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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过年 ...


  •   吴郡吴宅。

      老太君谢氏他们一行人在吴宅已经住了几个月,和周围邻居都打过照面。

      由于买宅子的时候崔三爷化名姓吴,于是老太君便成了吴老太太,谢氏是吴大太太,其他称呼以此类推。

      王氏快生了,肚子老大,临近预产期怕她随时发作,谢氏便做主请了稳婆来家里住着。

      眼看着要过年了,两个稳婆便过来向谢氏商量回家过年的事。

      “大太太,我们想除夕夜回家过年,过年期间绝对都在家不乱走,要是三太太发作了,使人来找一下就是。”左右她二人都住城里,离着吴宅并不远。

      谢氏淡淡道:“那你们可别去走亲戚喝酒。记得过完初七就回来。”大夫预计王氏正月初十左右发作,保不齐提前,要是找不到人或者找到人喝得醉醺醺的就不好了。

      两个婆子连忙点头称是。

      离开谢氏的院子两人松了一口气,明明就是一个不甚出名的商家太太,怎么气场就那么大呢?

      二人回到院子里,见到珍珠在晒被子,便去帮忙。

      姓赵的稳婆道:“大太太出身名门吧?那通身气派,不像是商人太太,反而像官太太。”

      姓苏的稳婆忙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小娘子,你们家太太是不是出身大户人家啊?”

      珍珠闻言笑道:“大户人家谈不上,只是世代经商,到这辈有了些蓄积,便给我们太太请了老师来教导,只是比一般的商人太太明理些罢了。”

      “是啊,有钱才是硬道理,当官的也不见得好。”赵婆子接话道。

      珍珠笑笑没回答,继续晾被子和衣服。

      苏婆子倒是来了兴趣:“怎么?昨日你儿子上门来看你,跟你说了什么新鲜事儿?”

      “建康城的卫国公府知道吧?”赵婆子看了眼四周没人,便小声道。

      珍珠这会儿也来了兴趣。

      平日里都是三位郎君出门采买,她们是不大能听到外面的消息的。

      苏婆子忙点头:“知道,好像说是祖上跟着高祖打天下的。”

      “就是他们家,前儿不久,被陛下给抄家了。”

      “什么?”珍珠惊呼,“快说说怎么回事?”

      赵婆子见这么稳重的珍珠这么感兴趣便有些得意,就把从儿子那儿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说了。

      “陛下说崔家平叛不利,抄了国公府。说是刀敕领着兵进去的时候,国公府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位老爷被抓,然后被赐死,死得可惨……”

      “那位老爷是谁?”一道尖细的声音将故事打断。

      三人转头,只见落雁扶着大肚子的王氏站在十步外死死地盯着赵婆子。

      “你说啊,被赐死的是哪位老爷?”王氏努力保持镇定,可发抖的声音、嘴唇,攥紧的手都出卖了她。

      “哪有什么被赐死的?三太太听错了,咱们去那边散散步吧。”落雁强笑着要将王氏拉走。

      落雁会功夫本就比一般闺阁娘子力气大,但此时王氏的双脚就跟在地上生了根,她怎么拉都拉不走,又不敢真的下狠手,怕伤到王氏和孩子。

      王氏却一把推开落雁,扯着嘴角道:“独自走着多无聊?听听新鲜事儿呗。”

      沉稳如珍珠这下都吓到了,赵、苏两个稳婆见着王氏额头流下汗珠,苍白着脸瞪大眼睛却拼命想笑的狰狞模样吓得不敢再说。

      落雁赶紧再上前想拉走王氏,没料到她突然抱着肚子往后仰倒。

      落雁和珍珠赶紧上前扶住她,苏婆子见王氏下裙湿了,忙道:“三太太要生了,快,快去产房。”

      落雁到底年纪小经历少,立刻扯开嗓子道:“郎君,郎君,三太太要生了……”

      宅子小,落雁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很快就把整个宅子的人全都惊动了。

      崔四郎第一个跑出来,看着母亲满脸都是汗,咬着嘴唇忍痛,他心中大痛,忙一把横抱起母亲往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去。

      落雁和两个稳婆赶紧跟上去,崔五郎和珍珠则跑去厨房烧水,崔六郎忙出门请郎中。

      王氏被儿子放在床上,刚想出去,便被母亲抓住了手。

      “你,你去问,那个婆子,谁被赐死?是不是,你,你爹?”

      “母亲,你要生了,先别管这些……”崔四郎劝道。

      “不,珩儿,你去问,去问,是不是你爹?”王氏感觉肚子一阵一阵痛,翻来覆去就这一句。

      两个稳婆进来,见着郎君还在,忙道:“郎君,太太要生了,这,还请出去候着。”

      崔四郎忙掰开母亲的手想出去。

      却不知母亲哪里来的力气,抖着嘴非要他问。

      崔四郎只好凑近她的耳朵道:“母亲,不是爹爹,是二叔。”说着泣不成声。

      王氏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听是二伯,也不禁悲从中来,小声呜咽起来。

      “哎呀,太太,你可别哭啊,这还怎么生啊?”赵、苏两个婆子还没见过这等场面,儿子趴在亲娘身边,母子俩哭成一团。

      崔四郎忙抹了眼泪道:“母亲,母亲快别哭了,咱们还得瞒着二伯母和八娘呢。你先别管这个,先生弟弟妹妹。”

      说完才见王氏点点头松了手。

      崔四郎快步出门,就见翡翠扶着老太君赶了过来。

      大伯母、二伯母,妹妹们都来候着了。

      产房里王氏宫缩得很厉害,虽然是动了胎气才发作,但孩子也已经足月。

      王氏是二胎,折腾两个时辰后,便顺利生下了十郎。

      老太君十分高兴,叫翡翠、珍珠打赏。

      王氏生产完后累极,收拾好了擦过身子便睡了过去。

      小十郎十分精神,吃乳母的奶吸得很有劲儿。

      老太君放心回到正房,收起笑叫来珍珠,厉声问:“三太太怎么会突然动了胎气?”

      珍珠跪在下面瑟瑟发抖,不敢开口。

      “说。”

      老太君的拐杖一杵,珍珠吓了一跳,只得将赵婆子的话说了,然后道:“那赵婆子是个粗人,知道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的,老太君听听就过去,千万别……”

      “老太君!”

      珍珠话还没说完,就见老太君的身子往地上掉,翡翠一个人都扶不住。

      珍珠见老太君脸色煞白,赶紧去找人请郎中。

      这一下自然所有人都惊动了。

      老太君醒来后,郎中才收了银针,道:“别让老太太再大悲大喜。”

      众人大惊,王氏生产是大喜,那大悲是什么?

      崔六郎连忙称是,送上诊金再送郎中出去。

      次日,老太君叫除了王氏其他所有人到正房。

      众人心中忐忑,昨日老太君那样,她们不好细问,今日,老太君是要公布什么消息?

      杨氏心中一紧,她的夫君和儿子都在外面,难不成是他们有事?想到这里,她的身子抖起来。

      “四郎、五郎、六郎,跪下。”老太君沉声道。

      三位郎君直挺挺跪在正房里。

      “你们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昨日王氏生产后,三人已经知道,二叔被陛下处死的消息再瞒不住。

      当下崔四郎磕了一个头,将实情讲了出来:“张泰打到建康,陛下因三哥之事降罪国公府。二伯、大哥和爹爹按着之前商量的,提前遣散家仆,刀敕来捉拿人,二伯被抓走……”

      杨氏听到这里,挺直的背脊弯了,瘫倒在椅子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她心中凄怆,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八娘、九娘捂着嘴不敢哭出声,谢氏红着眼圈看着老太君。

      可能是昨日悲痛过,老太君此刻只是湿了眼角,道:“老二是为了崔家。”

      “是。”崔四郎、五郎、六郎转过去向杨氏磕了一个头,又道,“我们打听到二伯的尸身是被三嫂娘家收敛起来的。”

      这时,三儿媳朱晚娘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忍不住哭出声。

      三位郎君也红着眼,其实在崔二爷出事后小半个月,消息就传到了吴郡。

      他们看王氏怀着孕受不得刺激,老太君年纪上来了,之前生病缠绵一个月才好,他们便打定主意一定要瞒住,哪曾想被个稳婆给戳破。

      杨氏和老太君哪能不知道孩子们的好意呢?只是善意的谎言揭开的时候,丝毫无法减轻她们的悲痛。

      翌日起,宅子里除了老太君皆穿着素净的衣裳,算是为崔二爷守孝。除了老太君和王氏,其他人不吃荤腥,然后悄悄给崔二爷设了牌位受祭拜。

      但是宅子门口的红灯笼、对联依然还在。

      这个年,在吴郡的一家人过得不甚热闹。

      -

      在建康城外西白菜坊的崔三爷和崔大郎更是冷清。

      一边为崔二爷守着孝,一边紧盯着局势。

      小年后的一天,一对夫妇出城买菜。

      男人个头中等,看起来四十出头,女人身穿红袄子红裙子、年约三旬,正是齐大姐和她的丈夫齐大哥。

      夫妻俩在西白菜坊买了整整三大框白菜回城。

      城门口的守军解开搭在板车上的麻袋,一见全是白菜,便皱眉问:“你买这么多白菜做什么?家里那么多人?”

      齐大姐叹口气:“要过年了嘛,一大家子人口张嘴要吃,且夫家亲戚来做客可不就得多备着些么。这些是准备吃到春末的。说句不敬的,现在咱们建康城里的商贩可少了三分之二不止,这段时间和春日里大家谁还敢轻易出门啊?”

      说着意有所指地看着守城军。

      守城的小哥就住在城里,自然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陛下出行几次屠杀了不少百姓,其中大多数是商贩。现在城外的庄稼汉可不敢轻易背菜到城里卖,城里一度出现过菜价飞涨。

      有地有庄子的人家可以叫家丁送菜,普通百姓有的只能在城门口附近或者城外买。

      再说了,哪家赚了点钱后没有几个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呢?

      守城小哥对视一眼,放下麻袋,叫同僚放了行。

      齐大姐夫妇忙跟守城军道谢,然后一起推拉着板车回到西市。

      到了西市的宅子里,齐大姐和齐大哥忙揭开麻袋、拿掉上面一层白菜。

      崔三爷和崔瑾赶紧直起身,出了框子下板车。

      两人在框里蜷缩了不短的时间,只觉得腰酸背痛。

      齐大哥和齐大姐抱歉道:“三爷和郎君受累了,只是我们也没法子,最近查得甚严。”

      崔瑾忙向二人一揖:“多谢齐大哥和大姐,三叔和我都懂的,一点不委屈。”

      齐大哥对齐大姐道:“你带二位先去房间休息吧,我去做饭。”

      齐大姐点头,然后带着崔三爷和崔瑾去房间安顿。

      齐大哥和齐大姐并另外两个年轻郎君都是齐家军里的人,此时在建康城里化作一家人。齐大哥以前是屠夫,阿桃易容成“阿齐”的时候,就是装成他二人的女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阿桃走之前就跟二人说过,等风声过去就去城外将三叔和大哥哥接到城里住着,只别出去走动。

      晚上,齐大哥做了一大桌子菜,荤素都有,还煮了一壶热茶。

      叔侄二人和齐家一家子就这么一起过年了。

      崔三郎只身在外,被寿阳太守请回家去过年。

      崔玶自然得知父亲殁了的消息,想着自己在守父孝,便婉拒了太守。

      在军营里和部将说说笑笑过了这及其荒诞的嘉元元年。

      -

      建康禁宫依旧是一片欢声笑语,萧眷带着潘玉儿、利君和刀敕们吃着小团圆家宴。

      对,没叫徐太后、杨皇后和萧润等人。

      那种大家宴冬至已经吃过,现在萧眷只想跟喜欢的人喝酒吃饭度过新年。

      建康城的百姓也没啥高兴的,今年陛下屠杀过几次百姓,半城人家都在今年死了人,不团圆的年,没啥可喜。

      往年非常热闹的上元节,今年却没有人敢出门。

      开玩笑,万一陛下心血来潮想出宫看热闹,那不惨了么?保命要紧。

      正月十四,朱雀大街没有亮灯,萧眷有些苦恼今年为啥没有灯会,他还想出去瞧瞧呢。

      萧眷连忙下旨禁宫制造处,做花灯,他要明晚上元节,含凉殿亮满花灯。

      制造处的司造内心诅咒了陛下八百遍,但还是打起精神召集人连夜赶制了几百盏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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