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甜》玄橘

23、探子

　　建康城的人就是一张网，谁还没几个熟人呢？

　　宁国公府厨房王大娘的三姐的儿子的朋友的老娘，正好在户部郎中左全平大人家做事。

　　都说左夫人最近交了一个平民好友。

　　这不，明日，两人又要相约去香积寺上香礼佛。

　　清早，左府角门出来一辆青帷小马车，直往杏花巷去。

　　没一会儿，一位布裙荆钗的妇人从家门口出来，这妇人背影看上去骨架有些大，脖子有点短。健硕的长腿和一双天足，走起来来虎虎生风。

　　不过一些劳动妇女确实比大户人家的女郎生的壮实些，是以，当初萧衍的人并没有觉得“她”很可疑。

　　几步就到了青帷马车旁，直接上了车。

　　偏巧两人不往大街上走，就在小巷子里穿行。

　　就快到香积寺了，前面忽然驶来一辆高大马车，一下子就把小巷子的路给堵了。

　　阿桃撩起车帘，下车对着青帷马车道：“左夫人，您与我母亲约好今日去赏花，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这可不是去赏花的路。”

　　谁知青帷马车里始终不出声，敲了敲车壁，车夫会意，直接掉头。

　　可巷子太小，即使是小马车也无法快速掉头。

　　“左夫人真的不与我聊聊么？可昨日我母亲上门邀您的时候，您可没说您今日有约……”阿桃边拖延时间，边快速来到小马车旁并一把掀开了车帘子。

　　饶是阿桃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车里哪有什么左夫人？分明是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还有着一尺长的乌黑胡子，但他穿着华丽的女装。

　　她这是揭开了什么趣味操作啊？

　　还没等她想明白，另一个“妇人”直接出了手，掐住长胡子“妇人”的咽喉。

　　“滚开，否则我就杀了他。”

　　阿桃立即从荷包里取出弹弓和小石子，闪电般击中那“妇人”的扣住长胡子的手，然后一把拉住长胡子的胳膊往外拽。

　　“妇人”吃痛，只得松开手，长胡子则被阿桃一个用力扯出马车，掉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爬起来就跑。

　　“妇人”这边愤怒非常，直接对阿桃出手。堪堪过了几招，崔瑾便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将所有人都拿下，投到了刑部大牢。

　　崔瑾带走长胡子“妇人”的时候也被惊到了，因为这位正是朝中有名的“美髯公”左全平大人。

　　这件事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本来以为是以左夫人为渠道交换情报，就是怕暗探狗急跳墙将左夫人作为人质，最后让他逃脱，或是失去左夫人这个证人。

　　于是阿桃才想从女眷角度出发，能上马车最好，上不了马车就把左夫人骗下来说话，以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哪成想，这左夫人竟然是左大人自己。

　　阿桃看大哥哥这边完事儿，就跑到平康巷二十五号民宅去找萧衍，那边应该还有东西待发现。

　　没错，刑部这边抓人审人，而萧衍则带着人去搜证据。

　　“侯爷什么都没搜到，仆人都没有，暗道也没找到。”金吾卫首领向萧衍报告。

　　萧衍皱了皱眉头，这么多人全部凭空消失，不可能没有暗道的。

　　“墙体、床下都看过了？”

　　“都一一检查过，没有发现。”首领也十分纳闷儿。

　　“去看看花园。”说着萧衍大步往园子里走去。

　　阿桃来到民宅的时候，一路金吾卫守着大门口禁止人进出，巷子里不少百姓来看热闹。

　　她站在门口良久，觉得有点奇怪，怎么门上的门神图换了呢？这还不到过年啊。

　　不对！阿桃立刻跑到它右边的宅子看，“二十四号”，可下面的小字标着“平福巷”。

　　然后又跑回民宅，往它左边宅子去，大门旁边悬挂着号牌“二十六号”。

　　“二十六号”宅子再往前一间，竟是“二十四号”，再往前是“二十三号”，号数下面的小字标着“平康巷”。

　　而挂着“二十六号”牌子那间宅子的大门上帖着的门神图，就是她发现胡文后第二日踩点看到的宅子。

　　糟糕！

　　阿桃立刻拿出崔瑾的牌子让金吾卫放了行。抓住一个搜屋子的大兄弟问到了萧衍的位置。

　　“走，屋子错了。”她一把拉住萧衍的袖子往外拽。

　　其他金吾卫立刻低头找线索，但是耳朵都向着两人呢。

　　萧衍皱着眉头把衣袖抽了出来，问道：“什么屋子错了？”可脚步没停，跟着她一起往外走。

　　“现在这间屋子是平福巷二十五号，而不是平康巷二十五号。平福巷和平康巷共用这块地方，正好在这里分界，恰好这两个巷子的第二十五号挨在一起……”接着阿桃把她刚刚在门外的发现讲了，“不可能平康巷二十六号过后是平福巷二十四号的！”因为这两条巷子，均有25户。

　　萧衍跟着她走到门外一看果然如此。

　　立刻叫人搜查隔壁那间“平康巷二十六号”，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密室和暗道。

　　金吾卫随着暗道追出去的时候，一群人还没完全逃脱，一番打斗后，四人死亡，三人服毒自尽，两人逃脱，三人被卸掉下巴抓了起来。

　　当晚，刑部对左全平进行第一轮审问，但他心理素质好得很，就算受了刑，咬死什么都不说。崔瑾甚至威胁要烧了他的一把美髯，他瞪圆了眼睛，抖了抖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到天明，刑部尚书看熬了一晚上还是什么都审不出来，便把左全平押回牢房，今晚再继续。

　　萧衍这边倒算顺利，三人分开审问，用了极刑，大部分说的都是实话。

　　不过这三人级别低也没交代出多少有用信息，他们一直在左全平和北陈之间传递情报。只是三人的上线已经服毒自杀，这条线索算断了。

　　有用的消息在于三人对中秋灯会纵火案供认不讳。

　　关于京兆府失踪的那个小吏，三人承认确实是北陈的人，也是他盗走卷册的。

　　只是偷府库卷册的事他们并没有直接参与，只是杀了七名小吏，掩护偷卷册的人逃走而已。至于卷册下落三人更不知情，表示卷册到手后，他们便再没见过那人。

　　兵部主事也并不是他们下的手，但猜测凶手是偷卷册的那人。

　　平康巷二十五号民宅的会议，三人由于级别低也没能进屋旁听，不知道说了什么。

　　只知道北陈有大人物来了建康，具体是谁没见着。

　　让人细思极恐的是，这群人到大齐已经很多年了，最长的正是假扮妇人的房屋被烧苦主，他已经来建康5年，在这里成婚生子。

　　但他们的家人大多无辜，并不知道他们私底下是探子。

　　绿衣女是来建康最短的，只有三个多月，其间确实在各处出卖身体套取情报。

　　次日，萧衍将所有口供、证据以及民宅密室里搜到的东西呈现到明帝面前。

　　明帝十分高兴，夸奖了萧衍后便让其退下，自己在含凉殿好好看那些东西。

　　直到看到记录上书：“密室中有酒菜，酒为玉楼春，小菜为咸水鸭、卤水豆干、糟鸡等十样，杯碗八套……”

　　“卤水豆干。”明帝念叨出声，神色莫变。

　　萧衍回到宁国公府，就听湖笔来报：“女郎早前派赵粉姐姐来说，要是郎君回来了，就请郎君去一趟紫藤斋。”

　　“知道了。”

　　萧衍便在歙砚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往萧怜的紫藤斋去。

　　果然，从窗外看去，两个女郎正在榻上嘀咕悄悄话。

　　赵粉咳了一声，然后和豆绿一起行礼：“婢子见过郎君。”

　　屋子里的两个女郎立马起身走到外间。

　　萧衍换了一身月白色云纹广袖锦袍，看上去更加飘逸出尘，真真是谪仙人。

　　“阿桃，我二哥哥叫你呢。”萧怜拉着好友的胳膊摇了摇，才让她醒神。

　　“呃，萧二哥哥你说什么？”

　　萧怜捂脸，好友这样子实在是太丢脸了！

　　萧衍看了她一眼，和煦道：“那日你是怎么看出来民宅不对的？”

　　其实不是萧衍大意了，而是他本来得到情报就比阿桃晚，那晚上他俩去的时候，看到的是正真的平康巷二十五号。

　　为防止偷听，北陈暗探将二十五号附近两栋都被买了下来，换牌子是他们早就想好的反侦察预案。

　　那晚会谈时就有暗卫发现，附近好像有人来过，暗卫找了一圈又不敢离得太远，并没有找到可疑之人。

　　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众人商议决定，立刻悄悄换了门牌，且让“仆妇”们马上住进了新的“二十五号”宅子。

　　而萧衍让人去盯的时候，就已经是盯错宅子了。

　　今日宅子里的人发现不对劲，立刻从“新二十五号”花园中的矮墙翻到旁边真正二十五号里，再从真二十五号的密道逃走。

　　如此一来神不知鬼不觉，还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等萧衍他们扩大搜索，或者发现其中关节时，这群探子早就逃出城了。

　　哪知道阿桃只看了一眼便发现了宅子的秘密。

　　“门上的门神图不一样。”阿桃道，“我之前去平康巷踩点时，看到的门神图上，左边神荼所持的点钢叉之间的距离是一分，而被搜屋子的神荼点钢叉的距离是一分半。”
　　萧怜瞪大了眼睛：“这怎么看出来的啊？”

　　“看一眼就知道了啊。就像你今日戴的荷包和上次我看到的就不是同一个，哪怕它们看上去布料一样，图案配色一样。最明显的是这次这个比上次那个小了一分。”阿桃得意笑道。

　　萧怜这下是真的服了！上次那个玉兰荷包被她弄丢了，叫赵粉又重新给她绣了个一模一样的。这件事并没人跟阿桃讲过。

　　萧衍挑挑眉：“过目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