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甜》玄橘

114、皇子

　　东宫。

　　荀氏将聪郎哄睡之后回到正殿伺候太子梳洗，趁机找点话题聊。

　　“殿下，魏王和魏王妃是被陛下安排了别的事么？怎么妾身瞧着，陛下不像是在生魏王的气呢？”

　　太子萧律正闭目养神，听她这么说，随口便道：“守着宗祠是大事，再说了就一个妇人而已，父皇这也气了两年，倘若还气，岂不是肚量狭小？”

　　荀氏讪讪笑道：“妾身哪里是这个意思呢？”

　　“不是这个意思就别问，该你知道的孤不会瞒着你，不该你知道的，你最好少打听。”萧律睁开眼，一双眼如鹰隼般盯着太子妃，他不笑的时候总是显得有几分阴鸷。

　　荀氏心中一跳，忙跪下请罪。

　　萧律倍感扫兴，睨了她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荀氏的贴身宫婢跑进来扶起主子，小声道：“殿下往书房去了。”还好没去那些小妖精那儿，正值年关，若是太子要打太子妃的脸面，那以后就真的难了。

　　荀氏咬着唇，恨声道：“下次荀家再递帖子来，统统给我退回去。”

　　宫婢不知这是为何，却也知道不该多问，只点头称是。

　　萧律来到书房，莫如春已经在这里等候。

　　“殿下，魏王殿下是否要回建康了？”

　　阴郁的表情被收起，换上一副笑容，“他也离开建康两年了，怪想念的。”等那小子回来定要一起打马球。

　　莫先生见太子一脸怀念且兴奋的模样，叹气道：“殿下您什么都好，就是太淳厚。”

　　说皇家人淳厚？萧律一愣，莫老头这话到底是夸奖还是贬低啊？

　　“自然是夸奖殿下的。只是，魏王殿下回来建康，这就是个不世之功了。”莫先生沉吟，“殿下可想好了对策？”

　　“这是二郎该得的，孤需要什么对策？”萧律皱眉。

　　去北陈做探子不是人人都敢的，更何况他一个亲王。放弃荣华富贵带着王妃去那边过苦日子，还要东躲西藏唯恐被人发现身份，这是在刀尖上讨生活。

　　莫先生摇摇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魏王立功回来，那不就成大威胁了么？

　　萧律收了笑，眼底的阴翳一闪而过，但还是不动声色道：“孤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事即可，什么威胁不威胁的你莫要胡吣！父皇做事是最讲规矩的，二郎也是守礼之人。”

　　“可殿下，这不是国公爵位，而是皇位。”

　　莫先生的话他懂，皇位和一般爵位传承可不一样，是可以立贤的。可难道他不贤么？还是这老头认为萧衍比他更贤能？萧律一双鹰眼狠狠盯住莫如春。

　　莫先生骇了一跳，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忙找补：“殿下自然是最贤德能干的，您掌着兵部和户部的事，都是做得极好的，陛下和朝中上下都这么说……”

　　“那不就结了？少想别的，父皇心中有数。”萧律话中有一丝不耐烦。

　　话是这么说，但当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心中还是有些复杂，二郎回来他高兴，哪怕他俩从小不大能玩到一处去，喜欢的东西南辕北辙，他还经常欺负他，不过兄弟情分是真有的，且二郎也很有义气有担当。若是他能一心一意辅佐自己，倒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不是不能棠棣情深下去，以后在史书上也能留下一笔。

　　倘若二郎有其他想法，他该怎么办呢？

　　莫如春讪讪回到院子，小厮说杜先生来了。

　　他赶紧打起精神，进屋跟杜先生问好，“先生这么晚了来找在下，可是有什么要事？”

　　杜溺清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道：“魏王要回来了？殿下有何打算？”

　　莫如春把萧律的话学了一遍，杜溺皱眉：“这样怎么行？就算魏王自己不想，他身后也有大把人推着他走的，更何况魏王不像是没有野心之人。殿下还需早做防范为好，你多劝劝殿下。”

　　莫如春点头称善。

　　送走杜溺，他靠在门框上发牢骚：我怎么没劝？劝得差点把我自己给点了火，殿下那性子是别人能劝得动的？光会说，有本事你自己去殿下面前劝劝去，瞧殿下不给你脸色看才怪，就知道叫我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骂了一阵，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莫如春也不禁想，这是皇位，难道魏王真的就没想法么？太子又真的不视魏王为威胁？

　　柳叶巷子里的阿桃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萧衍没办法回答。

　　“对于皇位我有兴趣，却不一定非要坐上去。现在，我只能说父皇觉得我更合适，那我就争取，若是他觉得大哥更好，我就辅佐大哥。”

　　毕竟萧律在处理政事、用人协作方面是出色的，只是军功上没什么建树。当然，若是让他去打理朝政，他也自问不会比任何人做得差，甚至会更好。

　　阿桃心中有数了，抱住夫君笑道：“不管你当王爷还是陛下，反正你只能有我一个人！否则……”

　　“否则如何？”

　　萧衍话音刚落便皱皱眉，因为他蓦地感到大腿之间一凉，妻子伸出小手竖起食指和中指，两指开合数下，再准确地夹住那儿，娇笑着吐出一个字：“骟。”

　　萧衍：“……”

　　“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阿桃诧异，她是如何说的？

　　“你说我要是始乱终弃你就和离，怎么现在就变成骟？”萧衍说出这个字都觉得腿间一软，某样东西直接缩了进去躲着。

　　阿桃无语，要是他再进一步，她成了皇后还能和离么？

　　“我当了皇后却不要你了，你脸上好看？为了大宁的颜面，我只能忍辱负重勉为其难地继续和你过日子，但是我又看不得听不得那些事，可不得用点手段么。”

　　萧衍：“……”

　　当真是“好委屈”他的皇后啊，趁着还不用考虑那些事，他决定先收点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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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年就这么过了，正月十六，大朝会日。

　　昨夜闹得有些久，萧衍起得晚了，阿桃抱着被子起身给他易容。呵欠打得两滴眼泪挂在卷翘的睫毛上，看着好不可怜。

　　萧衍边穿衣裳边逗弄她道：“去，给我打盆水进来净面。”

　　阿桃撇撇嘴拿着木盆开了门递给荷叶去打水。

　　有了热水，阿桃给萧衍修饰着眉毛，他问：“怎么了？一直鼓着腮帮子。”

　　哼，还好意思问怎么了，两年前她说要当他的丫鬟，他怎么说的来着“我如何舍得使唤你呢”，可刚才呢？“去，给我打盆水”，这待遇相差十万八千里。

　　阿桃翻着白眼儿“啧啧”两声：“果然是刚成亲的时候和成亲几年后的待遇大不一样啊。难怪是糟糠之妻！”着重“糟糠”二字。

　　听着她的酸话，萧衍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阿桃也跟着笑，旋即拍了他一下：“别动，一会儿眉毛一边高一边低可别怪我。”

　　萧衍不敢再动，但脸上和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他伸手揽住女郎的纤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这是成亲第三年，这三年中，萧衍笑的次数比前面二十余年加起来还多，当年他就知晓和这女郎过日子一定会有趣，可不知会如此有趣。

　　“有趣是吧？我也觉得自己每日都很开心呢。”阿桃总是不吝啬地夸奖自己的夫君，“别人敢想和不敢想的日子，我都过了，还是和你一起，这种夫唱妇随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说完，她亲了一口在郎君的额头。

　　某人的心尖尖软得一塌糊涂，那股子甜酸的劲儿，让他忍不住将人拉到腿上坐着狠狠腻歪起来，星火足以燎原，更何况此时天还黑沉。

　　只有贵儿看着天色着急，平日里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半路上了，忙叫荷叶去催催郎君和小娘子。

　　荷叶知道他们早就起身，这会子在做什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可委实不能再耽误下去，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敲门提醒一下。

　　屋里的阿桃听到敲门声倏然惊醒，赶紧将埋在她胸前的人推开，站起身拢上衣裳叫他快走。

　　萧衍意犹未尽地捏了一把颤巍巍的小白兔，这才整了整衣襟往外走去，刚到门口，又倒回三两步，道：“总算是明白褒姒、妲己是如何祸国殃民的了。”说完也不管屋子里衣衫不整的女郎拿眼睛使劲瞪他，自顾自带着餍足的笑转身。

　　萧衍跨出房门便是陈懿，新的一年正式开始。

　　年前的暴乱和叛乱在过年期间停下后，洛阳的繁华平静又开始重现。

　　皇宫里却十分忙碌，苏皇后的产期将至，宫里的人个个绷紧心弦，陛下薛恪近来无事就专门陪着苏皇后待产。

　　胡贵嫔那儿依旧如同冷宫般寂静无声。

　　二月中的一日，足月的苏皇后终于要生了，疼得她死去活来。

　　陛下紧握苏皇后的手，心疼极了，大声喝骂医女们：“皇后为何这么痛？就不能减缓些痛楚么？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床边的医女和稳婆纷纷跪下请罪，不敢辩驳一句。

　　“陛、陛下，别这样，生孩子都如此的。骂她们也没用。啊……啊……”苏皇后的嘴唇都快咬破，汗湿的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头和脖子上。

　　苏皇后的乳娘苏嬷嬷赶紧过来劝：“陛下请先出去吧。这里交给奴婢们……”

　　“对，陛下出去等吧，臣妾会好好生下龙子的，别担心。”苏皇后忍着剧痛劝道。

　　薛恪闻着产房里汗味混合着的腥味的怪异味道，还是决定起身去偏殿等待。

　　胡皇后此时也赶到中宫，见陛下没有意气用事非要在里面看着生产松了一口气。

　　她宽慰道：“陛下别担心，妇人都要经过这一遭的。太医们在外面候着呢，不会有事的。”

　　产房里苏皇后的呼痛声一浪高过一浪，就这么吼了一个白日，到得半夜龙子才露了头。

　　稳婆忙喜道：“娘娘用力，再用力，都瞧见小皇子的头了，快……”

　　苏皇后舌底含着老参片，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痛还是痛，她用了太多力到现在已经不知该如何用力。

　　“娘娘，用力啊，你再不用力，小皇子会憋……”稳婆想说会憋死的，但又怕犯了忌讳，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

　　可在场之人包括苏皇后都听懂了潜台词。

　　十月怀胎的孩儿要被她这个没用的娘亲憋死？那怎么行呢？

　　苏皇后咬着嘴唇，双手抓着锦被，不知哪里迸发出了力气，竟一鼓作气将龙子生了下来，旋即力竭而晕。

　　医女忙去诊治皇后娘娘以及处理后续事情。

　　稳婆则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帕子给扯着嗓子哭的龙子擦洗身上的黏液和血迹，然后用包被包起来。

　　这套动作她们做得很慢，因为她们知道，外面的人期待着什么。

　　两个稳婆还在磨蹭时，胡太后大步走了进来。没看床上的苏皇后一眼，直接撩开婴儿包被，脸色冷凝地闭上了双眼，再睁开双眼时，她高声笑道：“恭喜陛下喜得皇长子。赏。”

　　外面立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恭贺声，薛恪想进来瞧瞧苏皇后，却被医女拦着：“陛下，产房污秽，还请陛下在外等候，婢子收拾完后，再请陛下进来看望娘娘。”

　　薛恪点点头，但抑制不住欣喜，阿苏替他生了一个儿子呢，以后他要待她更好才是。

　　两个稳婆这才反应过来，在胡太后的威慑下，连忙跪下磕头：“是是，恭喜皇后娘娘诞下皇子，贺喜陛下和太后娘娘喜得皇子龙孙。”

　　两人额头大颗大颗的汗水沿着鼻尖滴到二人眼前的地上，砸出轻微的响声。

　　胡太后哂笑一声抱着小皇子，转身出了产房。

　　陛下薛恪这才见到自己的孩儿，只见他裹在大红缂丝包被中，已经不哭了，小脸儿红红的，头发黑黑的，就是有一点稀疏，不过这不碍事，重要的是这是他的孩子呢，他和阿苏的孩子。

　　薛恪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觉得婴儿的身子实在是太软太轻，他都不敢使劲，生怕勒着了他。

　　懂事的乳娘忙上前指导陛下该如何抱小皇子。

　　等薛恪会抱后，胡太后收起笑，冷脸挥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