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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曲水(修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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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会儿,园子里就来了不少姐姐妹妹,有人便提议说结诗社。
“就是,结诗社有意思。”说这话的正是刚到的蔡雨芯。上次宁国公府的春宴,好处全被崔七捞了,她早就想找回场子了。
今日崔七是主人,一般来说不会违逆主随客便,上次她不是说她不善诗词么?那这次偏就要结诗社!
九娘笑道:“这么多姐姐都在,不如曲水流觞如何?”
萧怜拍手称好:“据说卫国公府的曲水兰亭可是建康城一景呢,今日我倒是要好好瞧瞧。”
此时正值春日,众女一听,便也来了兴趣,纷纷赞成曲水流觞。
九娘给阿桃和八娘递了个颜色,三人相视一笑,领着众女去了园子里——这是三姐妹早就商量好的娱乐项目。
阿桃领着一众姝丽往竹林深处走去,穿过林子时听闻鸟鸣水淙淙,抬眼却只翠竹一片,不见其他,倒是让众人起了一丝好奇之感。
走出竹林,方才豁然开朗。
国公府西边地势较东边高,便以假山堆叠出层次来,最高处有一处八角亭,亭子三面种有芭蕉,亭子进处,有两株垂丝海棠,故亭子名曰蕉棠。
亭子一旁便是曲水溪,说是溪,其实是山石造景中一道六尺宽的弯曲水流。溪水清冽见底,岸边以石为坻,为屿,为嵁,为岩,溪中乃引自秦淮河的活水,水击石上,如鸣佩环。
溪中养着百余尾鱼,金色、红色、杂色、黑色皆有,日光照耀在清澈的水中,鱼儿的影子打在溪底的石头上,有的佁然不动,有的倏然远去,往来翕忽,倒像是与众女嬉戏一般。
水边有竹林、万年青等青树翠蔓,也有清幽高雅的兰花,还有粉白相间的玉蝶花。微风过境参差披拂,如群蝶飞舞,馨香四溢。
这饱含匠心和野趣的景象,让众女心旷神怡。
“这景倒真是名不虚传。”萧怜喃喃笑道,“忒有意思了,在这里曲水流觞,思绪都要飘得远些。”
谢家嫡女,亦是阿桃嫡亲的表姐谢含珠上前:“可不是,此处还有一个妙处,你们没发现这儿没这么热么?”
众女这才反应过来,自走过竹林,身子便感觉清凉无汗。
清傲如元若棋此时也翘起嘴角,觉得周围景色清幽雅致,十分满意。
“诸位姐姐妹妹,今日我们要玩就玩点有意思吧。”八娘朗声道,“每人在园子里摘花、草、树叶、浮萍等都行,然后交给丫鬟,丫鬟将东西藏在羽觞杯中,到时候杯子流到谁那儿,谁就以杯子里的东西作诗词、作画、弹琴等才艺皆可,如何?”
韦香儿娇笑道:“这倒是与我们平日里玩的不一样,新奇得很,那便来吧。”
谢含珠促狭道:“确实有意思,可别想着害人,否则那东西被自己抽到,岂不是坏了!”
说着众女齐齐笑了起来。
“好啊,找东西去吧。”蔡雨芯皮笑肉不笑,她倒是要看阿桃在自己祖母寿宴上出丑是个什么光景。
元若棋在上次后心中也不舒坦,今日若能找回场子,回到第一才女的神坛那定然好。
只是众人还没来得及散去,就见崔二郎领着一群郎君从竹林另一条路过来,正好在曲水溪的彼岸。
众女一惊,然后连忙抚鬓角的抚鬓角,压裙角的压裙角,全都拿出自己最佳的角度和最美仪态。
毕竟建康城排的上号的还没婚配的郎君,今日几乎都到齐了,就在对面呢。
八娘傻眼儿,九娘忙问道:“二哥哥怎么来了?”
永安伯世子庄逸抢答道:“我还没见过国公府的曲水兰亭,便请崔二哥带我来看看,他们便跟着嚷嚷要来。”
“就是,我原是没见过这美景,今日来见识一番。”一身紫袍摇着折扇的便是自诩风流的安顺侯世子潘翡。
崔二郎和一众郎君点头称是。
众女纷纷侧头,潘玉儿翻了个白眼儿,直觉得哥哥给她丢尽了脸。
阿桃和八娘九娘才是郁闷,曲水流觞是前些日子便定下的,昨晚上二哥哥才从边塞赶回来,忘了跟他交代一声。
不过时人男女大防不像后代那么严,像这种隔着溪水,又有这么人在场,说说话对对诗词还是可以的。
“妹妹们是要玩什么?我们也想加入。”潘翡说着转身以眼神询问各位郎君:那么多美丽的女郎,你们不想走么?
一身朱袍的宁国公世子萧律笑道:“确实美景无边,还需好好欣赏。”说着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扫过对岸的姝丽们。
萧律俊美,这一眼与自诩风流的潘翡不一样,而是真正的倜傥无比。听他这么说,未曾婚配的女郎,都有些烧脸。
赶鸭子都赶到这份上,阿桃只好笑道:“既然郎君们也来了,那便一起曲水流觞吧。”
对岸的郎君跃跃欲试,这边的女眷也心思浮动起来。
规则便改为:男女各找东西,交给丫鬟和小厮,去掉重复的景物,再将其一分为二,一份藏在羽觞杯里,另一份藏进竹筒里。郎君每人选一个竹筒,待曲水流觞选出女郎后,再与郎君配对。
假若女郎的羽觞杯中是半朵牡丹花,对岸郎君打开竹筒,谁的竹筒里放着另外半朵牡丹,就定他俩合作完成一个才艺。
阿桃的主意让众人尽皆满意,连才女元若棋都感叹:不得不说崔七脑子转得快,倒是对众人的心思体察得够深。
众人都抱着“若是男女合作才艺,除了能直接接触对方之外,还能展示自己的才华”的态度,因此积极参与游戏。
这边丫鬟下人沿着曲水溪,摆好了若干小几、凭几、果子、茶水、点心,蕉棠亭里放好了笔墨纸砚,常用的琴、筝、笛子、琵琶等乐器也摆了出来。
没多会儿,众人找好了东西,分别交给丫鬟小厮。准备工作完成,闭月落雁等三五个丫鬟在蕉棠亭高处开始放下蒙着帕子的羽觞杯。
男女分岸坐定,静待曲水选人。
羽觞杯顺着蜿蜿蜒蜒的溪水下漂,在蔡雨芯处停留了一瞬便继续漂,这落差让她先是羞红了脸。
第一轮杯子稳稳停在谢含珠面前。
身边的八娘的大丫鬟莲儿拿着长杆取到杯子里的东西,是半朵海棠花,并一张纸笺。
纸笺上书:偕另一半同饮一杯。
众女大笑,促狭如萧怜,道:“这另一半,不知是说的花还是人呢?”
谢含珠粉颊微红,忙去挠萧怜痒痒,再用帕子遮住脸不想见人。
郎君那边也是一阵笑,纷纷打开自己刚选的竹筒。
“在这儿在这儿,半朵海棠在庄逸这里。”靖远侯家的韦青高声笑道。
众人低低笑起来,只那笑中怎么看都含着调笑。
莲儿问:“女郎是联句、画画、还是奏乐,或者其他呢?”
谢含珠抬眼,咬唇看了一眼对岸同样红着脸的俊逸郎君,小声道:“便选联句吧。”
莲儿:“女郎和郎君当以海棠花为题,联句。”
娟秀灵动的谢含珠盯着不远处的垂丝海棠,启唇道:“山容娟丽青无尽,心地宽闲乐有涯。”
对岸的庄逸蹙眉垂首思索片刻便道:“春讯不应梅占断,风流犹有海棠花。”(注释①)
(家园散策二绝 宋-张侃)
这首绝句很不错,开了一个好头。莲儿和小厮分别奉上一杯果子酒。
众人鼓掌,谢含珠饮后双颊绯红,含羞坐下,庄逸则一口饮尽,再对着谢含珠的方向和周围郎君们各作揖一次才坐下。
闭月落雁放杯子,没想到第二轮就选到了自家主子。
莲儿捞起杯子,里面藏的竟然是半根鸭毛。
莲儿:“……”
场面一下就安静了,阿桃嘴角抽了抽,灰绿的鸭毛,真是……别致啊。
更没想到的是,潘翡不可思议地吼道:“萧衍,你居然抽到一根水鸭子毛,鸭毛作诗可还行。哈哈哈哈……”
连带众郎君一起笑了。
呃,此刻温润如玉的郎君的脸上表情有些古怪。自己随手捡的鸭毛,回到了自己手上。
他捡鸭毛不是为了为难谁,而是看别人都是花儿草的,好像已经被别人选尽,看到鸭毛就捡了去交差。心想此等不风雅之物定会被丫鬟淘汰。
哪曾想,就是因为大家一水儿的牡丹、海棠、桃花等,剔除掉重复的后,品类就少了,看见这个鸭毛比较新奇,就放了进去凑数。
听到潘翡这话,本来苦恼的阿桃,顿觉缘分二字不可说,立刻积极应对。
“鸭毛诗我是做不出来,不过画个鸭子图倒是没问题的。”阿桃爽朗看着对岸的萧衍道。
没错,联句有什么意思?不如让他来跟自己一起画画。
阿桃鸡贼地笑起来,旋即脚下生风扭身快步往蕉棠亭而去。女郎的春衫层层叠叠,快步走起来时裙角如翻飞的蝶。
墨已经磨好,阿桃选了笔,快速勾画起来。
萧衍则慢吞吞向亭子走去,闲庭阔步,不像被鸭毛为难了,而像是欣赏园子。有好奇的,也跟着去了蕉棠亭看阿桃作画。
亭中阿桃寥寥几笔已经勾勒出池边柳枝和水中的一只鸭。
上次春宴,她给母亲画的小像主要是细节刻画,这次她用的是写意。
女郎微微垂首,露出小巧的耳朵,耳垂上缀着海棠花型的金耳坠儿,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摆动。阳光还将一部分金色反射到了她的脖子上,纤长的脖子下是精致的锁骨。女郎粉衫白裙,倒是很像旁边的垂丝海棠花。
就一会儿功夫,阿桃便画好了春江水鸭图。
她抬眼冲着萧衍一笑,仿佛吃了蜂蜜一般清甜。
“来,剩下的交给你。”说着阿桃将手上的笔递给萧衍。
萧衍垂眸,青柳随风,池中两只黄喙水鸭子,一只稍大些墨色较重,另一只稍小,泛着灰白色,近处还有浮萍朵朵,十分生动。
图已经完成十分之九,只差两只鸭的眼睛。萧衍默了默,抬手点睛。
“哎哟,不愧是点睛之笔,这鸭子刚看着就那样,现在,倒像夫妻深情对视。”潘翡毫不客气地点评道。
萧衍没理会众人的夸赞之词,略笑笑便率先回了曲水溪边。
阿桃奸计得逞十分高兴,两只鸭子曲项靠拢,这眼睛只能点成对视,否则与画不符。
哈,这幅图她定要裱起来挂在内室。
莲儿适时道:“郎君、女郎,这还有笺文呢。嬉笑同乐,当浮三大白。”
众人又开始欢呼,这笺文写得好,供大家一乐。萧衍咳了一声,扫了身旁的女郎一眼,饮下三杯酒,阿桃迎着他的目光,大方地喝了三杯。小脸微红,轻轻一笑,映衬着粉衫白裙,当真是娇艳无比。这下让对岸的郎君们瞧直了眼——谁说边塞回来的崔七娘又黑又丑又无才的?分明是嫉妒!
第三轮,羽觞杯依旧在蔡雨芯处绊了一下再溜走。逗得一身才华无法施展的蔡女郎眼睛都瞪圆了。
羽觞杯到了元若棋面前。
里面是半朵红牡丹,外加一张小笺。
莲儿:“牡丹乃花中之王,众人陪酒一杯。”
元若棋含笑看着对面的郎君,希望出现一个能联上佳句的人。若是武夫,岂不是拖后腿?
身为主人家的崔五郎起身,对元若棋揖道:“请女郎出上句。”
崔五郎甚有才名建康皆知,元若棋也是才女,众人对这一对期望很高,说不定就要出流传百世的佳句呢。
元若棋起身福了一福,道:“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只有两枝残。”
首联一出,众人惊叹元若棋果然是有才华的。牡丹华贵美艳,花期却短,她不跟着世人称颂其,反而写它濒临惜败的景象,这种对比,让这联更哀。
崔五郎沉思片刻,皱眉吟道:“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注释②)
(唐白居易《惜牡丹》)
话音刚落,元若棋便笑了,她果然运气好,这好句果然没有浪费掉。这首诗今日之后,她的名声会随着这首诗名扬全国。
当下举起果子酒,遥向崔五郎。
五郎双颊涨红举起杯子,只见对岸月白色衣裙的女郎飘然若仙,让他的心怦然一动。
“我一直以为元若棋是虚有其表,没想到真有两把刷子。”萧怜对阿桃咬耳朵。
阿桃深以为然,看来以后元若棋对上她得小心了,毕竟真要比作诗,那她是拍马都赶不上。
众人皆端酒起身,后姿态优雅地饮尽。
第四轮,选到了萧怜和谢叔业。
谢叔业是谢氏的亲侄儿,少时便有才名,且为人沉稳,平时常来卫国公府,很得崔家众人喜欢。今日他穿着一身青色圆领锦袍,头戴羊脂玉冠,端的是温文俊雅。
若说萧衍是金玉般华美,那么谢叔业定然是松竹般秀雅,如水墨画中的郎君,淡而挺拔。
恰好,二人抽到的是竹叶。
有元若棋的牡丹诗珠玉在前,她便选了奏乐。谢叔业点头道:“萧女郎随意选乐器,某再配。”
萧怜点头,拿起翠玉笛子,放在唇边试了试音,没问题后,便开始吹奏起《紫竹调》。
这是南边的小调,曲子抒情、悠扬,极富江南特色,在现在氛围很好的曲水流觞吹奏,也很应景。
第一乐段吹完,就听到加入了一道圆滑流畅的声音加入。
正是谢叔业走到竹林里选了一片新鲜、厚薄均匀的竹叶,放到两片唇中吹响的声音,那调子是降调的《紫竹调》。
二人的曲调悠扬婉转,意外相谐,如入竹山林海,数叶迎风尚有声。一曲演奏完,众人回归曲水流觞,纷纷惊艳鼓掌。
这算是今日最贴题的才艺展示了。
萧怜也十分高兴,他俩这曲子可从没排练过,但出奇的交缠和谐。她放下笛子,像郎君一般冲着知音一揖,谢叔业浅笑回礼。
气氛正浓,又过了几轮,都没有出什么绝佳的好才艺。
到第九轮,水底的那根水草总算是挡住了羽觞杯,让它稳稳停在蔡雨芯面前。
她看到半朵杏花,开始期待出现一位才子,也能联出元若棋那样的句子。
可谁曾想对岸一阵哄闹,原是潘翡抽到了另外半朵杏花。
锦袍金冠的安顺侯世子站起来,一抹头发揖道:“蔡女郎,多包涵。”
他一说完,众郎君哈哈大笑起来,毕竟整个建康城谁不知道潘翡是超级大纨绔?
蔡雨芯没想到好不容易等来的展示机会竟然是他,真是比给瞎子抛媚眼儿还让人无语。
“我选画画。”蔡雨芯没好气道。
“啊?不是吧?蔡女郎,我可是一笔都不会呢,咱们联句多好。”潘翡苦着脸笑。
蔡雨芯双颊涨红,双手撕着手帕。
作者有话要说: 本人肚子里的墨水有限,若是直接引用的句子会表明出处,若是化用或者改动,便不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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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之前复制粘贴竟然复制掉了一段,导致阅读起来不连贯,鞠躬道歉。现在已经加上了,下次真的不要再这么粗心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