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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晨曦幻想 ...


  •   回到座位的时候,德拉科看见哈利正在和旁边那位满是药味的女士说话,后者声音不小,慷慨激昂地,仿佛在演绎又一场于台下发生的戏。德拉科将手里的纸包放进外衣的口袋里,沉默地坐回座位上,便听见女人口里“布景间”“西凡尔先生”和“黄油面包”等字眼。
      “后来他们就不允许人们上去看戏了,”女人唉声叹气道,“要我说,那是戏迷们的一大遗憾!你只有在上面才能看清演员在角色和自己之间转化的样子,那可是非常有意思的。”
      “我想你是对的,夫人……”哈利应和着她说,对刚刚折返的同伴露出一个“救救我”的神情。德拉科僵硬地勾了一下嘴角,望着台上的红布再次拉开,没说半句话。
      茶歇过后的歌曲不一定比之前的美妙,剧情却是更加跌宕起伏和让人心慌的。可德拉科并不确定那些落寞的感受是源于和帕米娜歌声的共鸣,还是惶恐不安的自己。他右手放在外衣的口袋附近,左手则在进入下半场十分钟后又被哈利借着昏暗的光线握住。而这只有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剧目落幕之时,所有演员在掌声中出来谢幕。穿着白裙、饰演帕米娜的乔安娜带着“她的”王子,将几把花束抛向观众席。在这个距离,德拉科没法看清她的脸,可他又想起克努得脸上的笑容,而那在这时让他感到异常难过。哈利鼓掌鼓得很起劲,看来是真的蛮喜欢这场戏。德拉科在看着门口没那么拥挤时拉着他离了场,直到走出戏院,才完全听清他嘴里说着的“我没想到我会喜欢它”。

      时间过了十点,城市已然渐渐睡着了。从包厢出来的贵人坐上马车,其他票价的观众们则步行散向不同的方向。德拉科和哈利从剧院后门出来,摘下礼帽,沿着寂寥的道路往安格利特旅店走。月光清清冷冷地从布满星辰的夜空里洒下,照亮一个瘫坐在墙角的、脸上扑着白粉的年轻人。那人脸上的颜色很不均匀,像是被眼泪抹花了妆,蜷缩在地上,身上披了一条毛毯。
      哈利看见这人,放缓了脚步。德拉科走在旁边,以为这乐善好施的傻瓜又要再次浪费两个金币,然而他只是望了那个失落的演员很久,最终恢复平常的速度,向前行走。
      “Once in a blue moon……”德拉科喃喃道。
      “这个不一样……”哈利沉声说,“我也希望能做点什么……但这大概是他需要面对的事。”
      德拉科回头看了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救不了每个人。”德拉科说。哈利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要回应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他们同样安静地走着,走出昏暗的小巷,走到行人零落的街道上。煤油灯仿佛落魄街头的星星一样在路边燃烧着,守夜人枕着铁杆就要犯困。
      “你饿吗?”德拉科盯着自己的脚尖,犹豫了好一阵,方才开口问道。
      “有一点。”哈利随意回答。
      “我买了蛋糕,核桃的。”德拉科说。
      哈利停下了脚步。

      月光和路灯交融的地方,德拉科挺直腰,从口袋里捧出那个保存完好的纸包,翻开最上面的几层纸,露出里面松软的、切成方块的蛋糕。
      哈利眨了眨眼睛。
      “核桃的?”他重复问。
      “对……”德拉科低垂着眼睛说,“那天在那个饼屋的时候,你一眼就看到了花生和栗子……刚才剧院里没有花生,也没有栗子,但我想你或许是喜欢坚果的味道,所以我——”
      德拉科话音未落,嘴唇就被忽然扑上来吻他的人堵住了。他吓了一大跳,手一抖险些把蛋糕摔到地上去,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才想起来他们正站在大街上。
      “嘿!!!你们两个!!”
      一个粗狂的男声从他们的脑袋后边传来。德拉科心下一惊,根本料不及去看那人长什么样,猛地拉着哈利撒腿就跑。

      他们气喘吁吁地右转三次又左转了一次,直到跑进一片黑漆漆的、除了老鼠之外没什么活物会光临的死胡同,方才歇了下来。
      “你——你是傻吗?我们——”
      没等德拉科喘半口气,哈利再次吻了上来,又用力将他按到了墙上。
      这墙很脏!德拉科脑子里混乱地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下一秒又被这个几近狂热的吻噎得思绪断了线。哈利吻他吻得毫无章法,紧迫又迷醉地压着他的嘴唇,就算撞到了牙也丝毫不加收敛。德拉科已然在游离和浮躁中失魂落魄了一整天,这样突然的袭击只有让他满是错愕。他于是皱起眉头来,伸手去推跟前的人,使劲推了好几下,才勉强推开。
      “好了好了,我的衣服——”
      “我爱你。”
      德拉科像是被雷劈中一样愣住。
      他睁大了眼睛,耳朵脑袋轰轰地响。
      “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
      不,你不。德拉科几乎脱口而出。只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这个。
      “有什么问题吗?”哈利看着他愣愣的神情,似乎是被逗乐了,“我吻你,我每天都吻你。”
      德拉科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嘴巴张张合合了半天只断断续续凑出一句:“你……就为了……为了一块蛋糕?”
      这会儿哈利彻底笑起来了。他一边笑着,再次吻住面前像个呆头木鹅似的男孩。
      应该回句什么的。德拉科被他吻着,惴惴不安。他应该说我也是,我爱你,我也爱你,随便挑一个,哪个都可以,电影上都这么演小说里也都这么写。不就是个两个音节的词,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但当这个吻终于结束时,他凝视着咫尺距离处的那双绿眼睛,却怎么都觉得启齿艰难。那句傻子才信的话就在舌尖绕来绕去,但无论他做怎样的尝试,嗓子都酸涩生痛得难受,仿佛一场陈年痼疾,如鲠在喉。

      哈利望着他好久,似乎在等他的回复,等了好久没有声音,索性轻轻笑了一声,低头从纸包里翻出那块蛋糕,掰下一块凑到德拉科嘴前。
      这是非常奇怪的。此时此刻,他们在一座灰白色建筑背墙的角落里,路灯照不进来也没有其他人经过。墙壁缝隙中散发出一股泥土混杂石灰的干燥味道,脚底下随时可能蹿过老鼠或是夜猫。可德拉科就那样借着月光,看着眼前的人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蛋糕,被一种明媚温暖到令他喘不上气的感受包裹,像是赤身裸体暴露在炎夏最热的一夜。即便这已经是仲秋了。
      他看见哈利嘴角沾了点奶油,忽然就贴近前去,将它吻了个干净。后者整个人颤抖了一下,触电般定住。
      “再说一遍。”德拉科挨着他嘴角,低声轻喃。
      “什么......”哈利没有反应过来。
      德拉科后退,注视着他的眼睛。哈利的目光转了转,像是在面前这张脸上搜索着什么,最后犹豫着张口:”我.....我爱你。“
      就是这种感受。
      德拉科觉得自己仿佛正从山崖上坠落,张皇失措地往空谷里冲去,唯一能让他暂时保持稳定的,是哈利红着脸再次送上来的吻。他于是咬住那瓣嘴唇,翻身将人按在大理石砖头堆砌的墙壁上。哈利随即也入了迷,丢下最后一小块蛋糕,双手环了上来,投入深吻。
      纸包里松散的糕点砸碎在地板上,不出意料的话,很快就会有蚂蚁来搬家——这完全就是一种浪费。但德拉科怎会有心去留意这个?

      混蛋,王八蛋,臭大粪,该死的疤头......
      你是哈利波特啊,是天杀的被诅咒的我他妈最讨厌最恨的哈利波特啊。

      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来到我的面前?

      ……

      第二天早上醒来之时,窗帘外已有薄薄的光了。时值二月,漫长的冬天即将过去,德拉科却在意识清醒那刻感到一股从内而外的寒冷。
      他起先嘴角还是挂着微笑的。那微笑属于梦里刚刚和他在门边道了晚安的男孩,还有味觉里残存的、带着核桃清香的甜味。紧接着,他看到了墨绿色的墙纸,还有围巾下盖着的一本书。
      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胸口缺氧似的疼痛,仿佛肺部的空气被倏然抽空。
      他记起自己名叫德拉科·马尔福,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一个学生,正躺在斯莱特林宿舍的床上,布雷斯的闹钟还有十分钟响起。
      哈利·波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句无尽冷漠的——“你不过是你父亲可悲的影子”。
      酸涩的疼痛从心脏弥漫到了眼眶。德拉科从床上爬起来,双手攥紧了棉被。

      不是每个人,都期待朝阳和黎明。在那个星期六明媚的上午,德拉科像往常一样洗了脸、刷了牙,按部就班抱着书本和琴谱走过操场、小花园和厨房取餐区,抬起下巴看人的方式也同样一如既往。或许也只有潘西这样花了三年多观察他的“前”明恋者才会留意到,这一天这个男孩的眼神看上去飘忽不定闪烁不已,几乎呈现一种碰到就会破碎的游离。她私底下对此有所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夸张。
      “什么叫做‘可以理解’?”布雷斯坐在餐桌上,对她冷哼一声,“你听到他刚才怎么对我说话的吗?我又不是克拉布或高尔。”
      “听到了,”潘西刮干净玻璃杯底上的布丁,勺子摩擦出呲呲的声响,“但这不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吗?在哈利·波特昨天晚上那样骂他之后。“
      布雷斯沉默了一会儿。
      ”我觉得你想错了。“他沉声道。
      ”错了?“潘西抬起眼看他,眉毛轻挑,“我或许意识到的晚,但在这件事情上,我不会错。“她吃完布丁,推开椅子站起身的同时将勺子从嘴里拿出来,做了一个兴味索然的表情,“不过这有不了什么好结果,等着瞧吧。”
      “你就是这么对待喜欢了那么久的人的?”布雷斯盯着她打量,“看他笑话?“
      “我父母想让我当个生意人,”潘西喷了喷鼻息,“生意人心里总该有把秤。没希望的事,还是早点撤资比较稳当。”

      但凡德拉科在这件事情上有哪怕一点潘西的精打细算,他早该将那本《安徒生童话》扔掉,像许多次理智的警钟敲响时他想要去做的那样。斯莱特林不做亏本的买卖,不会冒险将自己推到无可挽回的境地。他当然看得见危险,但他或许应该花更多的心思绕道而行,又或者他其实一直在迷失,自认为已经拐了足够多的弯、将追着他跑的那些东西甩下了,其实还原地打转。
      他低着头走过周末清冷的草坪,走过昨夜哈利·波特站过的地方,恍神间撞上了一个人。下一秒,几本书噗通掉落。
      “看路,格兰杰。”
      他在看清了那头蓬乱棕发后说。
      草坪上铺散着红蓝白三色的法语词典,还有一本厚厚的注释版《奥德赛》和两册手写笔记。赫敏停下脚步,盯住面前走路不看路的人,平静开口道:“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是你撞的我,我想任何一个有受过教育的人,都该知道‘对不起’这句话怎么说。”
      她抱着手臂,瞥了一眼地上散落的书,又看向德拉科。后者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是想要他把它们捡起来。
      “你在做梦吗?”德拉科冷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哈利·波特的狂妄是带传染性的?真是为难你们还和他走那么近。”
      “如果你想描述‘狂妄’的话,哈利是你能找到的最不合适的例子。”赫敏不急不慢道。
      德拉科又笑了两声,笑得更冷了。
      “科林·克里维去哪儿了?”他说,“原来波特的朋友们比那小孩更会舔他的皮鞋。”
      赫敏注视着他封冻的神色,知道即使再耗上三个小时,这个斯莱特林也不会为任何人弯腰捡书——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她于是摇了摇头,蹲下把那些古典文学和法语的书籍笔记放回怀里,站起来的时候看见德拉科还定在那儿,像是神经出了问题一样低着眼睛。
      “我不指望你会理解,马尔福,”她直起腰说,“我们很骄傲能成为哈利的朋友。”
      这句话音量不大,语气平稳,却像某种尖锐的利器般刺中了德拉科。他怔在原地,眨了一下眼,盯着格兰芬多女孩一步步离开。

      花园有两个十二年级的赫奇帕奇男孩在摘花,德拉科按开艺术楼的密码锁,上了二楼,凭着身体记忆走到平日练琴的琴房,依稀听见房门在身后“咔嗒”一声关上。
      沉默,寂静。
      双层隔音玻璃划开两个世界。
      他慢慢坐了下来——不在钢琴前,而在琴房落地窗的小窗台边。

      “我们很骄傲能成为哈利的朋友。”
      赫敏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犹如一座大钟,铛铛铛不断敲击着——“我不指望你会理解。”
      德拉科闭上眼睛,在一片漆黑中望见了荡漾着月光和烟火星辰的大海。

      “他是我朋友。”
      海浪拍打船舷,那个身着白衬衫的黑发男孩在老船长的歌声中偏过头来。
      他手里握着将将开放的、桃金娘的花圈。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们是一起的……不是吗?”
      那个闷热的小屋里,总有人带来清茶和蜡烛。
      风沙里、暴雨夜里……森林昏暗和晚霞寂寥时,也总有人温暖他的手心。

      他听见哈利近在咫尺的欢笑,听见他埋自己怀里时平缓的呼吸。他听见他轻唤自己,声音温暖清澈,像是海滩上泛起的白浪——
      “德拉科,我们应该回去了吗?”
      “德拉科,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但那会让你开心起来吗?”
      “我没法对你生气……德拉科……”

      德拉科。

      睁开眼,德拉科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模糊。他摸了下眼角——是湿的。
      他坐在那个角落,背靠着冰凉的窗玻璃,琴房的隔音板隔绝着外界的所有声音,也包裹着他最不敢看清楚的世界。
      明明那里,只有简简单单一个人。
      德拉科紧咬着下唇,攥住校服的外套,最终把头埋进自己的臂膀里。咸苦的泪打湿了包裹膝盖的布料,但这只有他自己知道,即使窗外一只白鸽飞过,也只能看见一个男孩颤抖的双肩。
      他想起哈利的笑脸,以及落在自己唇上每一个温柔的吻。

      哪怕不是恋人,哪怕只是朋友……

      都那么遥远。

  • 作者有话要说:
    *“Once in a blue moon”是个英文谚语,意思类似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经常翻译为”千载难逢“,但事实上没有那么正式,一般还有多多少嘲讽意味)。
      
    Music - "Solace" (Gavin Lu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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