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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有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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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母后你瞧,他的小嘴儿在动。”薛恪完全没注意到母后神情不对,他不错眼儿地盯着儿子,一点小动作他都觉得无比新奇。
神色阴郁的胡太后没说话上前揭开小皇子的包被,屋子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只是薛恪还是被惊到后背湿透,脸色大变。
这,怎么会这样?不、不是说是小皇子么?
“从今日起她就是小皇子。”胡太后冷声道。
“不,不,她明明是……”
“糊涂!”胡太后低吼着打断儿子未说出来的话,“如今大陈风雨飘摇,各地暴乱四起,洛阳的政令还压得住那些刺史和藩王么?若是你有了血脉,大陈江山得以永续,这意义就不一样了,你不懂么?”
薛恪一时之间乱了主意,可母后说得确实在理,如今的大陈是个什么样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项政策下去,出了洛阳便难以推行。
就连上次禁军哗变,最后还要他和母后来做妥协。
“可,可她怎么办呢?她长大了就瞒不住的啊。”薛恪看着怀里打着呵欠的小婴儿,实在是心疼。
胡太后冷笑道:“你以为哀家不心疼么?这是哀家的孙女!可有什么法子呢?她好歹能瞒到十岁吧,难道十年你和皇后还不能生出个皇子?”
母后已经对外宣布她是皇子,目前改不了也不能改,薛恪摇摇头,内心决定给她更多的宠爱,让她一生无忧。
可他没想过,等真正的皇子出生后,她还能恢复公主身份?按着宫里的老法子,她多半会“病逝”。
见薛恪答应下来,胡太后松了一口气:“皇后那里,你好好跟她讲清楚道理,别让她脑子糊涂做出什么出格事来。”若实在讲不通,她不介意换个儿媳。不过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说完也不管陛下应不应,便出去叫孩子的乳母来说话。自然是威逼利诱外加恐吓,三两下乳母就大汗淋漓磕头求饶,表示自己绝对守口如瓶。
胡太后没看乳母一眼,径直回了涵春殿。
次日,整个北陈都知道陛下有了皇长子。这一招确实不错,起码洛阳的人心是稳定了很多,外面有些蠢蠢欲反的人,也选择暂时不动。
而为了更好地瞒住皇长子假龙真凤的身份,胡太后以此为借口开始处理薛恪和苏皇后身边的人。
随着陛下长大,自己的心思越发多起来,自从他瞧见胡太后养面首起,母子关系便大不如前,后来让他又瞧见过几次自己与面首相处,再加上“皇长子”之事,母子情分所剩无几。平日里除了朝政外,陛下甚至不想和胡太后多说一句话。
胡太后一开始还伤心,后来跟面首打得火热,再加上朝廷事多,她也懒怠费心去哄怎么都哄不好的儿子,索性放弃。
他大了,有自己的妻,不理解她便不理解吧,左右她自认为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不可能连最后的快乐都舍弃吧?她是他母亲,可更是一个女人呢。
自然,胡太后也想保住自己的地位——辅政太后啊,这个权利可真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就在这表面风平浪静的时刻,洛阳一封书信被送去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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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刺史邓天穆刚回到刺史府,坐在书房不知想些什么。
三十多岁的邓天穆到了一个郎君最好的年纪,虎目深邃,高大健硕。
他食指弯曲,敲打在书案上,北方五镇发起反叛,氐部在秦州称帝,羌部也造反,其实他这个羯部和鲜卑部的混血儿也想反了。本来就是胡人,本来骨子里就流着不羁的血脉,缘何偏偏要学汉人那套?若是汉人那套行得通,还会被他们胡人赶出中原偏居南方一隅?当真是笑话。汉化几十年什么都没学到,倒是许多人成了不善骑射只会奢靡享乐的废物。
邓天穆长吐一口气,可惜他一向自诩“忠臣良将”,真反叛了岂不是打脸?当年的保命口号现在竟把自己给禁锢起来,这个局该怎么破?
“将军,洛阳的传书。”下人呈上一封书信。
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邓天穆微微一笑,挥退下人开始看信。
果然,信是他在洛阳的好友廷尉袁凡写的。
袁凡与邓天穆关系深厚,这封信的内容是说他一心想要与邓天穆一起挥军南下东进,平定那些叛乱。
看完信,邓天穆叹口气,摊平纸给好友写回信。
五镇暴乱之初,他便上书给洛阳,请求带兵去平叛,谁知胡太后那妇人心眼儿多,三次驳回他的上书,就是不让他出晋阳,他能如何?只能静待时机。
胡太后手握大权之后做过很多糊涂事,这件事是她做的难得的正确决定——她曾经在洛阳见过邓天穆一面,他那双眼睛一直乱看,而且那眼神仿佛能把人的所思所想看透。她有她妇人的直觉——邓天穆此人,不管他的话说得多漂亮,行为装得多像忠仆,但定然是个有野心的,那她又怎么会交给他兵权和出兵理由呢?
只是没人料到,很快,邓天穆便有了出兵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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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自从有了皇子,便多数时间都在享受天伦,而今,突然发现自己和皇后宫里的宫婢、内侍一个个都消失掉,心中老大不满,但消失掉的大多是外围伺候的,他倒也能忍下去不发作。
只是这次不一样,当苏嬷嬷的尸身摆在中宫时,苏皇后当时就晕了过去。
太医施针后,苏皇后悠悠转醒,想起将自己从小奶到大的乳娘,本来可以回家荣养,只因放不下自己孤身进宫这才跟来的,可现在只剩下一具冷硬的尸体,不禁大感悲恸。
“陛下,您是大陈的陛下,如今也是钊儿的父皇,我是大陈的皇后,可我连自己的乳娘都保不住。她、她根本不知道钊儿是……”
苏皇后哭得泣不成声。
说苏嬷嬷是自己失足掉进湖里溺死的,而湖边却有第二个人的脚印在呢。这些人当她是傻子么?
苏皇后的哭诉一句句敲打在薛恪的心上。
是啊,他是大陈的陛下,他已经十七岁,已经当爹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事事听话的三皇子薛恪!
虽然胡太后说这是为了防止小皇子的身份泄露,可如此大张旗鼓地铲除他和皇后的人,实在是太过分,且如苏嬷嬷这种孤身进宫的忠仆怎么会出卖主子呢?
“你别哭,好好坐月子。放心吧,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薛恪替她拭掉眼泪,紧握苏皇后的手,坚定道。
可还没等给苏皇后交代,薛恪自己贴身内侍就死于非命。
从这时起,陛下心中再次升起那个曾无数次被按下去的念头——他要摆脱太后的控制,要重新掌握权利,否则他连身边的人的性命都保不住,何谈其他?
思来想去,他决定给并州刺史邓天穆发去一道密诏。
可看着眼前写好的密诏,他内心涌起强烈不安。
这日,他心不在焉地逗哄了一阵钊儿,就叫乳母把孩子抱出去玩。
等整个宫殿都安静下来,陛下才道:“朕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朕召邓天穆率军入洛阳,迫母后还政于朕……”
苏皇后脸色大变,手上的甜汤碗“啪啦”一声摔碎在宫毯上,她双手紧抓着他的双臂,颤声问:“陛下已经发出诏书了?”
薛恪没说话。
“陛下,您怎么能如此糊涂呢?母后再怎么样也不会害您的啊。可邓天穆此人您就这么信得过?”
苏皇后一句话点醒了薛恪,他自问:邓天穆可信么?此时,他的脑子里闪过邓天穆的上书、奏折等,一切都在诉说他有多忠诚。
“应该,挺忠诚的罢。”薛恪轻飘的话语与其说是在安慰苏皇后,不如说是在安慰他自己。
“不,陛下,快,快去追回诏书,您想想看,若是邓天穆忠诚的话还好,他若是奸人,可不就相当于给他打开了洛阳的大门么?陛下,这个不能赌的,想想之前蠕蠕那郁拔龄破郎之事。您就不怕邓天穆迫了母后下一个就是迫您了么?”苏皇后急忙劝道。
她是真不知陛下为何会如此糊涂,五镇暴乱仍未平息,前车之鉴尤在,引狼入室之事难道还要再做第二次?
薛恪悚然一惊,背上冒出冷汗,是了,他怎么如此愚笨!上次郁拔龄破郎说得那么好听,可后来呢?自己大度让他避祸,他居然在大陈行烧杀抢掠之事。三万残兵都能如此嚣张,更何况并州强军?
薛恪当即疾步回到正福殿,在一堆折子中翻出藏起来的密诏。看着火盆子里的火将最后一点密诏吞噬干净,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瘫在龙椅上一动不动。
幸亏,幸亏没有送出去,还来得及。
少年陛下逐渐褪去婴儿肥,轮廓变得清晰,此时他因侥幸而涨红着脸,目光扫到龙案边那昂首朝天舞爪腾云的金龙立饰时,神情中的庆幸被漫上来的迷惘所代替——这偌大的大陈,千疮百孔的江山,总是抓不住的皇权,他到底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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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太后这边根本没有发现薛恪的一系列反常动作,她有自己的难处。
她生过孩子,太明白怀孕的这些征兆,不用请太医看都能笃定。但当李太医确诊之时,她不知是何感受。
高大俊美的郎君走进涵春殿,胡太后苍白着脸看着他,平时妩媚的眼而今尽是黯然。
“娘娘怎么了?”定然是发生了大事,否则太后不会让他星夜入宫。他自从当官后就被赐了宅子住在宫外府邸里。
胡太后听见情郎温柔的声音,她心中陡然一松,是喜还忧道:“哀家,哀家有孕了。”
秦沧一惊,随之而来的是狂喜!
“是,是我的吧?我、我要当爹了?”他一下子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胡太后除了秦沧之外还有几个面首,只是那些个都是偶尔宠幸一下,秦沧才是她比较稳定的伴侣。
这个孩子确实是秦沧的,她跟太医确定过日子。
秦沧是真的十分高兴,他出身寒门,父母早亡,本以为这辈子出头无望,又因运气好被选入南前齐禁宫作为刀敕。当刀敕时虽然风光,可到底是伺候皇帝,也不可能有后代,更不敢背着皇帝乱来。
他都不知他何时能完成父母临终遗愿——娶妻生子,延绵子嗣。
没成想逃到北陈后,意外认识了胡太后,被她从宫外接到宫内,享尽荣华富贵不说,还让出身尊贵形貌昳丽的胡太后给他生孩子。
这实在是……太他娘的惊喜了!想不到他秦沧也有如此造化,上天终究是待他不薄的。
秦沧一手搂过她的膝盖弯,一手搂着她的纤腰,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再谨小慎微地将她放到床上,拉过锦被盖上。
又转头去将内殿里易撞到人的东西收起来。高大的身影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会儿想起来收捡这个,一会儿又挠挠头,应该是想不起还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这与他一向精明的脾性完全不符,甚至显得有些……傻气。
可就是这副呆傻模样大大取悦了胡太后,上次她怀孕,先帝虽然高兴,却不曾如此,只当她是一般嫔妃那般。而今,在这个郎君脸上,她看到了真正的欣喜若狂、视若珍宝的眼神。
如胡太后这样经历过各种繁华的妇人,更是明白这种爱重的难得。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留下这个孩子。
因为她知道,这个郎君是把她当成了他的妻在疼爱。
是啊,妻!以前,她只是妾。
未几,郎君陡然想到了什么,瞬间白了脸,忙转身,冲到她的床前,紧握她的手:“阿、阿华,你,你可以为我留下这个孩子么?我知道这很难,可,我想当父亲,想要一个我和你的孩子。陛下那儿,咱们瞒住吧。我求求你,我、我已经二十六……”
阿华,是她的名字。他总是在他们极尽欢爱时会叫。
郎君眼中含泪,里面的赤诚、祈求、期盼灼痛了她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