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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小城 ...


  •   赌博果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次日回到临月湾小旅馆的地下室时,德拉科这么想。
      长方形的餐桌边已经挤满了人,昨夜信誓旦旦抛出一斗金的两个男人砸吧砸吧嘴,愿赌服输地将那些金子交给平安无事归来的老农夫——他用家里唯一的马换了一袋烂苹果,却没有遭妻子的巴掌,而是收到了那淳朴女人的一个吻。
      “‘我现在可以借十个甚至一整袋的烂苹果给她了呢’,她是这么说的。”老农夫模仿着自己妻子的语气。他笑眯眯地,快乐地收下了那些钱。
      赌输了的两个男人投去赞叹的眼神,留有络腮胡那位还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喜欢看这幅情景!”他说,“老是走下坡路,却老是快乐。这件事本身就值钱。”
      确实非常值钱……德拉科默不作声地看着那老头把自己的两个金币也收走,只听身旁坐着的哈利轻声笑了一下。接着,他感到放在膝盖上的右手被什么东西碰了碰——哈利从桌子底下摸到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句子。
      「I told you so.」
      德拉科挑起眉毛。哈利偏过头来和他对视,那双绿得像森林一般的眼睛和嘴角的弧度连在一起,形成一个温和的整体。德拉科于是没有说话,只在桌下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哈利今天看上去有些心事,德拉科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点。进城几天后,原先充满希望的男孩似乎对寻找线索失去了兴趣,又或者说,他们现在有其他更好的事情可以做,比如牵着彼此的手在人烟稀少的窄巷里散步,或是在旅馆里听醉汉吼叫着唱歌,在太阳落下时偷点儿独处时间。悠闲的、假日般的气氛像是一个漩涡,把热恋中的人一并吸进了那橘黄色的空气中去。
      德拉科很享受这一切,很享受。即使这其中隐隐多了一份不安——那似乎起始于冰岛旅途的尾声,又不完全是。比起朗姆酒味的初恋,它很轻,轻得像是掉落在酒杯中的一片苦柠檬。
      只是偶尔的偶尔,不经意的一瞥中,他还是会想起那些绿色的海浪。诺曼人有传说,说北极光是瓦尔基里女神盾甲上的光芒;她披着战火硝烟到来,在厮杀场上决定谁是最先倒下的那个。德拉科从来对北欧神话没有太大的兴趣,一如对待其他很多事情。可那夜望着难遇的景色,他确确实实……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了那种即将被牺牲掉的慌张。
      他德拉科·马尔福从来不想当什么英雄。
      从来不想。

      后来的两天里,白天黑夜一切如常。学校里,哈利·波特仍然和他在不巧碰面时冷眼相待——基于在冰岛发生的事情,似乎还更冷了。
      而在梦里,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且确信着,他身边有个人,是全然喜欢着自己的。昨天之后,他甚至想要斗胆加上一个“非常喜欢”——说出那句“不礼貌的话”之后,哈利竟为他捍卫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友好品格。世界上再没有比这让人更惊讶的事情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他这样问那个男孩。
      哈利转过身来,在欢快的鼓声中和他对望。而在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德拉科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一种毋容置疑的、本能般的相信。
      他在那时想要当街吻他。如果他可以。

      掌心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动,德拉科回过神来,注意到他在不知不觉中把哈利的手抓得很紧,以至于把两人皮肤都捂出了汗。身旁的男孩稍稍偏过头来,眨眨眼给了他一个讪讪的微笑。但是他没有因此把手抽回去。
      “相信我,先生们,”旅馆里的一个老厨娘大大咧咧地为客人们端上几个杯子,里面是混了白开水的家酿,“我一生见过许多有钱的人,而你们绝不是最挥霍的两个。”
      刚刚送出许多金子的两个男人捧过他们的酒,互相看了看,似乎不确定这是否是句讽刺。
      “当然不!”坐在斜对面的年轻人咕噜咕噜喝下一大口酒,德拉科记得他昨天调侃过那个演木偶戏的人,“我父亲从前认识一个商人的儿子——噢上帝,他用金币打水漂!打水漂!好像那是河边随意捡起的鹅卵石一样……”
      总是喜悦的老农夫明快地开了口:“我知道那个人!是每晚都去化妆舞会的那个,是吗?”
      “不错,就是他,”年轻人说,“我倒想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生活……”
      长方形餐桌的尽头坐着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其中留着棕色齐肩长发的丈夫把两杯酒递给德拉科和哈利,对着他们笑了笑,也加入了对话。
      “但我听说那个人失去了他所有的钱,一个硬币都不剩下了。”他说。
      “是这样的,”老农夫清了清嗓子,把声音压低,“据我所知,那之后再没有人见过他——就那么‘噗’地一下,像魔法一样消失了。”
      “小心点,老头儿,我们这里可不是乡间,”年轻人打了个酒嗝,“但要我说,他定是被人追债上门杀死了,又或者是冻僵在了街头……在那个年代也不会引人注意,不是吗?”
      餐厅里沉默了一阵。在这慵懒的交谈中,德拉科察觉到某种古怪的气氛。那个棕发男人的妻子低头坐在她的座位上,一只手抠着桌上的裂纹,几缕发丝垂在眼前。

      德拉科端起桌上的杯子,在尝到那稀释过分的酒味时拧起眉头。
      “怎么?”哈利注意到了他的表情。
      这是他喝过最难喝的酒!德拉科正要这么说,那个年轻人又张开了嘴巴。
      “我听说小克劳斯夫人最近去见上帝了?”他漫不经心地说。
      “噢是的,”老农夫点点头,“可怜的夫妇俩……这或许是种团聚。我与过时的克劳斯先生在农场里有过几次交集,说实话,我不是非常喜欢他……但他不应该像那样死去。”
      坐在哈利右侧一个穿马甲的中年男人在这时加入了对话。“没人应该像那样死去。”他说,“他什么事都没有做错。”
      年轻人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很怀疑这句话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的有效性……但是他确实不符惯例,不是吗?”
      “惯例?”穿马甲的男人摇摇头,“我不认为那个......”他停顿了一下,“……那件事最后还有什么惯例。那太可怕了……要我说,他多半是地狱马的奴仆,或者被鬼火附身了——”
      “他没有!”
      一直用手抠着桌子的那个女人忽然站了起来,双唇剧烈颤抖,“那不是什么鬼火——也不是地狱马!那是谋杀——彻彻底底的谋杀!!”
      房顶仿佛震了一震。女人眼角泛红着,离开了餐桌,留下一桌人错愕地注视着楼梯的方向。片刻之后,老农夫最先反应过来,转向那女人的丈夫,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
      棕发男人轻轻点了下头,“她母亲和妹妹。”
      “啊……”老农夫垂下眼睛,脸上的快乐神色暂时褪去了,“多么令人难过……但是她活下来了?”
      “是,”棕发男人勉强勾起一个庆幸的笑容,“感谢上帝,为了她,也为了我。”

      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让夜晚热闹的气氛蒸发了不少,饮尽杯子里的酒水,棕发男人向其他人道了别,上楼去陪自己的妻子。剩下的住客很快转移了话题,聊起哥本哈根的“寻宝队伍”。德拉科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那比白开水好不了多少的酒,瞥见哈利一直没动自己的杯子,开口叫了他一句。“哈利?”
      黑发男孩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了。
      “什么事?”他问。
      “你是不是偷喝了什么更好的东西?”
      哈利勾起嘴角。德拉科感到桌下的手被轻轻碰了两下,像被什么小动物蹭了蹭。
      ”就是在想事情,”哈利捏捏他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倒点茶过来。”
      德拉科一只手担在椅背上,望着男孩的背影。难不成这个乖宝宝循规蹈矩到十八岁前从不喝酒?真无法想象……

      哈利绕过几个喝倒在桌子上的醉汉,走到餐厅角落里一个类似于茶水间的地方。
      他并不是从不喝酒,不存在这回事……哈利知道自己的酒量不是很好,高兴了却也会喝上两杯,特别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但他今天确实没这个心情。倒也不是说他不高兴——只要在梦里,他总是高兴的。可卢平的伤势让他有些揪心,从白天一直想到了晚上,都想不明白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怎么会有人跑进野外森林里去游玩,还落得个被野狼咬进医院的下场……
      他一边想着,一边从橱柜里找到两个干净的杯子,发现茶壶里的水已经半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回头一看,只见德拉科也跟着他溜了过来。
      “找到些什么?”来人慢慢走近。
      “冷水。”哈利把铁茶壶拎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德拉科随即把它接了过去,放在炉灶上。

      茶壶安安静静置在灶上,发出微弱的呲呲声。哈利偏头看着德拉科眼里跳动的火光,眨巴眨巴眼睛,低头研究那些罐子的茶叶。
      甘菊……接骨木花……
      “你知道他们刚才是在说什么吗?”德拉科问。
      哈利摇了摇头,“应该是这里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听起来有些年头了……要喝什么?”
      德拉科瞥向几个茶罐上的标签,它们都用一根细细的绳子栓起来,挂在盖子顶部的小把手上。
      “接骨木花。”他说。
      哈利“喔”了一声,把盖子揭开。森林晨露般的清香于是幽幽飘进嗅觉里来了。
      “你感冒了吗?”哈利冷不丁地发问。
      他侧过脸去,注意到德拉科有意藏住了一个微笑。哈利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因为他也在想同样的场景。他随之没有忍住,上前轻轻吻了德拉科的嘴角。这让后者的笑容瞬间露馅的同时,脸也红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竟这么喜欢我的。”哈利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
      “一样。”德拉科把目光转了回来。
      哈利避开了他的注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从柜子里拿出两个茶杯。再次直起腰来时,德拉科从背后环住了他。
      哈利觉得他听到了壶里热水烧开的声响。
      “是吗?”德拉科稍稍收紧了手臂。哈利感到那温热的胸膛就贴着自己的后背,让他双手不太灵活起来。他稳住呼吸,拿起勺子去舀茶叶。
      “是……”他执拗地说着,即使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力量——德拉科的气息就扑在耳畔,像是他们一起骑扫帚那天一样,只是距离更近,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酒气。
      “行。”德拉科低声说。
      哈利松了一口气,伸手提起茶壶。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放过了的时候,他忽然感到耳朵一湿——德拉科偏过头来,吻了他耳根左右的地方,那之后又开了口,声音轻轻扑在他耳边,像是柴炉里的风。“骗子。”他说。
      九十度的烫水险些泼在桌上。
      哈利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手,慢慢把茶壶放回原位——下一秒,他便转过身去,不顾一切地堵住了那张惹祸的嘴。
      至于那两个茶杯……它们可怜兮兮地坐在托盘里,肚里装了干巴巴的接骨木花,在没完没了的亲吻声中,坚决不说一句话。

  • 作者有话要说:  *地狱马(Helhest):北欧神话中掌握死亡的女神。她的外貌像一匹没有头的马,只有一只后腿。据说人一看见她就会死亡(源自叶君健老师对《安》的注释)。
    *鬼火:详见《鬼火进城了》。
      
    Music-“Mystery of Love”(Sufjan Steven)
      
    泠:其实《Mystery of Love》在这章不是最合适的,毕竟是覆盖整个卷二的theme。但是也没有更合适的所以还是贴在这里~
    生生把这首歌听到脑里自动联想是FT德哈而不是CMBYN的就是我了(狗头. 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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