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甜》玄橘

5、上巳

　　今日本就是上巳节，女郎可以送郎君兰花，但她的兰草已经送给崔六郎了。遇到宁国公府的人之后，便想了这个法子。

　　却没想到被他当场抓包。

　　萧衍拿着那枝桃花，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半点不脸红，甚至笑容依旧，眼里没有一丝羞赧。
　　他皱了皱眉，低声道：“没有半点女郎的样子。”别往他这里插桃花，还有扔柿子。

　　“我哪里不是女郎了？女郎才能心仪你啊！还是说，你能接受郎君倾慕你啊？”阿桃半开半合着水润的眸子，狡黠地看着他。

　　萧衍嘴角抽了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斥责道：“胡言乱语，你夫子可教过你女子当贞静娴雅？会让你如此说话？”

　　阿桃看到他的耳根有一抹红，她背着手，灿然一笑，道：“我胡说什么了？不就是心仪你么？夫子教过‘君子坦荡荡’，我心仪于你，并非不可见人的狭隘心思，有何不可说？不能表示？”

　　萧衍有些愕然，这直白得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我就是坦坦荡荡的心仪你，你能如何？

　　“女郎当自重。”

　　“可今日是上巳节啊。”风俗就是向心仪之人表达爱慕之情。

　　萧衍一时语塞，黑着脸转身就走。

　　至于那桃花么，还拿在他手上呢。

　　阿桃很是得意，也有些如在梦中。当初那个马上弯弓射箭的少年郎，竟然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半点没有变。清冷英雄与板正孩童，两者风马牛不相及，却产生出奇异的反差。

　　真是，让人想逗逗他呢。

　　毕竟谁能想到杀人无数的少年将军，竟然这么害羞，这脸皮还比不上跟她玩的那些大头兵厚。

　　不过这也说明，他的品行很正直，说不定还没开窍，那她岂不是能成为他第一个心悦的女郎？转念一想，会说“没有女郎样子”的郎君，除了她，没人会要了吧？阿桃笑得很鸡贼。

　　回府后，众人聚在松鹤堂，谢氏道：“宁国公府送来了春宴帖子，就在七日后。”

　　“好，我们都去。”老太君意味深长地笑笑。

　　大人心照不宣，宁国公府这次可谓广发帖子，他家除了世子已经成婚之外，还有两位郎君、一位女郎未婚。

　　其中就有少年将军，新晋晋陵侯萧衍。

　　五郎崔珏也快18，阿桃14，都要相看起来了。

　　大齐女孩的地位比前朝高很多，大都15岁左右定亲，留到17、18岁成婚是常事。

　　七日后，卫国公府五辆马车浩浩荡荡往宁国公府而去。

　　到得二门，郎君们被小厮引着往园子里去，女眷们则被引到清源堂。

　　与清源堂一水相隔的对岸，有一片云蒸霞蔚的杏花林，林子下就是男宾们的聚会处，端的是风雅无双。

　　且男女宾双方隔水相看，朦朦胧胧影影绰绰，这等意趣，可堪比雾里看花月下看美人儿一般。

　　阿桃对于建康城的贵夫人贵女们来说算是一个“传奇”。

　　从小就被带到边塞，不知是不是被养得粗俗不堪，不通文墨？

　　当李老太君和谢氏等人带着她进入清源堂，众女眷都安静了。

　　阿桃毫不在意，上前跟宁国公夫人行礼，仪态大方，动作优美，没有半点生疏。

　　这必然是从小就开始学，到现在是刻进了骨子里，姿仪才能如此行云流水。

　　尉迟氏只见眼前的女郎个子高挑，体态窈窕，肤色如玉，眉毛浓且长，双眼深邃，鼻梁小巧高挺，双唇微丰。眉宇之间不是女子常有的娇媚，而是自有一股英气。

　　尉迟氏笑着扶起她，亲切道：“上次听我家阿怜说，崔家七娘十分貌美。我想着这孩子小时候就玉雪可爱，这不，长大了一瞧，真是漂亮女郎。”

　　阿桃装作娇羞低头，用余光看了看传说中的长安第一美人儿。其实两家一直有往来，去边塞前她也曾来过宁国公府，见过尉迟氏、萧家兄妹，只是时隔多年，她哪里还记得这些人的模样？

　　尉迟氏虽然年过35，但保养得很好，继承了她母亲的鲜卑血统，肤色奇白，眉弓高，鼻梁挺直，双目深凹。又融合了一部分父亲的汉人血统特点，长了一张小巧的轮廓流畅、饱满的鹅蛋脸。

　　这华丽浓艳的长相，怪不得能笑傲建康贵女圈二十来年。直到现在，同龄的贵夫人们提起尉迟氏都是又羡又妒。毕竟她们的夫君年轻时都曾为尉迟氏侧目，有的甚至还去参加过尉迟家的招亲比试，最后被当时的宁国公世子萧重喜抱得美人归。可算是碎了建康一众女郎、郎君的心。

　　尉迟氏拉着阿桃问了一些话，阿桃都回应得进退有度，让宁国公夫人十分满意。

　　直到萧怜忍不住，过来拉她和八娘九娘出去玩。

　　厅中的女眷们又开始恭维萧四娘活泼大方、会照顾人。尉迟氏笑得自豪，嘴上开始夸对方的孩子。

　　萧怜带着三位小伙伴带年轻女郎们玩耍的地方，把阿桃介绍给一众贵女。

　　可贵女们似乎不大看得上边塞回来的阿桃。打完招呼后，便不再理她。

　　长居建康的八娘九娘都有自己的小圈子，一出来就被各自的手帕交叫走。阿桃笑笑叫她们快去，自己跟着萧怜这个主人就是。两姐妹这才放心去找手帕交玩耍。

　　萧怜歉意地笑笑，阿桃并不在意，噙着笑坐着一心二用——欣赏宁国公府的园子，兼听贵女们讲最新的八卦。

　　杏眼桃腮的光禄大夫之女蔡雨芯看阿桃这乡下来的，居然不主动跟她们攀谈，倒坐在一旁装高贵冷艳，真令人看不惯，便笑道：“崔女郎好生淡然，竟比元姐姐还多几分清高。”

　　蔡雨芯口中的尚书右仆射之女元若棋元姐姐，当下心下不悦，便敛了笑。原本就清冷绝色的面庞，此时更是多了几分疏离，仿佛她是一株生在红尘之外的兰，优雅自在且遗世独立。

　　安顺侯府的女郎潘玉儿见元若棋面色不虞，心中大骂蔡雨芯不会说话，当下接道：“蔡姐姐你真是的，什么人都能和元姐姐比么？”

　　一身白衣裙的元若棋，端过茶盏，依然不语。

　　“嗯，我这假清高如何能和你们三位姐姐比呢？”阿桃看了一眼那清冷绝美的美人儿笑道。

　　萧怜今日是主人，不好直接怼客人，但客人欺负她朋友，那就不行。“阿桃快别这么说，三位姐姐怎么会是假清高真虚伪之人呢？”

　　三人闻言变脸，其余女郎则用帕子掩唇悄悄笑起来。

　　众女以元若棋、潘玉儿、蔡雨芯三人为首，但这三人仗着自己父亲手里有实权，在贵女才女圈名声不错，就经常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炫耀时跟她们好，心情不好时就会奚落她们一番。此时见三人吃瘪，心中暗爽，也不插话。

　　蔡雨芯气得脸发白，这建康城里，已经没几个女郎敢跟她们三人对着干了。但碍于萧怜是主人，又是在宁国公府，真吵起来，那就是真丢人，只能忍下这口气，揭过这茬不提。

　　须臾，蔡雨芯假笑着提议：“不如我们结诗社？”她倒要看看乡下回来的女郎，是不是真的有足够的才气配得上这傲气淡然。

　　众女一听便明白蔡雨芯的意思，也想试试崔七娘的深浅。虽是边塞回来的，但出身高贵，长得貌美，可是她们姻缘路上的强大阻碍。

　　阿桃转过头淡笑道：“我不擅诗词，你们玩吧。”这话她没谦虚，对于诗啊词的基本品鉴能力有，可她的积淀确实是作不出来作品。与其打肿脸充胖子出丑，还不如干脆大方承认自己的短处。

　　元若棋冷艳的脸上，勾起轻蔑的笑：“不好，我们都去结诗社，只留崔女郎一人在此，有心人会说我们排外的。”

　　哦，原来瞧着红尘出世的元若棋，实际上很会膈应人呢。

　　生得娇媚玲珑的潘玉儿笑道：“若我们在一起玩别人不会的，不就是欺负人么？我可不愿意担这个名声。”

　　阿桃听了这些含沙射影的话，丝毫没在意，只装没听懂。

　　“要不我们结画社吧？”萧怜适时加入群聊。上次她听阿桃说过，她画画还有几分天分，自己不知她深浅几何，不过想来是比作诗好的。

　　阿桃闻言对好友一笑，点了点头。

　　蔡雨芯大眼睛转了转，道：“干脆这次来点不一样的，我们的画作，别署名，画完后由清源堂中长辈来评判好坏？”

　　如果清源堂中的哪位夫人、太夫人看中了她，就算不定下她，那她的才女名声也能传扬出去。顺便还能为难一下乡下人。

　　她看了众女一圈，自信自己的画作，可入前三。

　　元若琪率先同意，凉凉道：“要玩就玩大点儿，我们画快画，一炷香画完，内容不限，各凭本事。”

　　众少女相互看了看，这种方式倒是新奇，以前没玩过。大家都是从小接受琴棋书画培训的，虽有挑战，但欣然接受。

　　萧怜看阿桃淡然的样子，便放了心。丫鬟们取了文房四宝和桌子上来，点燃了香，众女开始作画。

　　元若棋和蔡雨芯早就想好画什么，沾上墨就开始画。

　　阿桃略想了想，选了一支细笔开始动笔画。

　　一炷香完，丫鬟们轻轻吹干墨迹，卷起画纸用编上号的竹筒封起来，拿到清源堂给贵夫人们品评。

　　下人刚撤下桌子，只听对岸一阵人声，萧怜叫下人来问是怎么回事。

　　那婆子道，是对岸的少年郎们想拜见一下主人家，便一齐过来清源堂。

　　萧怜和婆子的问答并没有刻意避人，因此众女都听见郎君们要过来拜见，一时皆没心思再聊天，纷纷若有所思起来。

　　只潘玉儿眼珠一转：“也不知道夫人们会如何评我们的画，要不，我们进去听一听？”

　　蔡雨芯立马赞同：“对，今日顾夫人也在，若是能得她一句点评，那可是受用一辈子的。”

　　顾夫人是天下有名的才女，也是大文豪沈悦的夫人，能以自己的姓氏被称呼，在当时可称得上奇女子。

　　顾夫人琴棋书画皆通，且书画两项已到达顶峰。

　　夫君沈悦大儒时常对友人感慨：“书、画二技，夫人远甚于吾。”

　　这个借口甚妙，一时间众女均点头，然后一起往清源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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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某人以后是怎么打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