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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暴风雨 ...


  •   轮船就要靠岸了。
      十多天的海上航行临近终点,对新鲜事物的期待慢慢从心底浮起,悄无声息地盖过了过去一星期的低落。睡觉前,哈利刚刚在家吃完罗恩送来的康沃尔派,小天狼星为此还在电话里好好夸了一番韦斯莱夫人的厨艺。虽说肚子还很饱,男孩还是早早爬上了床。他从来不用担心自己会长胖,即使理论上他现在每天要吃六顿饭。
      “再吃几天鱼,还不如要我直接一头跳进海里。”德拉科看着瓷盘里的烤鲷鱼,仿佛在对付什么已经馊了好几天的食物。
      如果是在几天前开这个玩笑,哈利应当会觉得反感。但这会儿他只是耸了耸肩,切下又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这个晚上天气很糟糕,风吹得很猛烈,雨水时大时小。因此,本该在甲板上进行的“收帆”晚宴就转到了室内来。除了王公贵族在与甲板平层、有玻璃窗的三层用餐以外,船上其他的客人都来到了二层。为了补足没有窗户这个缺陷,这个餐厅的每一面墙上都挂着两到三幅油画,十几盏巨大的金属吊灯将室内照得明亮如白昼。轮船的主顾想让每位客人都尽可能地愉悦和舒服,特别是在迪莉亚失踪之后。

      连续几天的闷热让哈利知道,梦里的夏天确确实实到来了。六月总是与蓝色的海岸线相配,但他听过那位学者的形容,圣沙镇显然不是什么适合度假的黄金海滩。“深黄色的荒沙,脏兮兮的水草,还有鱼网和吹不停的风。渔民总是更喜欢待在海上,”学者这么描述着,“出海让他们感到至少能控制些什么。”
      好在,他们也不是去度假的。心情平复之后,哈利时不时又思考起了接下来的行动。每当这时,他总会将地图拿在手里。
      他们会抵达圣沙镇,“商船开进港口”——好吧,这并不是商船,不过应该也是一样的。他们会找一个地方住下,然后去打听有没有人知道关于金苹果的事情。“如果有网络就好了,可以简单地发个贴子。”哈利想到。

      餐厅里有人弹奏着大键琴,等待甜品的时间里,德拉科手杵着下巴,朝那架木质的旧乐器望。哈利为了避免看他,左顾右盼,视线最后落在了靠墙的临座——那位卖花的妇人与孩子身上。他们已经与这家人见过许多面,这位母亲是善良又友好的。
      “但是妈妈,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眨着辫子的小女孩眼巴巴地望着她的妈妈。
      “我们不该去打扰他们的,Livy,我们应该呆在这。”妇人无奈地摸着女儿的头。
      女孩皱着小眉头,用力地摇摇脑袋,尖声道:“王子说欢迎所有人!妈妈,拜托了——”
      “噢,拜托!”坐在女孩对面的小男孩翻了个白眼,“别这么烦人。”
      “别这么和妹妹说话。”妇人严厉地看了一眼哥哥,后者便嘟着嘴不说话了。再然后,她回过头来,望着女儿委屈巴巴快要哭出来的脸。“好吧,”她叹了一口气,“我和你一起去。儿子,赶快吃完走吧。”
      “我不去!那太女孩子气了!”小男孩双臂交叉,板着脸。
      面对两个孩子,妇人似乎十分无奈。她又劝说了一阵,男孩的脸因为生气越变越红,女孩大大的眼睛则像要流出泪水。
      最后,她疲倦地望向坐在一旁的哈利。
      “你的名字是哈利,对吗?能不能请你们帮我看一下我的儿子?他就坐在这。我带女儿上去玩烟花棒,她从来没玩过。”妇人说话的时候,女孩激动地小小尖叫了一声。
      哈利看了一眼座位上气鼓鼓的小男孩,点点头,“我们会在这里的。”
      妇人连忙道谢。她叮嘱了男孩不要乱跑,随后牵着女儿的手,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她以为我们是什么?某种类型的保姆?”德拉科明显很不高兴。
      “别这么说。”哈利很快地看了眼小男孩,见他正闷声不吭地吃着盘里的鱼,才放心一些。侍者微笑着来到桌子面前,端上一盘丹麦苹果馅饼。哈利戳着那层被烤得金黄的酥皮,瞥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决定只吃一块。
      今晚的船舱晃动得比往常要多。哈利从前听说,靠岸的时候风浪会越大,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吊灯在头顶轻轻地晃动着,哈利慢吞吞地吃完一块苹果馅饼,才注意到桌上的柠檬水已经空杯了。再看一眼,小男孩也正专心吃着甜点。
      ”德拉科,”他稍稍斟酌了一下,“我去一下楼上洗手间,很快回来,留心他。”
      “现在你把我当保姆了。”德拉科抱着手臂,双腿叠在一起看他。话虽如此,他并没有拒绝。
      哈利讪讪地站起来,说了一声“谢谢”。德拉科故意把头别朝旁边。
      走上楼梯的时候,船舱晃动的幅度让哈利不得不扶着扶手向上。他没坐过几次船,只是听赫敏说过,现在豪华游艇坐上去平稳得就像在陆地。差了两百年就是差了两百年。哈利心想,这艘应该是十九世纪初最“豪华”的船了。

      从三楼的公共洗手间匆匆出来,哈利快步走着,经过摆满宴席的大厅。优美的提琴声和孩子的欢笑从隔墙传了过来,温暖的灯光从门里流出,浇在走廊的墙壁上。他不由停下了脚步。
      “金叶贴满了船头和船尾,船身上写着上帝的教诲。这是船头画幅里的情景:王子在拥抱着他的恋人……”
      起先,哈利以为又是船长在唱歌。走进门才发现,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看着装应该是某一位贵族。铺着蕾丝花布的餐桌靠着四面镶嵌玻璃窗的墙摆整齐,空出中间的舞池。大提琴手正闭着眼睛陶醉在旋律里,而王子正搂着公主,依偎着慢慢旋转。
      音乐在一个泛音上结束。随着王子与公主拥吻,人群鼓起了掌,仿佛又回到婚礼的那日。欢呼得最开心的,还要数大厅里的孩子们——他们手里握着彩色的烟花棒,闪亮跳跃的星火快乐地溅出来,仿佛一粒粒微小的、炽热的流星。
      哈利被眼前的景象晃了眼。一时间,他呆呆地现在门边,望着小孩子们举着手里的“星星”,在玻璃窗前奔跑,画出一道道金闪闪的弧线……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炸开“轰”的一声巨响。
      哈利感到自己失去了平衡。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就惊呼着重重摔倒在地。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四周传来惊恐的尖叫——
      “搁浅了!”
      分秒间降临的嘈杂中,有人扯着嗓子大喊。

      ……

      一分钟之前,轮船二层的餐厅里,德拉科一口口抿着玻璃杯里的柠檬汁,眼睛不时瞥着邻座的小男孩。
      波特干嘛要把看孩子这活交给他?
      横看竖看坐看右看,他都不像是当保姆的人。
      就三分钟。他告诉自己,就三分钟……最多五分钟,最多了。波特不可能上个洗手间五分钟都上不完。
      他瞅一眼小男孩,小男孩也瞅一眼他。短短吃个馅饼的功夫里,他竟觉得和这卖花的倔强小屁孩用眼神擦出了敌意。

      事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WHAT THE——?!”
      德拉科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下一秒就差点整个人头重脚轻砸在一地的白瓷盘碎片上——事实上,若不是他即时撑住了手边的桌子,他的脸应该已经血肉模糊。
      很快,他就意识到,整个船身都在剧烈晃动。
      餐厅里瞬时变得混乱。许多人从刚刚摔倒的地上爬起来,尖叫着、喊着什么人的名字。反应快的一些已经摇摇晃晃扶着墙和桌椅,冲向楼梯。德拉科瞪着眼睛,被吓得不轻。
      他迅速环顾四周,伸手抓住一个正在桌子与桌子间奔跑的男人,大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放开我!”男人叫着,挣脱了。又是一次剧烈的摇晃。德拉科用力撑着桌子,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发抖。
      “船要沉了!”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这一声,像是点燃导火索的一个火苗。有那么一刻,手忙脚乱的男人女人停住了——火苗从线的一段爬到另一端,在终端的时候“砰”地炸开——更多的尖叫声像是要掀翻屋顶,人们彻底反应过来,疯狂地挤向了出口。
      德拉科全身哆嗦。他推开桌子,拔腿就朝人群涌动的方向挤去。

      逃命的时候,人对彼此是毫不留情的。德拉科用手肘粗暴地推开几个人,又努力侧着身体往前蹿。终于快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屋顶的大吊灯摇摇欲坠,他回过头去,透过人头和挥舞手臂之间的缝隙,看向刚才来的方向——
      墙边的桌子下,那个小男孩正抱着头缩成一团。
      该死!
      德拉科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下。就这么两秒的时间,一个肥壮的男人用肩膀狠狠地撞向了德拉科,他随即跌倒在一旁。
      “他妈的王八蛋!”德拉科冲着那人破口大骂,揉着大概摔肿了的尾椎骨重新站起来。他看着蜂拥而至的人群,意识到再往前挤已经十分困难。而餐厅的另一端,小男孩的尖叫像无数细针一样刺着他的后背。
      该死的……德拉科心里咒骂了这个噩梦三千遍。“该死的波特,你欠我这个!”他跨过地上已经砸碎的碗和报废了的吊灯,奔回墙边。

      卖花的小男孩缩在桌子底下,不停地抽泣。他一边哭喊着“妈妈”,一边抱头闭紧了眼睛。
      “快出来!快!”
      小男孩睁开眼睛,看见刚才邻座的金发哥哥正跪在桌前的地板上。他眨眨眼睛,没有动。然而船身又是一次倾斜,四周又砸碎几个盘子,他吓得又一次尖叫。
      “拜托!”德拉科咬着牙,被迫向男孩伸出自己的手,同时抬头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吊灯,“把你的手给我!出来!我们得出去!”
      “不要!”小男孩叫着。
      “现在!”德拉科怒了,“你出来还是不出来?!”他效仿父亲骂自己的口气吼道。
      不吼不知道,一吼,小男孩还真的愣住了。他安静下来,呆呆地看着德拉科。趁这个机会,德拉科探出身体,一把卡住小男孩的胳肢窝,将他从桌子底下抱出。
      德拉科喘着气,让小男孩站在地上,顺势将他朝门口的方向推了一把——
      突然,头顶吊灯的锁链“啪嗒”一声断开。德拉科一惊,条件反射地往前爬。只听小男孩惊呼一声,下一秒,一阵撕心肺裂的疼痛从右腿肆虐着传来。德拉科眼前一黑,扑在了地上。

      船身巨大的零件互相摩擦着,咯吱作响,在脑海中被无限放大,像是猛兽的低吼。德拉科额头上很快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手脚冰凉,不用回头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小男孩尖叫过后,重新呆呆地望着他,像是吓得没了神。
      德拉科疼得近乎昏厥。他撑开眼皮,正要尝试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视线内的小脚尖转了个方向——男孩转过身,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跑了。
      “等、等等!”
      德拉科一急,不住地挪动了身体。顿时,剧痛从下往上迅速袭击,让他呼吸困难。
      “啪——!”
      餐厅里最后的一盏吊灯坠落、碎裂。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德拉科回过头去——吊灯巨大沉重的金属骨架正死死压在自己右腿上,那里已经一片模糊的血色。他绝望着,在没有光的环境里努力看清舱室。黑色的影子、熄灭烛芯的残喘星火......还有掉在地上一根木棍。
      德拉科撑起上半身,咬牙忍着痛,努力伸手去抓自己的魔杖。
      但是太远了,怎么样都太远了。
      海浪的声音在完全的寂静与黑暗中变得异常令人畏惧,如同一种未知审判。德拉科枕着手臂倒在地上,大脑已经因为失血和疼痛变得空白。他似乎听见水的声音——海水正从走廊的门缝中慢慢渗入。很快,指尖触到了潮湿。
      他咬住下唇,闭起眼睛,浑身颤抖——
      或许,这就是结束了。

      ……

      甲板上,被风吹乱的雨丝刮在人们恐惧的脸上。狂风将船吹离了原本的航道,令它在接近陆地不过一海里的地方撞上了暗礁。哈利混在拥挤吵闹的人群中,头和身体都被细雨和飞溅起来的泡沫打湿。风在逐渐平息,雨也即将停下,然而船依旧在摇晃——未得尽兴的海浪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它,而原本的三根桅杆只剩下了两根。十分钟前掀起的浪在船身摇晃最剧烈时,打断了年久失修的前桅。
      “右舷被礁石破开了一条口子,船很快就会沉没下去!”船长站在船头,用最洪亮的声音朝每个人喊着,“妇女和孩子先上救生艇!不要慌张!不要回到船舱!”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哈利却分明看见了那鬓白发边流下的汗珠。
      人们陆陆续续地上了木质的救生艇。海上此时仍有一阵一阵的大浪起伏,因此每艘救生艇上都配备了一名有经验的水手。
      “夫人,请注意您的脚下——是的,您的丈夫一会儿就会上来。”船上的大副搀扶着一位脸色苍白的女士,将她送上了救生艇。随后,哈利看见他从背带裤里掏出一个玻璃瓶,抛向了大海。
      乌云将将散开一条缝,半透明的啤酒瓶在微薄的月光下划出流畅的弧线,无声地坠入浪谷。
      “准备得太早了,大副?”船长看见他手下的举动,放低声音说道。
      “忠于使命,永远不算太早,船长。”大副回答他,并在嘴角勾出一个微笑。
      “目前伤亡?”
      “底舱的水手有六个没有逃出来,其余还有三个厨师和七个船上的匠人。搁浅前在二、三层的船客应该都已经上来了。王子和他的家人们就在那里,公主还没有找到。”
      哈利不再关心他们。他回过头,看向通往船舱的门。这是他一分钟内第三次做这个动作。

      终于,他看见熟悉的小男孩从船舱跑了出来。哈利心里一阵沸腾。他拨开人群奔过去,在距离小男孩只有几步之遥时,双腿发软到险些摔倒在地——
      “德拉科呢?”他抓住小男孩的胳膊,跪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抓得太用力,小男孩瞬间大哭。哈利慌了手脚。他看见孩子的妈妈牵着妹妹往这边走来,正要着急安抚,就听男孩吸着鼻涕开了口:“他......他被困住了......他还在那里......”
      哈利浑身一凉。
      他跪在原地,看着倏然泪下的妇人抱紧了小男孩,又牵着兄妹俩离开——或者说,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只是定在了那里,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想。

      船长号令着放下第一艘救生艇。
      哈利缓缓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什么都没有想,他迈开腿,往船舱里跑去。
      “不要慌张!不要——嘿!不要回到船舱!!”

      也许,哈利·波特死都不会料到,有那么一天,他会为了德拉科·马尔福扮他妈电影里的英雄。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冒险之旅。
      轮船伴随着人们的哭喊不断向深海坠陷,哈利踢开三层大厅里倒下的桌椅,跌跌撞撞地朝楼梯口该在的位置爬去。镜片上涂满了雨水,视线变得模糊一片,他几乎只能勉强凭着直觉和薄弱的方位感前行。
      如果德拉科死了呢?
      ——这只是个梦!
      那如果梦里的德拉科死了呢?
      “哐”一声,哈利撞上了一盏熄灭了的廊灯,猛地跌倒在楼梯转角。头被撞得轰响,他手杵在湿滑的地板上,眨了下眼。
      ——那如果梦里的德拉科死了呢?
      寻不见源头的惶恐颠簸着袭来。哈利呼吸一紧,差点就要从楼梯上滑下去。他没能仔细思考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凭本能顺着轮船摇摆的幅度,爬起来,冲进了黑暗。

      “德拉科?”
      德拉科睁开了眼睛。
      不……这不可能。
      这一定是——
      “德拉科,你在哪?!德拉科!”
      ——是哈利。
      德拉科不敢相信。他甩了甩浑浑噩噩的脑袋,才发现头枕着的胳膊已经失去了知觉。快要没到下巴的海水混着盐巴渗入新鲜的伤口,毫不留情的刺痛让他几近再次晕过去。
      “我.....”他开口想要呼喊,却发现喉咙已经沙哑。几经尝试,方才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我在……这里!我在......”
      他没有力气了。他想要哭出来,但他在忍。
      海浪翻滚的巨响近在咫尺,德拉科感到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吞没,或许真的很接近。他听见有人推开歪倒的桌椅,听见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自己的名字......他很惊讶自己还能听见这些,因为浪声已经那么近......那么近.......
      再然后,他便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等哈利终于爬到德拉科跟前的时候,后者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看见德拉科鲜血淋漓的右腿泡在水里,手指一僵。耳边不断传来海水湍湍流入的声音,二层已经淹过脚踝的水没有一刻不在继续上涨,他知道这艘船离整个沉没已经不远。
      抽出魔杖的时候,哈利看到自己的双手抖得厉害。
      “Wingardium Leviosa!”他声音沙哑地喊道。
      金属吊灯纹丝不动。
      该死!
      哈利用力地推搡倒在地上的德拉科,而这并没有起任何作用。他于是爬向那盏吊灯,用力抬了一把——纹丝不动。
      “自信......要自信......”哈利深吸一口气,再次握紧魔杖,“Wingardium Leviosa——!”
      奇迹般地,吊灯矮矮地悬空飞了起来。
      他没有时间去感到高兴。哈利把魔杖握在手里,同时去拖德拉科。整个世界即将陷入一片汪洋大海,白天与夜晚,现实与梦境,没有任何分别......

      也许是因为腿上重量的减轻,德拉科在被拖到一旁时,皱起眉头闷哼了一声。哈利抓住了这个讯号,紧箍住德拉科手臂的同时,用尽全力将他拉起来。
      “波特......”
      “德拉科,我需要你站起来,听到吗?我需要你站起来。”
      对于一个腿部受伤并泡在水里的人来说,这明显非常不容易完成。船身逐渐朝尾端倾斜,哈利重心不稳,差点被德拉科拖着再次摔倒在地。然而,不知是因为求生欲过旺,还是伤势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在哈利几次接近命令口吻的鼓励下,德拉科竟然真的勉强直起了没受伤的左腿。
      “我们需要离开,就现在。”哈利努力喘着气,踢开浮在水上的油画,不顾被碎瓷片划伤的脚,将德拉科拽离了船舱。一根山楂木魔杖漂到腿边,哈利顿了顿,将它捞起。
      咸水肆虐地占领着船舱,海浪与风竞相咆哮着,仿佛战场上胜利的同盟。

      等他们回到甲板上,那里已然没剩几个人。哈利咬着牙把德拉科往船舷处拖,侧脸瞥见船头已经翘起。而在靠近船头的地方,还有一团阴影——是那位年轻的学者。他的腹部被断裂的前桅穿透,倒在地上,已经死了。
      “快!快!跳下去!”船长站在船舷的断口处,对摇摇晃晃走过来的两个男孩说,“来不及了,救生艇已经放下去了。跳下去,小船上的人会给你们拋绳子!”
      “跳——那么你呢?”哈利根本不确定德拉科这样能不能跳下去。
      “船长永远会留到最后。来不及了!跳!”船长宛如给出了一个毋容置疑的命令。
      哈利咬紧了嘴唇。他把两根魔杖和眼镜扔进布袋里,又把布袋斜挎在肩上系紧,抬起德拉科的脸,“德拉科,听着,我需要你抓紧我,不要松手,你可以这么做吗?”
      德拉科看上去仍然处于意识薄弱的状态,哈利紧盯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内心充满了绝望。令他又一次没有想到的是,德拉科竟然听明白了他的话,并且轻轻地、虚弱地点了点头。
      海洋的巨手又一次重击着它脆弱渺小的受害者,哈利感到四肢快要失去控制。他镇定着自己,右手紧紧扣住德拉科的左手,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钉在了甲板上的生命。
      “准备好了么?闭气——”
      “我说——”
      “三、二、一!”

      如果换一种境遇,这个手拉手跳海的举动可以称得上是浪漫。然而当下,哈利心惊胆战,只能紧紧地抓着德拉科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他从梦里消失。
      又或者,是阻止自己消失。
      他感到自己像一滴水,被深蓝色的漩涡包裹、席卷着,融入汪洋和风雨,呼啸着直坠地壳——
      下一秒,撞击水面的力度就震得他失去了判断能力。
      海水是冰冷的,刺骨冰冷。
      他感到自己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黑得彻底的夜里,海水也不透任何的光。海水在皮肤的每一寸上流过,包裹着身体。哈利握着德拉科的手,内心充满了恐惧。

      就在他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空着的左手碰到了粗糙的麻绳。他随即一把抓住了那根绳子,并在接下来的几秒内,被用力地拽出了水面。
      “这儿!这儿!”
      “这里有两个!快!上帝保佑……”
      “嘿,你还好吗?”
      随着水花的飞溅,哈利翻身落到了船里。他撑着上半身,匍匐在木板上,不停咳着嗽。全身上下都在颤抖,海水的凉意和惊魂未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很快,他想起了和他一起跳下来的德拉科。
      “耶稣基督啊,他受伤了……”
      “没有时间管这个了!快,把船往那边划一些——”
      几个人纷纷取来船桨,小船于是左右摇动了起来。哈利单手撑着船边,努力找到平衡后,抹了一把眼睛,回过头去看。
      就在他的身边,德拉科正蜷曲着身体,抖得十分厉害。完全浸湿的浅金色发丝散乱地遮住了紧闭的双眼,嘴唇发白,冰凉的皮肤上密布着水珠,部分是海水,部分是忍痛流出的汗。他的腿还在流血,虽然海水的全然浸泡似乎让它稍微缓慢了一些。哈利看着这幅模样,眼眶突然变得酸涩。
      一艘救生艇上有十来个人,好几个都忙着持桨,其余的眼神呆滞,望着刚刚逃出的大船,也不说话。见没人帮忙,哈利干脆脱下自己的白色上衣,动作笨拙地包裹了德拉科的伤口。

      巍峨的蓝色高原在短时间内分崩离析,轮船就卡在那直通地狱的裂痕里。西风包裹着浪头呼啸,三桅船成了它的掌中玩物,在黑夜里不堪一击。
      在几艘小船上所有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中,那个影子慢慢、慢慢地,没入了大海中去。船头最后入水前,有人模模糊糊地看见船长站在船舷边,敬了一个礼。他始终没有跳下来。
      风暴卷起哀歌,几分钟之后,它彻底没入汪洋,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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