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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北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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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牵着马快步上前,冲陈慡揖道:“父亲。”
陈慡激动得眼眶含泪,忙扶起儿子。
阿桃即子婳上来福道:“老爷安好。”
陈慡心情不错,指着她道:“三年不见,子画长大了。”
子婳低头做羞涩状不再说话。
陈慡侧身,露出身后的一个身高八尺左右的汉子,道:“这是你二弟元无邪。”
“二弟。”陈懿淡淡道。
元无邪同样淡淡:“大哥。”
“无邪比你小五岁,你可要让着弟弟照顾弟弟才是。”
陈懿笑笑没回答,元无邪也笑,只那笑中掺杂着不屑。
无怪二人对彼此没有好感,毕竟一个是原配的儿子,一个是继室前夫的儿子,曾经八竿子打不着,现在重组家庭后便要屈居老二,这让常年当惯大哥的元无邪多少有些不适。尤其是见这便宜大哥相貌堂堂隐隐胜过自己,更是让他心中不悦。
子婳跟在父子三人身后,打量起北陈的边城马头城。
他们已经来到北陈境内,可这里人的穿着打扮也好,屋子样式也好都跟大宁没什么区别,此处离建康不远,一直是南北的通商之地,故商品经济发达,南北货物皆有。
陈慡一边带儿子回府,一边介绍马头城。
二人确实比较新奇,这点不需要装。
走过热闹街市,陈慡似有些难为情道:“羊羔子啊……”见陈懿面色一变,陈慡立刻改口,“懿郎啊,为父续娶的事你知道的,你继母胡氏是个很好的人,家里还有你三弟和四妹。”
“父亲,我都明白的。”陈懿垂下眼。
陈慡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明白就好。走吧,回家。”
陈慡的原配在三年前去世,他原是大将军胡松手下的一位参将,后来被派去镇守钟离城。嘉元元年张泰起事,前齐废帝萧眷命崔三郎崔玶带兵平叛。
就在崔三郎驻扎寿阳城时,遇到北陈南侵攻打钟离,崔三郎用围魏救赵地法子,去围了马头城,没想到这时,作为钟离守将的陈慡居然背叛南齐,接受到北陈做官的条件。
他帮助北陈将军元洲大败崔三郎,由此被元洲看重,听说他原配过世,便将自己丧夫的弟妹胡氏改嫁给陈慡。
胡氏本是出自北陈大族胡家,有一位族姐贵为贵妃,极得北陈皇帝薛奉仁喜爱。在娘家时胡氏便和胡贵妃交好,后来借着胡贵妃嫁入北陈大族元家。
哪成想元洲的弟弟是个短命的,早些年便死了。
元洲正想彻底拉拢陈慡,而胡氏瞧陈慡高大威猛是武将,便动了心思。元洲自己正愁没有妹妹可以嫁给陈慡,这么一看,弟妹也不错,反正元无邪几兄弟已经长大,肯定是只认元家的。
就这样,陈慡靠着元洲和胡氏做到了现在一郡太守。
而陈慡这枚棋子,正是当年萧衍、崔良恭早就埋下的。
到得陈宅,胡氏带着两个儿女和下人出来迎接。
胡氏是个典型的胡人,身量高,骨架不小,身段极佳。高眉深目,肤色较为白皙,脸上有些斑点,不过不影响她的美貌。
二儿子元无极和元无邪长得很像,估计俩人都像他们死去的爹,长得不如胡氏秀气。元四娘倒是继承了胡氏的优点,长得十分漂亮。
一进院子,陈慡介绍:“这便是你母亲,还有三弟、四妹。”
陈懿一一行礼,在厅堂坐下后,又叫子婳拿出见面礼分给众人。
“只是一些南边儿的小东西,比较有特色,弟弟妹妹们拿着玩。”
“多谢大哥。”元四娘对精致的绢扇爱不释手,瞬间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哥产生了好感。
元无极只有十七岁,看着一套栩栩如生的动物泥塑对大哥也多了几分亲近。
只有元无邪依旧对他们南边儿来的不感冒。
胡氏拿着绢扇和油纸伞细细看,赞叹道:“懿郎破费了,这东西到底精致,我们这儿可买不到这样的好货。”
元四娘跟娘是同好,当下点头表示赞同。
胡氏指着小女儿跟陈慡道:“老爷你瞧四娘多高兴。”
陈慡平日也很喜欢单纯可爱的元四娘,便摸摸她的脑袋道:“夫人,用饭吧,懿郎和子画赶了路呢。”
“瞧我,早就备好了饭菜。来。”说着胡氏便带着众人到偏厅用饭。
子婳到底是陪了陈懿多年的丫鬟,据说是通房丫鬟,以后一个姨娘是怎么都跑不掉的。
胡氏也会做人,就在他们大桌的旁边,单独给子婳摆了一小桌。每样菜都有,只是分量小了许多。
这样的安排不可谓不周到,让子婳面子里子都有。
子婳边吃便用余光打量屋子,心中叹道:北边真的是用尽心思学南边,房屋格局基本差不多,字画是南朝的风格,除了部分摆设是北方人喜欢的猛兽之外,其他相差无几。
再看胡氏、元家兄妹、陈家下人,虽是胡人,但汉话说得完全没有口音。
这便能看出,北陈几代帝王在汉化上做了多么大的努力。
大桌那边不论各人心里怎么想,面上看着都是笑意满满其乐融融的。
“懿郎,多吃点肉,你们守孝是三年不吃肉吧。”胡氏给陈懿夹了块厚实的羊肉。
陈懿受宠若惊,放下筷子道:“多谢母亲。守孝三年确实不吃肉,但并非不沾一点荤腥,出了热孝之后,便可以吃些鸡蛋、饮些牛奶羊奶。”
“哎哟,我就说,三年不吃荤,那怎么活得下去?反正我们大陈人是活不下去的。哈哈哈……”
其他人都跟着胡氏笑起来。
这话看似平常,其实也是试探和区分。
陈慡的原配是一位胡人姑娘,两人在边城相识相爱,后来嫁到钟离,直到去世都生活在南边。在胡氏等人眼中,原配已经不算是北人,而是南人。
“懿郎,那陈家在钟离的老宅还留着么?”胡氏又问。
“实不相瞒,我守完孝后已经卖掉了。”
“卖家可靠么?我们这儿就有那种骗子,你年轻,可别上当。”
“多谢母亲关心。是最后半年托给牙行卖的,卖家姓孙,我打听过,是个品行好的,否则祖宅我也不敢随意卖给他人。”
陈慡点点头:“是,你跟我说过那个姓孙的,以前和我在河里同穿一条裤子的人。”
陈懿浅笑:“正是,孙伯父如此说,我才卖的。”
父子俩相视而笑。
胡氏也跟着笑,再问了些其他无关紧要的问题。
吃完饭,胡氏亲自将两人引到竹苑,又当着面教训下人婆子好好伺候等话后才离开。
由于是前院,胡氏安排了两个小厮,一个叫贵儿,一个叫旺儿,还有一个做粗活的婆子。
旺儿见夫人走了,便上前道:“懿郎君,水已经备好。”
陈懿点点头,带着子婳进了净室。
旺儿识趣地没有跟进去。
若说北边和南边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便是北边的东西都挺大的。
桌子大一圈,凳子大一圈,连浴桶都大很多,两个萧衍进去洗都绰绰有余。
易了容阿桃不想再单独叫人进出,便和萧衍一起洗了。
这下子自然是便宜了萧衍。
一个时辰后,两人才起身,进了内室关了门,也不知在干啥。
婆子和贵儿去收拾净室,旺儿则到窗下偷听。
只听里面传来娇媚的女声:“郎君,可以了,刚刚已经……”
又听男声说:“郎君素了二十七个月,两次便想打发我么?”
然后就听不见说话声儿了,凑近了才能听到细微的咂摸声。
旺儿听了会儿,觉得有些脸红,冲着屋子啐了口转身便回屋去睡。
阿桃还在屋里激情飙戏,萧衍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这才知道定是旺儿早就走了,便捶了自家夫君胸口好几下。
萧衍握住她的手腕,贴着耳朵道:“幸亏你押着我背了册子,否则今晚饭桌上那些问题我可回答不上来。”
那本蓝皮册子是由陈慡和真正的陈懿编写的,记录了陈家大小事,尤其是守孝这三年里的。
在北陈征兵欲南侵之际,两个南边的人过来北陈无论如何都会被试探。
“那必须的,你可要奖励我。”阿桃很得意。
萧衍翻身上来,笑道:“为夫这就奖励你。”
阿桃:“……”
次日,两人日晒三竿才出屋。
胡氏是个要睡懒觉,陈家没有请早安这回事。
各自在院子用过早饭后,陈懿禀明胡氏想上街去逛逛。
胡氏想装个慈母,定然答应。
“记得带上旺儿,他熟悉路。”说着便使丫鬟给了旺儿一袋银子,大方道,“别自己花钱,你父亲赚了银子放在我这里呢,替你们父子俩保存着。”
陈懿好似没听懂胡氏的话,面色不变,谢过胡氏,便带着子婳上了街。
首先去了马头城最繁华的商市,买了些北陈才有的小玩意儿,还尝了当地和北边才有的小吃糕点。
子婳道:“卖相不如南边儿的精致,但味道极好。”
陈懿笑着抹掉她嘴角的点心渣子。
就在这时,几队士兵快速往城门方向跑去,面上都十分严肃,遇到避闪不及的百姓会直接推开。
没一会儿,原本热闹的街市变成了喧闹,众人嘀嘀咕咕猜测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懿和子婳不明所以,旺儿眼睛转了转,道:“郎君,您和子婳先逛着,小的去打听打听。”
陈懿点点头:“行,我们随意逛,你一会儿别回来找我们,怕错过,回宅子汇合便好。”
旺儿巴不得如此,将胡氏给的荷包塞给子婳便跑。
陈懿和子婳对视一眼,忙往士兵去的方向跟去。
几队士兵跑到了城门口,城门已经关闭,要出城的百姓排起了长龙,接受守城门士兵的详细盘问和检查。
两人又去了另一个城门,发现同样如此,路过府衙时,士兵也增多了不少。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马头城居然突然戒严起来。
两人再没闲逛的心情,去茶楼酒楼坐了坐也没听到可靠的消息。百姓都在胡乱猜测。
二人决定回陈宅等陈慡回来。
他是一郡太守,全城戒严这种大事,他定然经手了。
不过这晚陈慡没有回来,长随送信说要歇在太守府衙。
胡氏和元氏子女都心不在焉显然,也没心思再聊什么,匆匆吃完便各自回屋。
次日一早,陈慡回来换衣裳,才关上门对胡氏道:“陛下驾崩了,你赶紧将府里准备起来。”
胡氏一惊,忙问胡贵妃如何?
陈慡皱眉:“暂时没打听到,贵人的事,你别多问,我这边打听到了会告诉你的。”
胡氏心慌意乱地点点头。
陈慡囫囵用过早饭便又回了府衙。
胡氏忙将库里的红灯笼换下来,心中不安:陛下竟然在冬月驾崩,这实在是……
很快陈懿和子婳便知道薛奉仁驾崩的消息。
二人对视一眼,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两三个月前还在征兵南侵,怎么说驾崩就驾崩?
在府衙内忙了三日的陈慡终于回府,疲惫得不行,但还是将家里人召集起来说话。
“陛下驾崩之事想必你们都已经知晓,非常时期,马头城作为边城将戒严很长一段时间,你们出门在外要注意口舌行为,千万莫惹是非。”
众人称是。
陈慡喝了口茶,见胡氏殷切地看着他,续道:“太子将即位,胡贵妃便是太后。”
胡氏和元氏子女纷纷高兴起来,陛下驾崩不驾崩跟他们家关系不大,可胡贵妃才是胡家最大的靠山啊。
陈懿面带微笑,心中却一沉。
陈慡又说了其他的,便叫陈懿跟他去书房,“你才来这边,有些事到底和南边不一样,免得你犯了忌讳。”
这话自然是解释给胡氏和她子女听的。
胡氏瞧着父子二人的背影,不屑地笑了笑,只要她的靠山不倒,便不怕这个原配嫡长子除不掉。
来到书房,陈慡叫心腹长随看好门口,这才打开密室。
二人进入密室,陈慡低声道:“去年冬日陛下重伤稍好便不得已回到洛阳处理后宫诸事,今年春又染了病,险些殒命。直到夏日,伤病痊愈,便言欲再度征兵二十万南侵。可不知为何,陛下从洛阳行至古塘原,竟然再度病重,宸王和彭城王下令立即返回洛阳,秘密通知太子前来汇合。还不到鲁阳,陛下药石罔灵,驾崩了。二王恐消息泄露,命陛下日常饮食、汤药如故。多日后,太子与陛下灵柩在鲁阳相遇,这才公开陛下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