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甜》玄橘

122、再见

　　“是，那就劳烦康大哥跟王爷表明心迹，咱们兄弟的命是王爷的，可为他和王妃去死，只是并不想……”老三哽咽道。

　　“我明白，我这就去跟王爷说，放心，王爷是讲道理之人，不会强迫咱们的，再说咱们就八、九个人，南宁哪里差我们几个。”康树爽朗道，他丝毫不怀疑郎君的为人，便去了王爷的书房等着。

　　今夜的萧衍高兴，在席上喝了不少，此时他脸颊微微泛红，但双眼明亮依旧。

　　这是康树第一次见到萧衍的真容，出了洛阳城后萧衍和阿桃便不再易容，但赶路的时候故意涂黑了肤色，整个人灰尘扑扑又穿的是粗布衣裳没机会打理，十分容貌都被掩去三四分。

　　而今，萧衍芝兰玉树的脸上带着浅笑，穿着深松绿的圆领窄袖锦袍，头戴玉冠金簪，身子斜靠在凭几上，露出几分慵懒和随性。

　　康树哪曾见过这样的世家郎君？他曾以为柳叶巷子的陈郎君已经是人中龙凤，这才知其本来面容更是惊为天人，这样的人如乌金耀眼，若是能留在其身边才好。

　　他有些自惭形秽，但还是呆呆地不愿移开目光，因为魏王殿下的一举一动都是这么优雅无双，这么自如好看。

　　萧衍直起身子喝了阿桃遣人送来的醒酒茶，苦涩的味道让他少有不适，按着眉心道：“你们不愿意？”

　　康树回神，噗通跪下去，低下头做好挨骂的准备——他料着王爷不会勉强他们，但估摸着还是会得一顿责怪。片刻后，没听到意料中的斥责，而是听见了王爷的笑声。

　　“本王就知道你们会不愿，没看错人。你去叫他们来，本王有话说。”

　　康树和八兄弟走出书房时，都还有点怔。

　　最小的老八道：“哥哥们，我没听错吧？王爷说让咱们参军，然后带咱们去打秦州的莫折耳？”

　　莫折耳出身秦州，是北陈的一员胡人将领，本来他在平五镇暴乱的朝廷军中，没料到他却趁机反了大陈，逃回秦州的上野城自立称帝。

　　“那这样说来，我们便不算是帮着南宁攻打大陈咯？”老六激动道，“对啊，莫折耳可是个叛徒呢，打他便打他。”

　　其余兄弟终于醒悟过来，这样一来既圆了自己的梦，又能不违背自己的原则，王爷煞费了一番苦心。

　　这一夜，康树和八兄弟胸中的热血就要沸腾而出，均不能成眠，傻笑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才累极睡去。

　　天光大亮，阿桃翻了个身，身边的萧衍立刻醒了。

　　他搂过妻子，捏了一把她的软肉，阿桃瞬间睁开眼，“捏哪儿呢？罚你十个亲亲。”说着便嘟着嘴要亲上去。

　　萧衍捧着她的小脸狠狠亲了十下，再拉了拉铃铛。

　　外间的丫鬟听到动静，这才开门鱼贯进来伺候。

　　她们是林氏和朱晚娘那儿的丫鬟调过来的，都是第一次见到魏王和魏王妃。王妃好看在意料之中，崔家的人相貌都非常好。但她们没想到魏王殿下竟这般好看，尤其那中衣松垮地罩在身上，微微露出白玉也似的胸膛，还能看出看阔的肩膀和精瘦悍窄的腰身。

　　几人纷纷羞红了脸儿。为首的秋霜胆子大，上前来与欲帮殿下穿外裳。

　　萧衍伸手隔开她的手，淡淡道：“伺候王妃。”说着自己拿着衣裳去了屏风后，看都没看丫鬟们一眼。

　　春雨撞了秋霜一下，秋霜这才回过神，碰过唾壶去伺候还在床上的王妃。

　　穿戴好的阿桃坐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一头青丝暗道：梳了三年的女郎头，如今要换回妇人头还有些不大习惯呢。

　　“梳个简单的吧，快些。”

　　梳头见长的夏风从善如流，拿过玉梳开始为王妃通发。

　　夏风很是羡慕，这样好的头发，浓密色乌，如缎子一般丝滑又有韧性。王妃的发质好，她梳得很快，一个简单的单螺，被她梳得婉转风情。最后夏风抹了一点点桃花头油将倒长不短的额发给篦了上去，露出王妃光洁饱满的额头。

　　阿桃很满意，赏了她一角银子。

　　她对着铜镜前后臭美一番，又在百宝螺钿妆匣子里随意捡了三支赤金镶嵌红宝石簪子插上，再选了两个祥云鬓掩压发即可。

　　今日她穿的是荷茎绿色衣裙，配上赤金、红宝石，大开大合的撞色，唯有五官大气明媚之人才能驾驭得住。

　　萧衍穿的也是荷茎绿色底宝相花纹的广袖锦袍，从屏风后转出来时，莫说几个丫鬟，就是阿桃都被他给惊艳住了。

　　也就一瞬，她立刻奔过去，搂住郎君的窄腰，吃吃笑道：“我的郎君真好看。”实在是太长时间没看到这般具有林下之风，欲飘然成仙的萧衍。

　　屋里的丫鬟再次红了脸，王妃竟是这么大胆的么？这样的话都敢说。

　　可殿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丫鬟们赶紧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半晌，王爷和王妃都没有做声，秋霜悄悄抬起目光，她竟然瞧见……王妃垫着脚伸着嘴儿向王爷讨要亲吻。天爷，王妃私下里竟是这么主动的女郎！魏王殿下还就喜欢这样的？

　　萧衍就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但那惊艳、深藏爱意的眼神无疑让他很受用，少不得是要奖励她的，见丫鬟们都低着头，他便在她的红唇上轻轻一啄。

　　阿桃得了好处自然高兴，便放开了萧衍，拉着他在妆台前坐下，亲自为他梳头。

　　曾经她不会，但在北陈做了三年，已经能很好地完成这项事。

　　满头乌发篦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再将羊脂白玉簪插进冠里，束发完成。

　　阿桃将下巴搁在萧衍的肩膀上，二人的目光在铜镜里相遇，她道：“我是不是有个花钿会更美呢？”

　　萧衍哪儿听不懂她的暗示？起身换她坐下，拿起妆台上的蟹脚笔，沾了沾朱瑾色的胭脂，在阿桃的额头点出三瓣莲花，正好合了她的荷茎绿的衣裳。

　　阿桃夸张道：“古有张敞画黛眉，今有魏王点花钿，我满足了。”

　　萧衍噗嗤一声笑，摇摇头，伸出手：“走吧，贵儿和荷叶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阿桃一听，将白嫩嫩的小手放入他的大手中，相偕去到花厅。

　　这自然也是贵儿和荷叶第一次见到自家郎君和夫人的日常模样，一时愣在原地，连行礼都忘了。

　　原来竟是一对儿神仙般的人啊！想当初她还为子婳担心，生怕郎君娶了正妻会冷落她。念起这件事，她便尴尬地涨红了脸，他们二人那时候跟其他夫妻本没两样，甚至更恩爱，自己浑然没想到，实在是傻透了！

　　从他们进入沘阳城府衙起，知道了郎君和女郎的真实身份就觉得自己踩在云里，浑身轻飘飘的使不上劲儿。

　　而今亲眼见到了这富贵，才觉得有了一些真实感。

　　阿桃咯咯咯笑起来，荷叶回神，忙拉着发愣的贵儿一起跪下。

　　“婢子和贵儿是来向郎君，不是，是向殿下和王妃辞行的。”

　　阿桃使了个眼色，秋霜上前扶起荷叶两人。

　　萧衍道：“主仆一场，我已经修书去马头城告知陈慡你们俩的事，届时他会为你们的婚事做主。这里是本王和王妃给你们的贺礼。”

　　小厮将一个黑漆匣子拿给贵儿，贵儿和荷叶眼眶微红，给二人磕了三个头，这才上路。

　　王妃在鲁阳送了荷叶五十两嫁妆，如今殿下又送了五十两贺礼，小两口已经有一百两积蓄，并且还了他们卖身契，以后都不用再为奴为婢，这些钱也足够他们开一个小铺子过得衣食无忧。

　　贵儿和荷叶是真心感激，他们终身都会记着这个恩情，在马头城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绝不辜负殿下和王妃的好意。

　　下午，萧衍收到飞鸽传书，秦沧逃脱了。

　　阿桃瞠目结舌，论逃命还属秦沧，他那个狗鼻子实在是太灵，稍微有哪里不对劲就能率先嗅到，然后立刻逃离。

　　这种本事，让阿桃和萧衍都不得不服。

　　“早该料到他如此奸诈的。”萧衍有些郁郁，毕竟他以为邓天穆会动手弄死秦沧，就算秦沧先一步逃脱，他在城外还安排了人手，没想到当了几年胡太后的面首，他的一身功夫倒是没有落下，否则也不可能逃脱。

　　“罢了，你也不知他功夫到底如何啊，下次咱们定然不轻敌，派高手伏击。”阿桃宽慰道。

　　萧衍笑笑，只是这笑意没有到达眼底。能在他手上逃走的人实在是少，这秦沧居然能跑两次，也是个人才，下次定要亲手手刃此人。

　　萧衍和阿桃没有打算在沘阳城多留，他们还要前往雍州。

　　五日后，萧衍带着阿桃向崔二郎和崔三郎及两位嫂嫂和三个侄儿告辞。

　　“阿桃，照顾好自己，呃，也照顾好殿下。”二郎崔瑜本来只想让妹妹照顾好自己的，见萧衍在旁边，连忙又添了一句。

　　阿桃自然听出来了，噗嗤一笑，“嗯，二哥哥也要照顾好自己，就别担心我了，阿娘不是在雍州么？有阿娘在你就放心吧。三哥哥也是，战场上要小心，保重身体最重要。”

　　崔玶点点头，见妻子、嫂嫂和妹妹眼中含泪，忙打趣道：“想不到当年那么小的丫头如今都这么大了，见天儿扯着我出去打马球、打猎，现在还会叫三哥哥保重身体。”

　　阿桃抬手拍了三哥哥一把，又拉过三个小侄儿，一人“啵”了一口。

　　小翎郎摸着脸儿道：“姑姑的口水弄到我脸上了。”

　　众人哈哈大笑，阿桃闹了个大红脸，伸手捏了捏翎郎的小嫩脸。

　　“殿下，妹妹就交给你了。”崔二郎伸手拍了拍萧衍的胳膊，阿桃出嫁时他没能回建康是他的遗憾，如今，他终于能把这句话给补上了。

　　阿桃鼻尖一酸，眼角微红。

　　“舅兄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桃的。”萧衍肃然道。

　　“好，明年再添个小外甥就更好。”三嫂朱晚娘快人快语。

　　阿桃不仅没羞，反而点点头，“争取明年！二哥哥三哥哥贺礼可要事先备好哦！”

　　众人一扫离别愁绪，齐齐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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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走陆路到襄阳，萧衍怕阿桃太累，便在襄阳城萧府修整了一日再上路才到苍岚城

　　正值夏末，苍岚城里一片新绿，这是阿桃第一次离开这里这么久，再见之时，心境大不一样。不同于建康的柔美璀璨车水马龙，也不同于洛阳的八街九陌人声鼎沸，苍岚城只是一个略显破旧、寂静、灰淡的边塞小城，而这座城，同样有着其他地方没有坚韧与峭拔。

　　萧衍握紧她的手，看着妻子一脸欣喜地跟他讲着小时候的事，心尖蓦地一酸。

　　阵阵马蹄声靠近，正是来接女儿女婿的崔良恭和谢氏。

　　萧衍和阿桃正要下马，看着对面谢氏在马车还没停稳时就掀开了帘子要下车，差点被摔到马车下，亏得崔良恭及时扶住了妻子才有惊无险。

　　“阿娘。”阿桃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也是还没勒住马就急着往下跳，乳燕一般扑进谢氏的怀里。

　　“诶，娘的儿，娘的囡囡。”谢氏紧紧箍着阿桃，哭得泣不成声。片刻后，忽然想到什么，开始抬手拍打她的背，“你个狠心的东西，一走就是三年，还不告诉我们准信儿，要不是你爹说你没事，你可要急坏娘了。你个坏东西，三年也不写个信回来。别人都说女儿家是父母的小棉袄，可你瞧瞧你……”

　　说起这事阿桃就心虚，哪里敢反驳，只得忝着脸受了母亲的夺命连环掌，佯装疼痛的龇牙咧嘴。其实真没打痛，就是啪啪的声响听着骇人。

　　不过萧衍不这么想，方才下马就惊吓了他一次，这会儿脸色沉沉地上前将妻子拉到身后，带着歉意站在谢氏面前揖道：“请岳父岳母责罚小婿，都是小婿自负自私一意带走阿桃。阿桃为小婿的安全计未能及时传书回来，都是小婿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