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甜》玄橘

22、大鱼

　　进入九月，建康城倏然降温，六郎陪着阿桃出门。

　　在大齐，女郎只要经过家长同意就可以自由出街，并没有那么多的限制。

　　刚到珍馐园下马车，便看到一身蓝色锦袍、拿着折扇的薛元勰，后面跟着李冲、贺兰和马骏。

　　薛元勰上前拱手：“真巧，崔家郎君、崔家女郎我们又见面了！”

　　崔六郎忍住撇嘴的冲动回礼。阿桃则直接翻了个白眼儿，这段时间她只要出门就能遇见他们一行人。一次两次是巧合，五次六次呢？

　　珍馐园掌柜冲出来，看到薛元勰一行人衣着、气度不凡以为是一起的，就都迎了进去。

　　李掌柜抱歉道：“郎君、女郎，实在抱歉，楼上雅间已经预定完了，劳烦各位坐大堂了。这边还是比较安静的。”

　　薛元勰立刻道：“要不我做东，请崔六郎和女郎去醉翁居？”

　　旁边李掌柜脸都绿了，当众拉客离开，过分了啊。

　　阿桃本来也想换到醉翁居去，但听薛元勰这样说，她就不想去了。

　　“多谢薛郎君，不过，我就喜欢珍馐园的菜。你们一行人可以去那边。”说完阿桃就坐下点菜，崔琰也不多话。

　　薛元勰讨了没趣，摸摸鼻子，自顾自在阿桃身边坐下。

　　阿桃刚想撵人，就见萧衍领着萧怜走了进来。

　　李掌柜赶紧迎上去，萧怜一眼看到阿桃，十分惊喜。待众人打过招呼，她就迫不及待问：“你怎么坐在大堂？”

　　阿桃耸耸肩：“忘了预定，来晚了。”

　　“哈，二哥哥定了包间的，一起吧。”

　　那天晚上那事，不知道萧衍有没有原谅她，阿桃没敢直接答应，只侧过头看着萧衍。

　　“二哥哥……”萧怜拉着萧衍的衣袖撒娇，“你看，还有薛郎君他们也在。”好歹是救命恩人呢。

　　萧衍看看妹妹，点头答应，转身上了三楼，看都没看阿桃一眼。

　　萧怜立刻过来挽着阿桃上楼，然后对崔琰和薛元勰说快来。

　　一行人在包间坐好，阿桃这才看到，原来萧家兄妹出来还带了陈云云。

　　此时陈云云正红着脸坐在萧衍旁边。

　　阿桃只觉得一颗心像泡在柠檬醋里，酸上加酸，一时懒怠说话。

　　气氛有点诡异，薛元勰就像看不到一样，夸起陈云云来。

　　“陈家女郎真是秀外慧中，坐在此处让包间蓬荜生辉，萧家郎君如珠如玉，你们二人看着甚是相配。”说到这里，薛元勰还展开扇子很扇了几下风。

　　陈云云听着这直白的话，一张小脸儿红成频婆果，害羞的垂着头，露出一截白嫩的脖子，看上去还真有几分楚楚动人。

　　萧衍貌似是听多了胡言乱语，直对着薛元勰慢慢说出“多谢”两个字便不再开口。

　　唯有阿桃气得不行，什么相配？哪里配？居然还没人反驳！萧衍还说多谢，谢什么？

　　那晚不就是装恐高、装睡觉，然后抱了他了么？她才是女郎呢，她都没嚷着让他负责，这人倒好，记仇记到现在，这么久没见，今日碰上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酸楚一下子变成羞恼。回建康之后她就装世家淑女，可她现在偏不想再装温柔大度。

　　对着薛元勰假笑道：“你知道你刚才说的那话叫什么么？——小黄门议事。”

　　薛元勰诧异的看着她，这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衍直接黑了脸，他果然是小看了崔家丫头，不但敢对他耍心眼儿、污蔑他要亲她，还敢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口无遮拦。

　　坐在薛元勰身旁的李冲则是气得胡子都要掉光了。

　　马骏一头雾水看着李冲，后者侧头跟他说了几句。

　　就见马骏硕大的身子“嚯”地站起来，带得大圆木桌歪斜。

　　“小娘皮，竟敢骂我们郎君是太监，看老子不弄死你。”

　　说着就要向阿桃出手，崔琰闪身护在妹妹身前。

　　一个高大黝黑，一个矮小白皙，此刻两人对峙，谁也不退一步。

　　萧衍抬手，拿起一根竹筷，捏在手里。

　　陈云云吓得花容失色，躲在一边掉泪，萧怜则拉着阿桃的手，坚定站在她这一边。

　　阿桃看着哥哥和好友相护心里流过一阵暖流。

　　包间里的空气有些凝滞。

　　“哈。”薛元勰突然拿折扇拍着手，高兴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这句话一出打破了僵硬的氛围。

　　薛元勰一手推开目眦尽裂的马骏，对阿桃道：“你直接说无稽（鸡）之谈就好了嘛，害我猜了好久。你这女郎说话果真有点意思。”

　　阿桃撇撇嘴冷笑：“哥哥不在家。”

　　“什么？”薛元勰傻了，这又是什么？

　　萧怜笑着接话：“哥哥不在家——少来（嫂来）。”

　　几息之后薛元勰才联系上下文贯通，哈哈大笑起来。

　　马骏一脸不可理喻，李冲面色难看，贺兰依旧面无表情，萧衍则放下筷子。

　　无人理他，也无人再说话。众人各怀心思，在这极度尴尬的氛围中吃了一顿饭。

　　吃完饭阿桃和萧怜去西市逛街，陈云云、崔六郎和萧衍陪同。薛元勰也非要跟着一起去，马骏忍不住拉着李冲道：“先生你看少主……”

　　李冲摇摇头，无奈道：“那日晚上，少主就说‘见色忘义’，你就别再劝了，反正没多少日子我们便要回去。”

　　马骏叹口气，拧着眉跟上去。

　　阿桃和萧怜走进一家布匹店，掌柜的见众人衣料华贵，立刻抱出最好的料子。

　　刚刚发泄过一场，这会儿又见着漂亮的布匹，阿桃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此时衣料铺子的斜对面，有一个卖首饰的小摊。

　　一对衣料普通的青年男女站在摊前选首饰。两人应该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日常偶尔约会在大齐很常见。

　　只见女郎拿起一支桃花钗，又想选了一朵牡丹珠花。蹙着细眉，噘着嘴问未婚夫君：“到底要哪个呢？”

　　那郎君憨憨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把两个钗插在自己头上，道：“你这样看更直观，喜欢哪个就选哪个。”

　　未婚夫君这滑稽样子让女子羞红了小脸，最终选了那朵牡丹珠花。

　　郎君高兴地付了钱，伸手取下珠花给心爱的女郎戴上，然后两人相偕离开。

　　“我以后也要嫁个这么贴心的郎君。”萧怜痴痴望着男女的背影道。

　　阿桃捏捏好友的脸，笑道：“放心，定然会的。”

　　薛元勰撇撇嘴：“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不就插个钗么？又不是扮女郎。”

　　萧怜看了一眼他道：“不敢奢望薛郎君扮美娇娥逗夫人开心，只要以后薛郎君多疼疼你夫人，少纳几个美人儿便好。”

　　这世间的男子能像自家父亲这样，只有母亲一个，那才是真的好。家里的两个通房丫鬟自动被萧怜忽略了。

　　阿桃听了这话笑了笑就回身选自己的衣料，没管萧怜和薛元勰打嘴仗。

　　半个时辰后，众人走出布匹店分道扬镳。

　　阿桃看萧怜先一步上马车，然后陈云云才上去，萧衍翻身上马，这才吩咐车夫回卫国公府。

　　望着车里的水色布匹，阿桃突然福至心灵，旋即脸色大变，立刻叫停马车。

　　崔琰忙骑着马过来问何事。

　　“六哥哥，快，我们去宁国公府。”

　　崔六郎不明白妹妹在搞什么，但看她一脸焦急的样子，肯定有要事，便策马先去追萧衍。

　　众人在一个偏僻无人的巷子口停下。

　　阿桃掀起车帘对高头大马上的清俊男子道：“萧二哥哥，我想到了。”

　　萧衍几乎没有迟疑，立刻下马，上了卫国公府的马车。

　　车里多了一个高大的人，空间顿时小了不少。

　　“萧二哥哥，你那天说，那胡姓商人的宅子里只有仆妇出门采买，且前些天那仆妇只在途中载过一个马车坏了的妇人对么？”

　　萧衍点点头，盯了这么久确实没什么有用发现。

　　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怎么交换的情报，胭脂巷的暗点已经被发现，而他们并没有去新的接头点。

　　“那你的人查过那个马车坏了的妇人么？”

　　“查过，并无可疑。”

　　那妇人是去城外的兴化寺上香，仆妇不出城，只将她载到城门口便放下了。此后妇人又在城门口的车马行租了车去兴化寺上香。直到上完香出来回家并无不妥之处。

　　“可万一，那个妇人是个男人呢？”

　　萧衍一愣，想了想道：“你是说，是失踪的那个苦主？”

　　“没错，你们不是到处找都没找到么？我听大哥哥说起过，那苦主面白须多，胡须多就是最好的掩饰！若是再白一点，个子矮瘦一些的话……”

　　后面的话阿桃没有再说，可萧衍已经听懂了，暗线回报，苦主确实身材和他老婆一般矮小，若是这种人办成女人，的确很容易躲避追查。

　　“我明白了。”说完萧衍下了马车，先一步策马回了宁国公府。

　　阿桃长舒一口气，希望她的猜测是对的吧。

　　幸亏当初萧衍的人多长了个心眼儿，跟着那妇人回到家。这次只需要死死盯住那个妇人就好。
　　几天后，民宅那边没有动静，妇人却有行动，以同样的方法搭上了户部郎中左全平家女眷的车。

　　萧衍没想到扯出了一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