,天地伦理为存世之基。国丧是禁止一切宴饮丝竹,而非不食肉糜。况且,先帝文治武功,仁孝宽宏,吾等怀念之情也不是就体现在一两顿膳食之上,而是心中长存。”
此话一出,众位北陈官员瞬间双眼发亮,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当真?”元洲忙问。
毕竟他们北陈还没有一个皇帝是死在冬月的,要么是战死的,要么就是夏日太热给热出了病——胡人长居北方适应寒冷,南下后对于湿热气候比较敏感,极容易生病。
这也是为何北陈推行汉化几十年,仍然有守旧派存在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他们实在是吃不消洛阳甚至南边的气候,也穿不惯那么多层衣服。
其他时间国丧少吃点肉便过去了,可过年呢,在冬日,养了一年的牛羊肥肉,就等着吃呢,且一年一次团圆,不吃肉喝酒干坐着干啥?
陈懿和陈慡点点头:“除此之外,还禁止嫁娶。”
陈慡也没想到第一次带“儿子”接触北陈官员竟是出于普及文化,他暗自有些好笑。
众位官员瞬间恢复了活力,就着春节的话题便好奇道:“南边儿过年当真都是家家户户自己写春联?”
北陈汉化多年,但汉字普及更多是在大家族,底层百姓会说汉话,春联这种东西都是地方政府写了印刷,然后分发,每家每户贴。
陈懿浅笑:“并非,若家中有会写字的,自然是自己写,若是不会写,便会请村里的里正、或者有学识之人写。”
“你可会写?”元洲突然发问。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陈懿。
“晚辈自然会。”陈懿垂眸。
“要不,你现场写一联送给元将军?”元无邪盯着陈懿。
他就是想看陈懿出丑,陈懿刚刚讲的那些,只要在南边生活过的都知道。可他父亲陈慡是个投靠过来的武将,不会写对联、作诗词的。
陈慡不着痕迹地看了元无邪一眼,眉头皱了皱。
陈懿笑着对元洲揖道:“借将军的笔墨纸砚一用。”
元洲也来了兴趣,他还没见过人现场写对联呢,便叫仆人送上文房四宝。
陈懿舔墨,在长纸上写道:十里长山青锋喋血—千秋浩气白日贯虹。
“好!”元洲喜欢极了,他是没甚文化,但是奉承的话还是知道的,这是说他功夫高强呢!
能当官的多少都有些墨水,纷纷暗自点头。
“还有么?”他还想要。
陈懿笑笑,再另两幅长纸上写道:驰骋纵横威震黑山白水—取义成仁昭显碧血丹心。
“好!这个更好!我要挂在大门口。”元洲真是喜欢死第二幅了,既说他打仗厉害,又说他衷心耿耿充满仁义。
在场的官员立马转身拍元洲的马屁。
元无邪有些不敢置信,陈慡一个参将,他原配是个胡人村女,能培养出这样的儿子么?
可众人没有他的疑惑,只有对陈懿的赞誉,以及对陈慡的刮目相看。
夸完元洲,又夸陈懿的字——刚劲有力,风骨立显。
陈懿笑着接受夸奖,没有谦虚一句。北陈当官的自然是会写汉字的,可怎么能比从三岁便拿笔写字的他呢?更不用说每日都要苦临一大摞的字帖了,就算生病,只要还能拿得起笔就必须练。
世家大族出来的孩子规矩礼仪、琴棋书画都是上佳,这些技能百分之一来自于天赋,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刻苦练习得来的。
在北陈做官的自然不只是胡人,也有世代生活在马头城的土著汉人、胡汉混血,或如陈慡这种投靠过来的。
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北陈皇室高层任用胡人、胡汉混血的多,少数汉人和投靠而来的也可以做官,只是大多都在底层、地方上当官。
血统、阶级的鄙视链在哪里都存在的,甚至深入到方方面面。
然而北陈崇尚汉文化已久,对于精通汉字、汉学的人,还是会充满敬仰,是出于学识的敬佩。
接下来的谈话,大多是官员们问,陈懿答。
有理有据,引经据典,语气不卑不亢,十分得众人的好感。
在场之人都心道:罢了,陈懿是陈懿,陈慡是陈慡,要分开。
是以,陈懿说了一通漂亮话,写了一手漂亮字,便大出风头,还为自己摆脱了陈慡带给他的桎梏。
离开元府时,元洲道:“陈兄,下次你还把大郎给带来啊。”
陈慡笑得十分高兴,保证下次大郎一定来。
父子三人告辞回陈宅,元无邪一路若有所思,陈慡和陈懿面带微笑,看不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晚上,元无邪跟胡氏学了今日陈懿在元洲府上的所作所为。
胡氏惊道:“当真写得很好?”
元无邪点点头。他从小就有老师教汉学,他学得平平,不过还是比母亲懂。
胡氏绞着帕子懊恼:“他今日在你大伯那儿挂了名,我们倒是不好直接除掉他了……”
“那母亲你要看着咱们现在的家产被那个野种占了么?”
陈慡是武将,可十分会经营,到了马头城之后买房买地买铺子,他又有南边的人脉,搞南北互市赚了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哎,今天扫码登录cp版怎么都不行,抱歉,这么晚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