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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佳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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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谁能保证?”萧衍嗤笑一声。
“你瞧,你都无法保证,那萧榕岂能留?”萧律觉得二郎太过妇人之仁,这当了皇帝尝了权力的味道之人还能甘心放下?谁信?
“那田氏为何留得?怎么不一起杀掉了事?”萧衍反问,“大哥留着田氏难道是因为别的什么?”
萧律看着萧衍最后这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时恼羞成怒,当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萧衍皱着眉,萧瀛的祈求信里就是写了南康王一支短命的事,他派人在宫中典籍、南康郡都查过,发现确实如此,只是无人敢议论皇家之事,皇家更不会把这种事拿出来说,因此此事一直掩盖得很好。
但可以想见,当初萧瀛和田氏勾搭在一起可能也是看准了萧榕活不过弱冠,到时他有子,萧瀛便继续扶持他的儿子,若是他无子,而萧瀛和田氏有了孩子,萧瀛估计是想着扶持自己的孩子上位吧。
可惜,老天不遂人愿,萧瀛想得太多,想占得太多,终究思虑过重而亡,这算不算求仁得仁?
只是萧瀛到底对田氏付出了一些真心,愿意说出这个秘密,最后保母子二人一命。
而萧律心里的算盘萧衍会不知?
大哥看田氏的眼神早就不对了,若是放在以前他可能看不出来,但自从他开窍后,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眼神,他自问还是不会看错的。
最终,这场分歧萧衍胜出,且对大哥萧律早有防备,趁夜安排人及时将田氏萧榕母子送回了南康郡,并派人看着。
萧律派的人晚到一步,扑了个空。
第二天他见到萧衍赏了弟弟一个白眼儿。
昨夜虽然生气,但还不至于为了一个没睡到的女人跟从小关系还不错的亲弟弟直接闹翻,只是心中不悦是肯定的。
萧衍笑笑,主动走上前去当着文武大臣的面作揖。
萧律看弟弟这么上道,在上朝的大殿前就冲着他赔礼,面子有了,自然就不多计较。再加上他成了太子后,尉迟氏也不管他后院那些事了,这段时间他可是夜夜当新郎。那田氏虽说长得好,可到底是生过孩子,又跟萧瀛有过一腿,说白了就是个破鞋,不睡就不睡吧。
笑了捶了萧衍肩膀一记,然后拉着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道:“你给我放跑了个美人儿,说什么也得赔我。”
说完给了弟弟一个“你懂的”眼神,然后走了。
留着萧衍在初夏的晨风中有些凌乱。
下朝后,他罕见地去找了苏先生,哦,现在应该称呼中书令苏大人。
苏大人听了原委笑出了声,忙端起茶盏掩饰道:“交给我吧,正好陛下也要采选秀女充盈后宫,到时我就一起选了,然后提前给太子殿下送去。”
萧衍道谢。
苏大人含笑问道:“需要下官顺便给殿下也准备几个么?”
萧衍喝着茶差点呛到,放下茶盏看了苏大人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少添乱!
苏大人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
二人关系十分要好,否则苏大人也不敢开这样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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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中书令府上,萧衍朝禁宫方向望了一眼。
父皇新上位,要充盈后宫无可厚非,毕竟要拉拢各方关系,有什么比姻亲更牢靠的呢?
只是他担忧母亲。
尉迟氏嫁给萧重喜二十多年,他们之间除了尉迟氏怀孕时有个老通房伺候过萧重喜几次,就没其他人了——这是母亲最得意之事。
她甚至从小就这么教导三兄弟,要敬爱妻子,宠妾灭妻嫡庶不分,那是乱家之根,一向抬举大嫂荀氏,将比较爱好美色的萧律管得很严格。
可如今,刚刚经历中年丧子之痛的尉迟氏,能接受丈夫宠爱新人么?
萧衍垂下眼帘,面无表情上了马车。
他现在还住在宁国公府,魏王府还在修葺,修葺好后他先搬进去,然后等着阿桃嫁过来。
想起阿桃,萧衍心中一片柔软。
等她嫁过来,他一定会好好对她的,绝不辜负她对他的深情,也绝不让她像母亲那样暗自垂泪。
马车缓缓动起来,走在宽阔平整的街道上。
萧衍又想到他已经快三个月没见到阿桃,过年后他忙着萧榕禅位、萧重喜登基等事,后来是二人没机会再见——萧重喜上位后第二道圣旨就是给他和阿桃赐婚,自接到圣旨那天起,卫国公府就不许她再出门。
今年九月大婚,算算日子还有小半年都见不到她呢。
苏府离国公府很近,他下车刚回到不为斋,歙砚便呈上来一包信。
是一包信不是一封信,将信封装得鼓鼓的,中部都凸出来了。
萧衍一看这鼓囊囊的信封就知道是某人的。
拆开来看,写的都是她被拘在府里做的事情,每一项都很细致,还伴随着牢骚。
七八页信纸的最后,写道“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见到这句,萧衍便想起隆盛十八年,他们一家人回雍州避难,阿桃给他写了很多信,每一封最后都会问:予甚思念,尔亦然乎?
当初他看到这句不仅没觉得女郎不知羞,反而会心生暖意,那就更不提如今,他现在一颗心就跟泡在温泉水里一般,又胀又软,还伴随着一股子甜酸的陌生感受。
信封里还有三张她的小像,第一张是她带着安小郎和小十郎在园子里埋烧鸡。
画中的女郎轻得意洋洋地将油润的烧鸡从荷叶里拆出来,身边的两个小家伙闻到强烈的香味,做出陶醉状。
一岁多点的小十郎早就垂涎三尺,晶莹的口水挂了满下巴,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烧鸡。
安小郎也好不到哪里去,已经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想去分肉。
旁边空白处书:二月心血来潮,埋烧鸡一只。拆之芳香四溢,令无数人侧目探之。食之皮,油润弹滑,食之肉,娇嫩多汁。十郎安郎甚喜,予亦然。期年,与尔同操同食。
第二张是她和兄嫂在庄子上打马球。
画中的她穿着宝蓝色骑装,骑着余晖来去如飞。还能看出与她一队的八娘九娘和大嫂小谢氏、三嫂朱晚娘,及准四嫂韦香儿,这边一脸喜色。另一队面露无奈之色的则是大哥崔瑾、三哥崔玶、四哥崔珩、五哥崔珏和六哥崔琰。
这么个组队法,兄长队能赢才怪!
果然,她在空白处写:三月春好,与兄嫂妹妹踏春打球。予操凹凸回环步无人能挡,大嫂、三嫂、四嫂身娇体弱,大哥御球,顷刻大嫂晕。传至三哥,俄而三嫂晕。终胜兄,甚喜。
第三张是她坐在闺房中做女红。
之前两张都能看到阿桃的表情,唯有这张,女郎低垂蛾眉螓首,看不清眼睛,只能看到微勾的嘴角。小手捏着绣花针,在大红缎子上绣着鸳鸯。
这张上面什么都没写,但萧衍明白,是四月,他们的赐婚旨下来,她在绣嫁妆呢。
她都在为他们的大婚忙碌,他怎么能闲着呢?
赶紧叫来端砚、歙砚,将魏王府的设计图纸拿来他看看,又想着明日去沈悦大儒府上,求他一副字,再请他的夫人顾先生画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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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上的阿桃确实很会绣花的样子,实际上,闺房中是另外一副模样。
桃坞里,四大美人和卫国公府的绣娘齐上阵,阿桃躺在美人榻上或吃红豆糕、或起身设计花样子,要不就是夸赞众女技艺。
除了前两日动了几针那盖头,便再没动过。
落雁女红非常好,看到女郎绣的那几针,差点当场去世,忙委婉地叫她别再破坏东西了。阿桃自然乐得轻松。
由于是亲王大婚,聘礼和嫁衣都由宫中准备,但盖头、却扇、枕巾、被套、帷幔,谢氏还是想女儿自己也准备一些,就拘着她除了请安不许踏出桃坞一步。
之前带着十郎和安小郎去园子里烧鸡,结果把小十郎的小胖手给烫着了,虽说只是红肿了几日,但小孩儿肉娇嫩,把王氏和老太君心疼了好长时间。
安小郎没烫着手,但是烫着了舌头,据说是烧鸡太好吃,他吃太快给烫的。
好不容易女儿不搞那些危险动作,又说动兄嫂一起出门打马球,去哪里打不好,偏去灵谷山下的那片草地打。
老太君和谢氏一下子就想到隆盛十八年秋日,阿桃和哥哥们一起去灵谷山打猎遇到黑熊的事,生怕他们再次遇到什么野兽,吓得心都揪紧了,忙吩咐崔明让他们快回来。
谢氏扶着额头跟老太君道:“您说阿桃以前还挺娴静的啊,怎么现在,这……”过于活泼。
老太君叹口气:“罢了,小半年后就要出嫁的女郎,还是嫁到皇家,规矩太多,她想野就放肆这段日子吧。反正在府里,也没人瞧见。”
谢氏:“……”
您真是比我这个亲娘还宠溺孩子呢。
转念一想老太君说得在理,且阿桃在人前从来都是表现良好的,人后么,随孩子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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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的时间过得很快,到得八月,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都走过了流程。
每个步骤萧衍都抽空亲自走礼,就是想见一见自己的未婚妻,哪曾想女郎总是躲在远处冒个头,对他笑一笑便跑开。
萧衍惊喜又无奈,连个手都没牵到,更遑论亲一下了,只等人嫁过来再好好“整治”一番。
离着婚期渐近,阿桃少了一开始的期待,变得越发舍不得家人。
最近两个月整日也不想着法儿度过无聊日子了,就每日去松鹤堂、怡贞堂玩,要不然就是去哥哥嫂子妹妹的院子串门。
八娘九娘这日带着礼物来到桃坞。
阿桃赶紧趿拉着鞋子就跑到外间,忙叫闭月上茶水,沉鱼端来点心。
九娘笑嘻嘻道:“我和八姐姐怕到了添箱那日人多,便先过来。”
“是啊,省得那日别人都送贵重的,我和九妹妹的拿不出手。”八娘打趣道。
阿桃左手叉腰,右手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点在两个妹妹的额头上,娇蛮道:“好哇,姐姐我成亲都不送贵重的添箱礼,回头休想我送你们大礼。”
八娘笑道:“九妹妹,看来七姐姐那儿好东西可多了,一件儿都不给我们呢。”
九娘接过话头洋洋得意:“可不是,幸亏我俩机灵,为了七姐姐这里的好东西,我们准备的礼可不薄呢。”
八娘骄傲地点点头,冲着阿桃使眼色。
三人绷不住,大笑起来。
笑完后八娘接过大丫鬟莲儿手上的盒子,边打开边道:“怎么样?这件儿添箱礼可配得起姐姐?”
盒子里放着一副金头面,菊花纹金钗一对,蔓草蝴蝶纹金钗一对,素面金钗十支,赤金桃花鬓掩一对,赤金喜鹊莲花篦子一把,赤金葫芦耳环一对。
虽然没有镶嵌其他宝石,但这设计样式和做工都非常好,看得出来是大家制作。
阿桃十分喜欢,忙拿起一支菊花钗和一支蝴蝶钗插进了发髻里。
菊花钗和蝴蝶钗延展得极薄,花纹镂空,非常生动。阿桃动了动脖子,那花瓣和蝴蝶翅膀就会跟着颤动。
料想以后她戴在头上,走动起来,该是何等风姿。
只是阿桃现在眼珠子往上看,额头上压出三道抬头纹,摆动着脑袋非要看菊花乱颤、蝴蝶翩飞的景象,这滑稽的表情可把八娘九娘逗笑了。
“九妹妹快拿出你的添箱礼吧,否则我送的钗七姐姐还没正式戴出去便把它给摇断了。”八娘掩唇笑道。
九娘赶紧打开自己的盒子,推到阿桃面前:“悄悄看看,我的礼可有被八姐姐的比下去?”
盒子里是一副金镶玉镯子,玉是羊脂白玉,上面的金纹实际上是活扣,取戴方便,也不怕怀孕发福后镯子进去的尴尬。
金子活扣上嵌着碧玺,颜色十分纯正。
阿桃立马就戴上了,然后伸出双手问:“配不配我?”
逗得八娘九娘哈哈大笑。
“你们在笑什么?”一道促狭的声音响起。
三人转头,纷纷行礼:“参见公主。”
来人正是衡山公主萧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