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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上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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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十分想念幼子,自从萧徵去了芜湖郡卫所便在没回来过。
萧律心中打了个突,平日里最会哄人的他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萧重喜清了清嗓子道:“三郎的事晚些时候再说,先用饭。”说着替妻子夹了一筷子爱吃的菜。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灵验的,尉迟氏早就觉得这件事不太符合常理,可有三郎的家书为证,她压下了心中的不安,而此时,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发强烈。
她登时脸色大变。
不明所以的萧怜忙看向二哥哥,萧衍不敢直视妹妹的眼神,别开了眼。
母女俩哪里还猜不到他们父子三人有事瞒着她们呢。
尉迟氏白着脸,看了看懵懂的孙子和诧异的儿媳,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是啊,先用吧,用完再说。”
说着一家子又开始吃饭,只是再没动几下筷子。
终于吃完这顿沉默的团圆饭,大家都没心思聊天,各自回了院子。
萧律和萧衍对视一眼,跟在父亲母亲和妹妹的身后去了主院。
萧律兄弟没进院子,就在外面等着。
父亲屏退了下人,向尉迟氏和萧怜说了三郎萧徵的情况。
尉迟氏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萧重喜赶紧扶住妻子。
她不肯相信,最大的可能是萧徵在帮助二郎攻打建康时出的事,却原来那么早……
“所以去岁秋日,我的三郎就没了?那去年年关前的家书……”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丈夫。
“家书是我请苏先生代写的……”萧重喜悲痛地承认。
中年丧子这件事,尉迟氏简直无法接受,更何况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她还以为三郎好好的,他们一家人都过得很快活充实,只有三郎孤零零地躺在王家后罩房。
尉迟氏想到这点就心如刀绞。
萧怜也是哭得泣不成声。
萧重喜虎目含泪,劝道:“二郎已经为三郎报仇了,刀敕已经全部斩杀,萧眷也被斩杀,三郎已经瞑目。”
他隐瞒了刀敕中的秦沧已经逃掉。
“有什么用?凶手死了,我的三郎也活不过来……”尉迟氏一口气没上得来两眼一黑,身子直直往后仰。
萧重喜忙抱起妻子放到床上,萧怜抹了眼泪赶紧出门使人去叫钟大夫。
钟大夫看过后说是悲伤太甚。
萧重喜道:“那别施针了,明早不醒再施针吧。”
正常情况下尉迟氏是无法入睡的,能晕倒让她休息一下也好。
萧律萧衍两兄弟知情不报,跪在院子里等母亲责罚。
日次清晨,尉迟氏转醒,整个人木木呆呆的,没再掉眼泪。
事已至此,她要打起精神,三郎还没回家呢,宁国公府也要热热闹闹送走三郎才是。
两个儿子她一眼也没多看,只是吩咐他们赶紧回去换衣服,然后去王家接三郎,她自己则开始亲自操持起萧徵的后事。
兄弟俩应声而去。
好歹是跪了一夜,两人膝盖都有些受不住,强撑着回了院子。
荀氏伺候丈夫更衣,才知道小叔子早已经去世的消息,骇了一大跳。
她嫁过来的时候小叔子还小又调皮捣蛋,跟她并不亲厚,但相处几年的大孩子就这么没了,荀氏还是很伤感。
伺候完丈夫忙去婆婆那儿帮忙准备小叔子的后事,萧衍知道有这一遭,早在府中库房里备了东西。
萧三郎的遗体回来了。
哪怕王家已经尽力保存,但时间太长,并且建康四季潮湿,尸身早就不成样子,变形得几乎都认不出来是他。
尉迟氏差点哭晕过去,两个眼睛肿的都快睁不开。他还在时,觉得这孩子胡天胡地不讨喜欢,可他这一去,一家人都只记得萧徵好的地方。尤其是当母亲的,没保护好孩子她最难受。
萧重喜带着儿子媳妇女儿挨个劝,最后国公爷抱来聪郎,聪郎伸着小胖手为祖母擦眼泪,也不会讲更多安慰话,只晓得奶声奶气地说:“三叔见到祖母这么伤心定会不安的。”
尉迟氏也怕小儿子走得不安生,急急收了眼泪。
卫国公府为崔二爷停灵七日后便风光大葬到崔家陵园中。
叔叔过世侄儿侄女们守孝一年,但按着崔二爷身死的时间算,这一年守孝期已经过去。
只是崔三郎、崔五郎和八娘需要继续守父孝。
杨氏也正式开始寡居生活,二房一家轻易不再出门。
处理好崔二爷的事,谢氏亲自带着孩子们去宁国公府送萧三郎并看望尉迟氏。
谢叔业、王峥、韦青、庄逸几人是过命的情谊,这几日都在这边帮忙。
这日尉迟氏看起来精神了些,跟谢氏交谈了两刻钟时间才出来。
只是等萧三郎下葬之后,尉迟氏便病了,整日里恹恹的,懒怠说话,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钟大夫说是心病,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开方子护着肝,毕竟郁结伤肝。
今年这一年卫国公府和宁国公府都闭门谢客。
最高兴的要数建康百姓,自从新帝到来,开始处理朝政,建康城也恢复了往日活力。
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店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朱雀大街、西市的夜市也都恢复了昔日的车水马龙,人烟阜盛。
大约是前两年过得太憋闷,这段日子的建康城宵禁之前都热闹非凡,四处可见百姓带着笑脸,有的宴请亲戚朋友做客,有的拉着街坊邻居谈论八卦……一派欣欣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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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禁宫深处的小皇帝萧榕却趴在母亲怀里不敢睡去。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很大很空,比南康王府还阴森,他想回去江陵,想跟萧瀛父亲玩。
他也不想早起上朝,根本听不懂,每日都在龙椅上打瞌睡,可龙椅又硬又冷,坐着很不舒服。
除此之外,每日还要念书写字,想玩都不行。
上次陪他玩儿的小黄门就被母亲打了板子再也没见过,现在他再也不敢玩儿了。
当皇帝一点都不好,他不想当了,可他不敢跟母亲说。
田夫人何尝不想回到江陵去?在这禁宫里每时每刻都战战兢兢的。
可那人没叫他们娘俩儿走,叫走的时候,还不知是否走得掉。
出了正月,萧重喜在宁国公府里摆了酒,请百官赴宴。
酒酣之间,太史令沈悦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拉着萧重喜道:“今与古异,不可以淳风期物。士大攀龙附凤者,皆往有尺寸之功。今童儿牧竖皆知齐柞已终。萧公当承其运,天文谶记又复炳然。天心不可违,人情不可失。若真天命所在,您虽欲谦让,也不会更改的。”
萧重喜一愣,沈悦竟然在这种时候说出让他结束大齐开创新朝的话,但他没有拒绝,只是含笑不语。
其他大臣心中早知有此一节,赶紧调整好面部表情,纷纷表示赞同沈大人的话。
要知道这沈大人不仅是文学家,还是史学家,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非常崇高。
萧重喜既然让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出来背书,其他人也没啥好说的,让他顺应天命就完了。
那日萧重喜既不拒绝也不承认,只叫大家喝酒用菜,好似完全没把这茬儿放在心上一样。
二月,陛下颁下圣旨,萧重喜进相国、总百揆,扬州牧,加封十郡,备九锡之礼。
三月,进爵宁王。
三月二十八日,萧榕禅让帝位,大齐灭亡,立国七十四年。
四月,萧重喜在建康称帝,国号宁,年号宁和。妻子尉迟氏入主中宫,世子萧律为太子,封地为赵地,次子萧衍为魏王,追封三子萧徵为韩王,女儿萧怜为衡山公主。
这道圣旨一出,百官皆惊!
太子封地为赵,跟魏王、韩王的封地来自于战国中的赵、魏、韩三国,均处于中原地区,如今这三块地方都在北陈胡人手中。这么看来,这位新陛下的心不小啊,是想要收复中原,统一天下呢。
百官交换过眼神后,立刻拜倒,山呼万岁。
萧家父子是达成心愿,可田夫人和萧榕母子俩还被软禁在禁宫内,不让走。
田夫人每日胆战心惊,生怕有黄门捧着白绫或者鸩酒而来。
这日,一个小眼睛鼻尖有颗痣的小黄门来给母子俩送饭。
田夫人认出这是之前伺候萧榕的李孙,忙跪下膝行几步道:“求大家帮我转交一封信给萧侯爷,不是,是魏王殿下。”
说着拿出自己的积蓄塞到李孙手里。
李孙不敢收,又给推了回去,为难道:“小的只是因为见南康王年幼,不忍他受宫里那些捧高踩低的人的欺负,这才私下送些小郎君爱吃的东西来。夫人这样岂不是将我陷入不义之地?”
萧榕禅位后萧重喜为了表现自己的仁慈,并没有褫夺南康王的爵位、封号,其封地还在南康郡。
田夫人憔悴的脸上流下眼泪,又跪行几步稽首下去:“求求你了,这不是我写给魏王殿下的,是前荆州刺史萧瀛大人临终之前所写的。”
她说着拿出信封,双手递给李孙查看。
李孙狐疑地接过来,信封上写着“萧衍亲启”四个字,字迹有些潦草,字迹锋利,但笔力不足,倒像是生病之人所写。
李孙眼珠子转了转,道:“这既然是萧瀛大人所写,您为何之前不亲自交给魏王殿下?”
田夫人都到生死存亡之际,选择说实话:“萧大人临终前嘱咐我,有朝一日我和阿榕若是遇到性命之忧,便将此信交给魏王,若是无事,便此生都不必拿出来。近日来送饭的黄门都眼生,我不敢拿出来,大家仁善,为了昔日情分来为我儿送膳食,我这才敢冒险一试。”
李孙心中一震,他和师傅雷虫儿都是魏王的人,魏王当初和萧瀛联合起事他早就有耳闻。
能拿来保命的信会是什么内容?莫不是萧瀛在信里写了魏王的什么把柄?
他不敢托大,权衡之下,李孙答应田夫人将信转交给萧衍。
萧家父子确实对田夫人和萧榕的去留产生了分歧。
“父皇,萧榕不能留,田氏倒是可以留下。”萧律道。他所谓的“不能留”自然是消失。
“二郎认为呢?”萧重喜看了眼萧衍。
“儿子认为,田夫人和萧榕都留更好。首先他们是曾经的盟友,南康王年仅六岁,懵懂孩童而已。田氏一介软弱妇人,无勇无谋,留下也无妨。若是怕生出事端,派人盯着就好。”
“虽然六岁,保不齐他以后不会想起什么。二郎,斩草须除根。”萧律皱眉道,“田氏倒是无所谓,横竖一个妇人。”
萧衍看了一眼父皇,道:“萧榕说不定长大之后会忘记这几个月的帝王生活,像大哥你,还记得你六七岁的事么?”
“二郎,你……”萧律语塞,他确实不记得那些事。
“父皇,据儿臣所知,南康王这一支就没有活过弱冠的男丁。”
历代南康王身子骨都不好,还是那种先天不足的病,中间就有绝嗣的,现任南康王的父亲正是旁支过继而来,却依然早早病逝。
说明南康王这一支不知道有什么家族遗传疾病,且只在男丁中携带,导致其身体羸弱,尽皆短命。
是以,明帝屠杀高祖、太宗系那么多人,对南康王这一支从来不管不顾。一是其退出权力中心太早,没有势力不可能成功,二是娘胎里带了活不过弱冠的病,完全不惧威胁。扶持身体那么羸弱的人登上帝位会动摇国本,宗室不会同意,文武大臣也会反对。
“既然不能构成威胁,何必多伤人命?大宁初立,人心尚且不稳,总要给人看一些有别于前齐的事例。”萧衍淡淡道。
萧律还想再劝,便见萧重喜面无表情的挥挥手:“好了,都退下,容朕再想想。”
“儿臣告退。”
兄弟俩躬身退出宣和殿。
萧重喜不想住在曾经经历过各种荒唐的含凉殿,选了个位置稍偏,地方稍小的宣和殿作为处理朝政和起居用。
走下丹陛,萧律沉吟道:“二郎,你敢保证萧榕当真活不过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