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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心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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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崔良恭给裴伯玉接风。
宴席上一直猛夸裴伯玉,夸得其父裴长雨都有些不大好意思,连连摆手,不知道的还以为崔将军要给自家儿子下达多么艰难的任务呢。
可裴伯玉脸皮厚,崔将军夸啥他都接着。
席上宾主尽欢,只有萧衍面无表情地自斟自饮。
心里却翻腾得厉害,听众人聊天才知道,这裴伯玉是崔家的家将,从小就在苍岚山和阿桃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么?难怪知道阿桃喜欢吃什么小铺的酥饼……
说起来,他从来不知阿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阿桃给他的东西,都是他喜欢的。
萧衍垂下眼帘,自觉很是惭愧。
以后,要对她更好才行。
毕竟他的准岳父大人,刚刚喝多了,大着舌头直接说:“伯玉很好,当年我考虑过,把阿桃配给他呢……”
即使后面崔良恭说二人是兄妹之情,但还是让萧衍感到了一丝威胁。
吃过宴席,裴伯玉去找阿桃叙旧。
都到亥时了,这裴伯玉还在人家女郎闺房,成何体统?这旧叙一个时辰足够了吧?
想到这里,萧衍直接推开阿桃的房门抬脚跨了进去。
屋中两人一愣。
“你怎么来了?”阿桃呆呆问,这人不是最重礼仪的么?除在兵营和她昏迷发烧那几日外,其余时间绝对不会单独进她屋子的,何况还是在夜里闯进来。
萧衍微怔,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不过都做了,只能做到底,便道:“早些睡觉伤口愈合才快。”
阿桃点点头,转向裴伯玉:“明日咱们再聊。”
裴伯玉颔首,向萧衍行礼后便出了屋子。
无关的人终于离开,他舒了口气欲解释白日的事,哪成想阿桃无心跟他说话,转身走向里间:“我睡了,你,请自便。”
萧衍:“……”
明明刚刚和裴伯玉那么多话的,跟他就没话可说了么?
羞花进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萧衍只得离开。
他和阿桃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心中的酸气又开始漫上来,熏蒸得每个毛孔都发酸。
羞花伺候阿桃躺上床后,便放下青色帷帐,退到外间美人榻上去睡。
室内安静下来,月光洒在地上,银白一片。
她确实是故意冷落萧衍的,想到自己努力了这么久,且他们已经有了口头婚约,可他还是对她念念不忘,她心里就膈应得慌。
尤其是他还对着她喊阿齐,实在是太过分。
所以他主动向父亲求亲,只是因为他当时以为自己救了他的命,以此报恩么?阿桃不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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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德听到萧衍的话,有些懵。
“我问你有没有心仪的女郎,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么?”萧衍曲着手指敲敲桌面。
“……有,有过。”不是这个问题难回答,而是这么早叫他过来不是说正事,居然是问这个,尉迟德有些恍惚。
“那,你是什么感觉?”
尉迟德皱着黑大的饼脸,挠挠头,忽然福至心灵:“你对崔七那娘娘……不是,那女郎是什么感觉,我就是什么感觉。”
说起来到了襄阳才知道崔七居然是个女郎,吓得尉迟德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之后就只剩下高兴,毕竟表哥不好南风,传宗接代有望。
萧衍:“……”
他要知道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还需要问他么?
他只知道崔七对自己来说很特别,却不明白那算不算心悦。
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萧衍让尉迟德滚蛋。
可怜的阿德表弟,完全没弄懂表哥到底想问什么。
萧衍不禁叹气,要是谢叔业和王峥在就好了——谢叔业和阿怜之间的氛围不大一样,王峥倒是人缘好,哪家的女郎他都能说上话。
这次幸运女神眷顾了萧衍,几日后,王峥和谢叔业带着沉鱼,进了襄阳城门。
二人送白徕的棺木回乡,帮助白夫人一家办完丧事,等白大人下葬后才启程回建康。回到建康才知道卫国公府出事,崔家人除了崔二爷被陛下赐死之外,其他人全部失踪。
某日,王谢二人在街上买东西,遇见了沉鱼进城打听消息。
由沉鱼带着他二人找到了藏在城外西白菜坊的庄子里的崔大郎、崔三爷。
几人交换了信息,觉得沉鱼如此貌美,在庄子上很是打眼,便由王谢二人带回家安置。
谢叔业和王峥商量之后,决定前往雍州找萧衍——宁国公府必定要为萧三郎萧徵报仇的,此时前去很合适。
没想到他二人带着沉鱼上路后,便遇到北陈南侵,行路困难,真可谓一路辗转才到了雍州。
阿桃和萧怜很高兴王谢二人和沉鱼的到来。
晚上,两家人一起为谢叔业和王峥接风洗尘。
席间自然要问到建康的情况,建康如今风声很紧,刀敕耳目遍地,众臣府中说不定就有,闹市百姓中也不例外。消息确实不好传出,就算传得出来时效性也比较差。
崔良恭听闻二弟殁了,虎目含泪,双手紧攥,恨不得现在就杀回建康——实际上他在知道家中的做法时,就预料到不是二弟就是大郎会被牺牲。
阿桃很是伤心,仙气飘飘的二叔,特别温柔,小时候很喜欢她,见一次抱一次,他和父亲一样,自己的儿子都不抱,却时常抱她,惹得三哥哥、五哥哥经常吃醋。
长大后他也是家里除了祖父和父亲外能和阿桃讨论八卦、阵法的人,就是这样的二叔,为了崔家,为了家人,孤独赴死。
“叔业,我二弟尸身是谁收敛的?”崔良恭沉声问。
“姑父莫急,我和峥哥儿打听到是朱家老太爷冒着危险去收敛的。”朱老太爷是崔三郎的妻子朱晚娘的祖父,他此番收敛崔二爷尸身于崔家不仅有姻亲之义,更有对崔良辰的钦佩之情。
“那就好。”崔良恭叹了口气。
在场众人无不伤心含泪。
劝慰过崔良恭后萧重喜又问朝中是个什么情况?陛下又如何?
谢叔业喝了一口茶——他守父孝,以茶代酒。
王峥直接道:“不成样子。”
萧眷穷奢极欲,整日大兴土木。以前还要做做样子上上朝,现在完全不理朝政。
越发宠爱黄门利君,他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屡屡干预朝政,控制大臣修改诏命,骑马进入司马门等等。
不仅如此,萧眷还听信刀敕们的谗言,在朝内外大杀特杀。
元若棋的父亲元辉便被萧眷打发到钟离去当太守了。
要知道元家显赫,正是因为其祖上跟着高祖皇帝有从龙之功,元家才崛起。元家这几代子弟都不错,元辉性格圆滑,颇会趋利避害一直处于顶级文官队伍。
哪成想他在家醉酒后说了一句利君骑马走司马门是藐视天子、有违国法,就被刀敕耳目报告给萧眷,元家一家子立马就被丢去齐陈边境重镇了。
更别说他那以处子血肉养牡丹的法子,终于被花匠研究出来。
王峥、谢叔业从建康走的时候已经入冬,据说华林苑的牡丹花开得娇艳,而其中用了多少女子身体供养就不得而知了。
朝中也是小人当道,那潘翡、邹九郎、孙三郎这种超级纨绔子弟,给封了官,每日进宫陪陛下玩。
徐太后又急又气,头发都白了大半,萧眷对母后虽不乱来,但也不尊重。不骂他,他就态度好,骂他,他就叫人直接送太后回宫,禁足。
徐太后被禁足,嫡亲妹妹萧润去找哥哥求情。
萧润深受先皇宠爱,先帝驾崩后她便将自己关在公主府,一心一意替父皇守孝,正是哥哥闹得太过分,连母后都要惩罚,她才按捺不住进宫劝谏。
哪知萧眷见小时候刁蛮骄纵的妹妹现在出落得楚楚可人,且他还没试过亲妹和别的女郎有何区别,于是强占了她。
事后发现并没什么不同,略失望地赏了她很多东西,解了徐太后的禁足。
但萧润完全无法接受,她可是陛下同胞亲妹啊,他怎么能这样呢?她回到公主府便病倒了。此后就没甚消息再传出来了。
“……我家伯父早就称病不上衙,叔业家的也是。”王峥叹气。
宴席上所有人都沉默了,国内反叛频发,萧眷不仅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变本加厉。
萧重喜适时举起茶盏,铿锵道:“诸位,国之崩坏,吾欲扶之,今在此,愿与诸君共建大事,以安社稷。”
崔良恭随即举起自己的酒杯,下面众小辈、家将、幕僚,纷纷举起杯盏,一起干杯,然后摔碎酒杯,以表决心。
这时,萧崔两家的结盟正式摆在台面上。
玉兔西斜,众人方才散去。
萧衍和谢叔业、王峥坐在院中亭子里赏雪煮茶。
雪花簌簌下落,很快,亭子周围的脚印被大雪覆盖,整个亭子就像遗世独立般,矗立在雪中。
萧衍看着远处的漆黑,开口道:“怎么样才叫心悦一个人?”语气淡得好似在讨论议题,而非请教他人。
王峥奇道:“你心悦谁?”
萧衍扫了他一眼,并没答话。
谢叔业也很好奇,他是看出来阿桃对萧衍的心思的,如今他这么问,是心悦阿桃?还是心悦其他人?
王峥笑道:“那还不简单?你想和她在一起,忍不住对她好,时常想起她,看到她和别的郎君在一起说笑,你会不高兴,甚至生气。她只要不理你你就难受。能中以上两条,你就是心悦她。”
萧衍:“……”
王峥每说一条,他的脑海里便会浮现起阿桃的样子。
看来他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谢叔业看萧衍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道:“我听说,你和七娘已经口头定亲了?”
王峥大吃一惊:“你不是吧?和崔七定亲了你还问心悦女郎是什么样的?你难道……并不心悦崔七么?”
好友这么直白的拆穿人家……谢叔业捂了捂脸,扯了几下王峥的袖子。
王峥冷静下来一想,也是,作为世家子弟,婚姻更多的是考虑家族利益,有多少是自己心悦的呢?大多数夫妻甚至到洞房花烛夜才第一次见。
萧衍和崔七这样已经算好的了,起码两人品行没什么问题,见得次数也多,尉迟夫人也不是会为难媳妇儿的婆婆。
心悦是锦上添花,不心悦她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一眨眼儿,王峥就为阿桃想了这么多。
萧衍猛然站起身,淡淡道:“我还有事,你们继续。”
说罢,便急匆匆走了。
“喂,别……别踩雪啊,好不容易才形成的景,就被这个不知风雅的人给破坏了。”王峥看着亭子前方一排大大的脚印,实在忍不住对着谢叔业吐槽。
谢叔业则噙着笑坐下来,继续煮茶。
王峥看他一派悠闲,撇嘴道:“崔七可是你亲表妹,你倒是半点不操心。”
谢叔业笑笑没答话,他担心什么?萧衍不正是往内院去的么?除了找阿桃还能找谁?
萧衍敲响门的时候,阿桃已经换了中衣准备睡觉。
“谁?”阿桃问。
“是我,想跟你谈点事。”
正好,阿桃也想跟他谈一谈。
阿桃给羞花使了个眼色,随便披了一件披风后,羞花去开门让人进来,然后带上门,自己守在门口。
萧衍进来,见阿桃坐在榻上,他便搬了个椅子坐下。
二人谁也没说话,他知道她在等他先开口。
沉默片刻,萧衍看着高几上的灯笼:“你之前问我,神女是否会对楚襄王的追逐动心,我现在知道答案了——会的。”
阿桃倏然看向他,当初她是知道他心里有人的,可她还是想继续。
那日她很生气,气得想过是否从此不要他。如今,他肯这样说,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她都心软了。
萧衍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女郎的回应,攥紧了手,心中开始忐忑,不是说心悦他么?这么容易就放弃么?
余光瞟向美人榻的上女郎,正咬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后,才听阿桃说:“咱们来打个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