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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送别 ...


  •   徐仁厚来到茶楼,见周记还没到,便叫人先上茶。

      小二拿着煮茶器具来到包间,一通操作后,端着茶盏到徐国舅面前,却手一抖泼了几点在徐仁厚手上。

      徐仁厚旋即变了脸色。

      小二立马跪下,哀声道:“求国舅大人饶命,国舅爷大人大量,小的罪该万死……”

      好在茶水这会儿已经不烫,徐仁厚也没有被烫到,听小二这么说,奇道:“你知我是谁?”

      小二眼珠子转了转,圆盘脸看着忠厚老实得很,咧嘴笑道:“小的哪能不认识国舅爷呢,您可是国舅爷啊,当年您出使北陈谈判,促使南北议和得保边境安宁十数年。您回来的时候打马游街,小的就见过您,那会儿小的还是个小豆丁,但国舅爷风姿过人,至今样貌一点没变,还是如此绝代风华,与当日并无二致。

      “小的就是不认识什么太傅、太尉、中书令、左右仆射啥的,还能不认识国舅爷么?国舅爷可是陛下的亲舅舅呢,不是一般的大人能比的。”

      这番话说得徐仁厚极是受用。

      南齐北陈在十来年前也好过一回。那时候先帝刚通过政变上位,民心不稳。北陈又被蠕蠕侵犯,要举国之力对抗蠕蠕。

      双方我有内忧你有外患,便干脆和谈一下,避免背后插刀。南齐这边的使臣就是徐国舅,曾去到北陈帝都,带着北陈和谈使——景王一起回到建康打马游街,引得建康百姓争相观看,那盛景可谓万人空巷。

      徐仁厚回忆起当年勇,带着得意之色,掸了掸袖子,让小二滚。

      小二刚恭敬退下,周记便来了。

      徐仁厚敛去笑容,二人就着上次的问题接着谈。

      “萧重喜已经走了,我们该如何?”

      周记道:“他走了不是还有我们五人么?”剩五个辅政大臣,四个都同意废帝,也能达到目。

      萧重喜手段不少,周思派出去的死侍竟一个都没活着回来的。不过雍州那边来了消息,老宁国公确实是缠绵病榻已久,并非突然暴毙,这就说明他不是耍诈。

      若是暗线仔细查便知道这事有异。老宁国公死讯传至建康时乃那日亥时后,而老国公爷实际上是次日清晨殁的。谁知暗线由于上面催得急,见萧府飘白,然后左邻右舍打听了一番便匆忙交差。

      周记轻叹,罢了,现在这情形也管不了萧重喜,走便走了吧,只要他不搅和事情,以后再找机会收拾他。

      接着,周记提出拥立河间郡王萧耀明。

      徐仁厚眉头一皱,脱口大骂:“萧耀明要不要脸?他可不是先帝子嗣。”一个旁支还敢毛遂自荐,我呸。

      “可萧耀明是先帝的亲侄子,年纪足够,在朝中经营多年,可以立刻上手朝政。”周记耐心劝道,“再说萧耀明可没什么碰黄门、和侍卫厮混的癖好。”

      “不是,萧耀明本身就是辅政大臣啊,他要上位,叫篡位!你们可想好了,这个骂名能背么?你们要背便背,我可不敢背,他当司马昭,你们当伊尹霍光之流,吾不屑同流合污。”说罢,拂袖而去。

      开玩笑,明帝随便哪个儿子上位,他的妹妹徐太后都是嫡母,他都是国舅爷,换成萧耀明上位,他还是国舅爷么?

      那小二说得好,一般的大臣能和陛下的亲戚比么?

      拿他徐仁厚当傻子整治呢?

      周记万万没想到那日说得斩钉截铁支持废帝的人,这才半个月就变了态度。他立刻联络萧耀明,告知其徐仁厚中途撂挑子。

      萧耀明听后,脸色瞬间变得阴狠:“谋反还想中途退出?徐国舅也是天真。”当即吩咐近卫过来,耳语一番。

      次日下朝,徐仁厚的马车照常经过富水巷的小桥,刚到桥上,一群蒙面人抽刀冲出。

      徐国舅吓得脸都白了,幸好他和周氏兄弟共事多年,还算了解对方的脾性,早早便做了防备。

      今日的车夫和家丁都是侍卫假办的,周围还有死侍暗中保护。

      两方人马苦战一场,死侍侍卫皆身死,只剩下受伤的徐仁厚逃过一劫。他赶忙捂住伤口,下车往禁宫方向逃跑。

      徐仁厚跌跌撞撞求见萧眷。雷虫儿悚然一惊,赶紧将人带进去。

      雷虫儿在先帝驾崩后依旧是大内总管,虽然他没有利君受宠,但地位还是很高的。

      徐仁厚进到含凉殿,也不管什么黄门、侍卫,直接就跪下开始哭:“陛下,太傅周记派杀手暗杀臣于禁宫外。老臣怎么着也是陛下亲舅、太后亲兄,先帝亲指的辅政大臣啊。与他同僚三十多年,竟不想竖子如此心狠手辣。这不是明摆着不把陛下、先帝和太后娘娘放在眼里么?”

      昨天跟周记翻脸,今天便遇刺,这事跟周家兄弟铁定脱不了干系,至于萧耀明有没有参与,他不敢肯定。不过告状就先告肯定的那个。

      萧眷一听就来了兴趣,忙道:“舅舅请起,将此事速速道来。”

      徐仁厚直接把周记周思兄弟欲拉拢他废帝,再拥立河间郡王萧耀明之事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抖露了出来。

      新帝萧眷听完后,青涩的脸上浮出深深的笑容,而眼中杀机必现——他正愁没办法收拾把他压制得这么惨的周家兄弟呢,如今倒是瞌睡遇枕头。

      今日周思在中书省当值,耳目来报徐仁厚急忙求见陛下。

      周思是武将,脑子没哥哥灵光,也不知道萧耀明安排刺杀他的事。但他敏感的觉得不对劲——正在联合辅政大臣废帝的时候,其中一个参与者出宫没多久又突然匆忙进宫,难保徐国舅不是告密。

      想到这里,周思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官袍翻身上马匆匆出了宫。

      “大哥,徐国舅的异动不简单啊,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周思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别,若是徐国舅没有告密,那我们岂不是不打自招?此时当以静制动。”周记淡定道,眉毛微皱,一双眼睛如深潭,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周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坐在周记的对面,将心中强烈的不安告知给大哥——他不明白什么以静制动,只知道坐以待毙。

      便又劝了哥哥周记几次先做防范,见大哥智珠在握,或者也可以叫不甚重视的样子,周思起身背着手焦虑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周夫人端来茶水点心,把事情听了个大概,也道:“夫君,昨日你归家便有心事,不是说徐国舅言而无信么?万一……”

      大嫂的话没说完,但周思懂,忙跟捣蒜一样点头。

      周记吐出一口气,“你们放心,我了解陛下,他和先帝一样多疑,就算徐仁厚告密他不一定会听信,但我们此刻一有动作,必定会被陛下正法。”此时说不得就有宫中的好手出来盯着周府的一举一动,更不可掉以轻心。

      说到这里,仆人来报,天使登门,召兄弟二人进宫面圣。

      周思一下子就急了:“大哥,你看……”

      “别慌,这就是要叫我二人去对质了,你且给我镇定点。”周记皱眉低吼,“在陛下面前,别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徐国舅污蔑我等造反,焉知不是他国舅爷想换个听话的外甥上位,他好做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曹孟德。”

      《后汉书·袁绍传》中记载,袁绍的谋士沮授向袁绍献计,让其“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可是袁绍手下其他的谋士不赞成。后来这招被曹操给学去,变为“挟天子以令不臣”。

      “是。”听哥哥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周思只得按下心中惶惶,换了衣裳,一起进宫。

      罢了,他该相信哥哥的,几十年里,哥哥算无遗策。

      天使引二人到中书省暂且等候。

      不是直接去殿中对质而是等候?这不合常理。

      周记终于感到不对,对周思使了个眼色,欲要逃走,却不料周围早已经埋伏好侍卫。

      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便被侍卫捅死,砍下首级送往含凉殿。

      徐国舅这边才请太医过来上药、包扎好了伤口,侍卫便将周家兄弟的人头奉上。

      正在收拾东西的李院判吓得手抖得不停,此刻只想不存在。

      这可是辅政大臣啊,先帝亲封的太子太傅,也是陛下从小到大的师尊,陛下竟然说杀就杀,这……这作风可比先帝还……恐怖骇人,不,应该是刚烈果敢。

      徐仁厚咽下口水,本来还想叫陛下防备萧耀明的,这一吓,就给忘了,忙站起身道:“陛下,臣伤势既然没有大碍,便先回府了。”

      “臣也告退。”李院判顺便打包告辞。

      萧眷很满意徐国舅和李院判瑟瑟发抖的反应。看着血淋淋的人头,他不仅不怕,反而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为之沸腾。

      他对徐国舅和太医摆摆手,二人连忙跌跌撞撞退出含凉殿。

      见状,萧眷捧腹不止,利君扫了殿中的黄门和侍卫一眼,他们立刻会意,苍白着脸哈哈大笑起来。

      陛下走到周记的人头前蹲下,拨开散乱的头发,凝睇着周记圆瞪的双眼,嗤笑道:“啧啧啧,废帝?起来啊,跟朕斗啊。那些年多耀武扬威的大忠臣啊,说朕如同朽木,有负先帝圣恩,可如今是谁想谋反?嗯?还要管教朕,教《礼记》,而今又是谁礼崩乐坏?啧,狂狡有作,自己制则,而事不稽古,哈哈哈……”

      “陛下英明。”众黄门和侍卫赶紧拜倒大呼。

      周记猜到萧眷遗传了明帝的猜忌,却没料到明帝回光返照的时候,留了一句“作事不可在人后”的话。

      萧眷便觉得对质什么的麻烦,直接干掉多简单,彻底杜绝谋反之心,还能杀鸡儆猴,顺便除掉仇雠,一举三得,傻子才去对质呢。

      觉得自己聪慧至极的陛下,在笑够后,拿过侍卫手上的马球杖,一把扫在周记的人头上,首级被抛出含凉殿,只留下飙出的一股血浆混合物。

      “走,咱们打马球去。把周思那厮的头也弄出来。”

      近身侍卫忙依言而去,剩下的黄门则战战兢兢、忍着腥臭将殿中污秽净除、熏香不提。

      萧耀明在珍馐坊包间,听到下人来报刺杀失败,陛下将周家兄弟伏诛,当即瞳孔放大,手上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

      -

      今日也是宁国公府女眷回雍州守孝的日子,门外管事在做最后的清点。

      由于只是守孝,短则一年,长则三年就回,也没有带太多东西回去。

      一个身穿短褐中等个子圆脸憨厚的男子从远处走来,赫然是那日在茶楼对徐仁厚谄媚的小二。

      他附在萧衍耳边说着什么,萧衍听闻后笑了笑,挥挥手出发。

      七八辆马车应声动起来,缓缓向城门而去。

      城外,阿桃和崔六郎、谢叔业、王峥,还有沈悦大儒夫妇一路相送到十里亭。

      尉迟氏拉着顾先生的手感动得流泪,如今这情形也只有这些人来相送了。还记得去年春日,国公府的繁华喧闹、高朋满座、人人奉承,而今都成云烟,这份落差让人倍感不适。

      半晌,尉迟氏赶紧叫回女儿,推着二郎去和阿桃说几句话,告个别。

      周围的人都自觉退开,萧怜便去和谢叔业单独告别。

      萧衍见阿桃鼻头红红的,不知是不是被冻的。

      阿桃让羞花上前,指着她手里的两个食盒道:“桃花糕和枣糕,要哪个?

      萧衍微愣,想到上次她这样问,还是去年端午,在萧家的庄子上。

      阿桃看他表情便也想到了那日,甜声道:“哦,两个都要啊,早说嘛!”

      主子还没说话,歙砚赶紧催马上前接过羞花手里的两个食盒——未来主母的送行礼呢。

      萧衍和阿桃相视而笑。

      她忽然想起,七夕那日,他说他两年前遇见那个让他心仪的女郎。她向萧怜打听过,两年前的春日,萧衍正在雍州祭祖,这么说,那女郎极有可能是雍州人。

      阿桃便道:“腊月在庄子上,你说你相信一见钟情。”

      萧衍:“是。”

      “其实,我对你便是一见倾心。”阿桃忍着赧意盯着他的眼睛道,哪怕这句话已经在心里练习过千百遍,此时还是觉得耳根子都在发烧。

      萧衍挑挑眉:“所以你用柿子砸我?”他有些不敢置信。

      阿桃:“……”

      看来这件事真的会被笑话一辈子。

      “不,更早。”

      萧衍更诧异:“更早不就是我俩打架么?”

      阿桃:“……”

      他为什么还记得这种事?

      好吧,离别告白,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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