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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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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喝过好茶,酒是醒了不少。
可这样逍遥的日子,没人舍得去睡。
王峥便提议,来玩击鼓传花,输的人抽签,签的内容是在场每人想三个想知道的问题,抽到什么签,就必须诚实回答上面的问题。
这个游戏有点意思,大家都跃跃欲试。
众人绞尽脑汁想问题,都写好后,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誊抄干透了,再将每个问题裁剪成一般大小,再裹好放进签筒中。
准备工作完毕,羞花蒙着眼睛过来击鼓。
风雅的腊梅瞬间变成烫手山芋,接过的人都赶紧传给下一个。
鼓点停下,那枝腊梅停在崔五郎手中。
闭月送上签筒,五郎随手捡了一个,打开一看:你母亲(父亲)和妻子(夫君)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谁?
小郎君的面皮涨红,他,他都还没定亲呢,哪里来的妻子?
只是脑海中浮起一张冷艳的俏脸儿。
只见坐在对面的峥表哥笑得很鸡贼,这么促狭的问题,定是他写的。
“小五郎快说,你娘和你媳妇儿你救谁?”萧怜也打趣道。
“我,我……我救……”五郎脸皮薄,迟迟说不出口。
“好了,我们知道答案了,定是救你媳妇儿对不对?我回去就告诉崔二夫人去。”王峥笑道。
“你,峥表哥,不带这样的!”五郎苦着脸控诉,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众人哈哈哈大笑起来。
八娘道:“别怕,五哥哥,峥表哥敢去母亲面前胡说,我定给你作证……”
看五郎这才脸色放松下来。
八娘续道:“说你不救她,救未来嫂子。”
五郎没想到八妹妹竟然是这样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众人再次哈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轮击鼓开始,王峥中了。
“说三个我的特殊癖好,呃……”这好像是他自己写的,没想到自己中箭。
“峥表哥,你要老实说。”崔五郎大声道。
“就是,你说假话我们可不认的。”崔四郎也帮着弟弟。
“这有何难?第一个,我其实,挺喜欢敷粉的。”
“哈哈哈,这个是真的,小时候我去王府的时候,撞见过峥表哥敷粉簪花。”崔六郎小声道,“脸涂得奇白,活像唱戏的。一说话那脂粉就簌簌往下掉。”
众人脑补了这一出,先是一静,旋即爆笑。
王峥脸上丝毫不见局促,等人笑得差不多了便挥手:“好了好了,不讨论那个了,说第二个,抠脚。”
这一条把大家都恶心到了,纷纷做出呕吐的样子。
“快说第三个。”崔四郎催道。
“呃,第三个么,呃,偷看女郎……换衣裳。”
什么?众人集体目瞪口呆。
“你看谁了?不是阿桃吧?”崔六郎反应过来问道,把牙齿磨得吱吱响。
“不不不,不是。不在你们之中。”在场的四个女郎松了口气,毕竟从小就认识,真被王峥偷看过可怎么办?
谢叔业感到一丝不安,皱着眉头问:“那不会是我妹妹吧?”
“呵呵呵,叔业,不要纠结这个问题,羞花,继续击……”
“王峥,走,出去打一架。”谢叔业大喝一声。
“哎呀,我那时候就是好奇女郎穿衣裳怎么那么慢。但我不是没看到么。真没看到就被抓走了……”
谢叔业才不管他看没看到,抓住他衣襟就想出去打架,被众人劝了一圈才分开。
瞧吧,想看别人的热闹,差点让自己给栽进去。
第三轮,萧怜拿到了腊梅。
“是否有心仪的人?有!是否在场?在!”萧怜大方道,说完脸儿已经红成频婆果。
“哇哦,阿怜妹妹,他是谁啊?”王峥双眼发光,又开始挑事。
“哼,总不是你。”萧怜白了他一眼。
王峥自讨了个没趣,拿眼睛扫了一眼谢叔业,嚷嚷着进入下一轮。
这次腊梅刚好到了谢叔业手中。
他看着手里的签,陷入深思。
假如可以改变你前十年中的任何事,你最希望改变那件事?
众人没有催促,片刻后,谢叔业望着远处,浅笑道:“我最希望改变的是,父亲,没有收到那封信。”
如果父亲谢照没有收到外祖父的那封信,就不会为了谢氏一族的安危而去告密,母亲也就不会和父亲反目。
如今,他家不成家。
众人哪里有不明白的呢?
沉默之后,再没有玩乐的心思,各自道别回屋休息。
阿桃怎么都睡不着,即使喝了很多水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干脆起身披着厚衣服去外面吹吹风。
萧衍走出房门,就看到不远处有一道纤细的身影。
青丝如瀑,垂在无一丝杂毛的狐裘上,站在雪地里,美得不似人间女郎,该是雪中仙子才对。他想的没错,那身影转过头,挂着灿烂笑容的面庞,可不是仙子才该有的么?
阿桃听到雪地里咯吱声,便猜到有人同样睡不着。
回头一看,可不就是萧衍么。
郎君披着毛领披风,雪白的狐狸毛衬得他玉般容颜,如皎皎明月。
此时,万籁俱寂,只隐约听见雪花扑扑簌簌落在树梢的声响。
阿桃走到萧衍身边,没说话,就这么并肩站在一起,各怀心思看向远方。
她以为他俩会这样无言到天亮,没想到萧衍轻声问:“你写了哪三个问题?”
阿桃一愣,随即回答道:“你相信一见倾心么?”
“信。”萧衍看着漆黑的远方,表情都没变一下,好像他没出过声一样。
阿桃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萧衍这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呢。
这个认知让她嘴角翘得老高,推得大眼下的卧蚕饱满可爱,狡黠的黑眼珠转了转,说道:“第二个问题是,是否有心仪的人?是否在场?”
萧衍挑着眉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否。”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阿桃心里还是涌现出无限失落。
撇过头把眼泪憋回去,才若无其事道:“第三个问题,这一生,你最想做成的事是什么?”
“收复长安、洛阳,恢复汉人衣冠。”这个答案,萧衍没有半点思考,直接说出。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再虚无地看向远方,而是侧过头盯着身边的女郎,黑沉的眸子里透着坚毅。
这时,阿桃心里再没有那些小儿女感情牵绊,只觉胸膛里燃起一把熊熊烈火,激荡得她眼中含泪。
她想起小时,祖父指着西北方,跟还是一个小娃娃的她说,前朝胡人入侵中原,此后长安、洛阳就被胡人占据,汉人失去两城已愈百年之久。收复故都,应该是任何一个汉人、一个从军者心中的理想。
她迎上萧衍灿如寒星目光,小声道:“嗯,我陪你啊。”
萧衍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是了,她并不是一般的闺阁女郎。
阿桃奇异地看着绽放笑容的萧衍,双眼弯弯,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此时的萧衍不是谪仙晋陵侯,也不是自持禁欲的少年将军,只是一个单纯的弱冠少年郎,因得到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而欣喜。
这笑容,让周围雪景都融化在发亮的波澜里。
阿桃也笑起来。一如既往地甜蜜灿烂。
雪停了,夜雾慢慢变淡,温馨的流波却愈发浓郁,化作透明体,将二人笼罩起来。
“咯咯咯……”一阵尖利的鸡叫划破温馨的笼罩。
阿桃决定今晚就要抓这只异常勤快的大公鸡来炖汤进补。
二人收回目光,各自回屋补觉。
谁也不曾想到,这个雪夜是十人最后一次相聚,此后的人生中,再没有这样的快意无忧的团聚。
第二日晌午,阿桃才醒。
闭月来报,谢叔业和王峥已经回城,留了些好酒好茶当住宿费。
崔四郎还有别的事就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萧衍兄妹去了自己的庄子。
毕竟他们家在附近也有庄子,萧衍算外男,不好一直住在崔家的庄子上。
阿桃点点头,洗漱一番不提。
下午,萧衍将妹妹送到后便离开去处理事情。小姐妹俩就这样待到了小年前一天,才结伴回城。
要过年了,府里一片喜庆。
年货早就置办齐全,府里郎君女郎一起来写春联。
弄完这些,就到了除夕这天。
一大早,阿桃就穿着红衣裳,约着五哥哥、六哥哥和八娘、九娘一起去松鹤堂讨压岁钱。
老太君哪有不应?笑呵呵地给每人发了厚厚的红包。
刚发完,小谢氏抱着安郎进来了。
老太君赶紧接过沉甸甸的曾孙子,亲了亲白嫩的小脸儿,许是被亲得痒痒了,安郎咯咯咯笑起来,可爱的紧。
阿桃拿出准备的红包递给安郎,小家伙接过去就不放手了,连小谢氏也不给。就像知道“娘给你存着,等你长大了再给你”这句话的真实性,引得众人大笑起来。
二房三房的都过来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也每人都发了红包,连崔二爷和崔三爷都有,惊喜得两位老爷眼睛都笑眯了。
王氏更是得了一个厚厚的,是帮她肚子里的那个一起得的,没错,王氏在上个月被诊出有了身孕。
许是怀孕了,王氏这段时间安分了许多,说话也大度了不少,倒是让老太君有些期待十郎或者十娘的出生。
下午,郎君们带着妹妹贴春联、挂桃符。
吃过年夜饭,除了小谢氏带着安哥儿回院子里休息,众人打着叶子牌守岁。
阿桃坐在老太君身后帮她看牌。
然后竖起双根指头摸了摸眉毛。
崔三爷看一眼大嫂,谢氏摇头。三爷又去看二哥,崔二爷点头,立刻打出一个二筒。
老太君哈哈大笑,倒了牌,向老二伸手要钱。
崔二爷面露为难,无可奈何给了母亲牌钱。
老太君笑道:“瞅瞅,阿桃一来,我就赢钱,先前她去放鞭炮,我尽输给你们。”
众人赔笑,夸阿桃是送财童子。
崔二爷、崔三爷、谢氏等人笑,可不就是让他们送财给老太君么。
打了两个时辰叶子牌,崔二爷、崔三爷把今天的红包都输回给了老太君,谢氏没输没赢,就老太君赢了盆满钵满,笑呵呵地数钱,然后叫苏嬷嬷给她仔细收起来。
苏嬷嬷喜气洋洋收钱,请老太君去休息。
老太君点点头,就准备回松鹤堂。
年纪大了,不必守岁,明日起,糟心的隆盛十八年便过去了。
可惜,众人没守来隆盛十九年的春天,明帝照样没看到。
天使离开卫国公府,众人都还有些懵。
陛下驾崩了!
谢氏回过神,赶紧叫下人撤下红灯笼,及一切颜色鲜艳的事物,然后分批次回去换成素净的衣服。
幸好明帝生病了好几个月,府上早就备好了白纱、白灯笼,现在拿出来挂上就好。
南齐今年这年过得真是无语。
皇帝死在除夕夜,当时人认为,这是做了很多大奸大恶大之事,天爷才让他过不了年的,这样十分不吉利。
老太君、谢氏、杨氏、王氏等人回去睡觉,明日一早可是要去哭灵的,不睡好,哪里力气哭?
正月初一,全城戒严,崔家有官身的郎君,有诰命在身的夫人,全部身穿素服去禁宫门外排班随哭。
王氏上场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晕倒了,徐皇后特许让她回家安心养胎。
三日后,王公百官在官衙斋宿二十七日,以后每日哭灵一次,军、民二十七日除丧服。
丝竹、嫁娶,官员之家停一年,军、民停百日。禁屠宰四十九日,建康城自大丧之日为始,各寺、观皆鸣钟三万杵。
陛下驾崩前两日回光返照给太子讲帝王之道,哪成想除夕晚上正吃着家宴呢,一倒下去就说不出来话,没多会儿那口气便落了下去,连太医都没赶得来,快得让人完全没有准备。
然后由太子和徐皇后急召数位大臣入宫,宣读陛下圣旨。
这圣旨是早就拟好的,许多位大臣都知道内容。于是宣读过程非常顺利,周记周太傅当即就让太子即位。
这会儿萧眷完全沉浸在父皇驾崩的悲痛中,哭着说:“晚点吧,先把父皇送走再说。”
众臣立刻跪下夸太子仁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