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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番外三 ...


  •   哈利和德拉科遇到了一年零六个月恋情中最严重的情感危机——当然,算上之前那档子怪事,勉强可以说是两年。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已经三天没有讲话了。
      图书馆最里侧的角落,赫敏忧虑地看着好友布满血丝的眼睛。男孩黑色的头发比以往还要乱,金妮很有理由怀疑窗台上停着的麻雀是来筑巢的。罗恩一头埋在整沓A4纸当中,最上面一张被昨夜打泼的咖啡染得字句不清。
      自两人公开交往以后,身边人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以罗恩为首,认为他们从根本上三观不合,过不了多久就会闹翻。另一派则倾向于赫敏那样的想法,觉得他们拐了那么大一个弯才在一起,决心应该强烈得很。高中第一年,后者似乎完全赌赢了,因为德拉科和哈利顺利成为了圣戈萨赫罗的模范情侣。他们一起上课、学习、踢球——不,他们没有一起睡觉,至少明面上没有。十二年级开学后两个月,不知道是谁大胆违反了宵禁禁令,被费尔奇逮了个正着。但为了保护隐私,隔天集会上的邓布利多只平静地说:“我必须要再次提醒在座各位,每间宿舍的床都是为单人设计的。以及,十点之后,不允许在不同学院宿舍间走动……”
      说他们没有争吵吧,也不是。但所有“情侣拌嘴”的见证者,都说那些磕磕拌拌全是明撕暗秀的打情骂俏。潘西嗤鼻断定,他们这样的行为早在谈恋爱之前就开始了。
      不过,这次不太一样。
      “哈利,我觉得你需要去睡一会儿。”赫敏现在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了。哈利的头悬在桌上一点一点的,听到赫敏的声音,他猛地晃了晃头,抓起眼前的记忆卡片,继续默读起来。
      “我是说真的,兄弟。我上次见到你这么努力还是德——”罗恩接到女朋友丢过来的眼神,立刻闭了嘴。金妮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看小说。

      赫敏试图问过发生了什么,旁敲侧击和直接询问都试过。可若她之前不够了解哈利,在十一年级那堆事后,她怎么也该清楚自己这位好友的脾气:越是严重的事,他越不愿意开口。
      于是她只能继续专注于复习,偶尔轻轻地、不经意地盯着哈利的黑眼圈想上一想。她想到上星期数学课,两人因为说话而被一起拎上去做题;想到前天晚餐间,哈利因为和他们几个朋友坐在了一起而收到男朋友的一个鬼脸。她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两人一直好好的,没有什么闹起来的迹象……
      是,德拉科·马尔福和哈利·波特谈恋爱,谈得一帆风顺不能再好,这绝对是圣戈萨赫罗有史以来发生过最令人震惊的事。

      起初,赫敏也是有过怀疑的。即使在唐克斯的婚礼后,她不再觉得两人在一起只是为了应对汤姆·里德尔那件事给他们带来的过大冲击,她也时刻对两人的动向保持本能般的警惕。
      她不相信马尔福,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不相信。所有人之中,她也许是第一个敏感意识到哈利不寻常的感情——却是最后一个完全接受的。她不像自己的男朋友罗恩,直接地恨着马尔福,把所有问题归在他身上,也不像小天狼星或是卢平那些大人,因为有拿捏马尔福家的权力而看似放任。她认识哈利有几年了,也目睹了他对德拉科从警惕到反感最后变为冷漠的全部过程。十一年级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总觉得他们知道的不是全貌,可两个人约好了似地谁也不提,他们再好奇也不可能多问。
      因此,她只能观察着、观察着,警惕着、警惕着,直到上个学期末,才慢慢放松下来。

      哈利毕竟是个男孩,关系再好,也不会像女生一样轻易和朋友分享自己的恋爱心路。再加上他多半知道好友们都不想听他和德拉科都发生了什么事,赫敏的判断于是只能来源于她能看到的。她真正开始改变对马尔福——或者说对哈利这份感情的看法,还要说到上学期五月份时的一场足球比赛。
      无论私底下在怎么亲密,比起赛来,两个男孩照样你死我活。赫敏那个下午坐在草坪边上,和其他没课的同学一起看着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在细雨当中奔跑,其中红马甲球员的领队不是别人——就是哈利·波特。
      伍德和弗林特临近毕业,早就卸下了队长的要职。哈利作为曾经战绩最好的格兰芬多毫无悬念顶上,而隔壁斯莱特林们则在一场选拔后投出了布雷斯·扎比尼这个奇特的人选。
      “他上个月光忙着拉票了,为了在简历里加个领袖经历……德拉科告诉我的。”比赛开始前,哈利边套马甲边对两个好友低语。这句话的本意是想说斯莱特林因此不会有什么好的表现,然而事实却是,半个小时下来,格兰芬多一个球也没进。
      “集合!集合!”
      又一次战败后,哈利吹着哨子带球员退到场边。赫敏眯着眼睛,望见他气喘吁吁满头都是汗,回头看了一眼和其他斯莱特林们一起微笑着的德拉科,众目睽睽之下竖了个中指。
      “两磅五,赌他们今天就分。”罗恩见到此景,咧嘴笑了起来。然而还没等他笑完,意外便突然发生了——

      “哈利!!!”

      谁也没看清,德拉科究竟是怎么撞上自己男朋友的。总之,等赫敏罗恩站起来的时候,哈利早就倒在地上咧着嘴。
      “我操,你真是要杀了我……”
      比赛立时终止。吸着气睁开眼,哈利抓住扑到他面前的德拉科,开口第一句就是这话。
      德拉科看上去就要急疯了。他回头冲布雷斯大吼去找校医,握着哈利手,其余哪里也不敢动。庞弗雷夫人早看惯了这男孩踢球受伤,连安慰都没安慰一句,给腿上了夹板就帮他请假一星期的课。罗恩赫敏匆匆忙忙赶到校医处,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阵阵笑声。
      他们对视一眼,诧异中推开门,接着就见到德拉科坐在床边,床上的哈利正被逗得哈哈大笑。
      “你别笑了,小心散架……”
      “你想什么啊,德拉科!就算我不能动了,我也不会要你——哈哈哈哈哈……”
      德拉科狠狠瞪着他,脸却涨得通红。听见门口有人进来,他回头瞥了一眼,又看回哈利去。
      哈利歪头看见两个好朋友,先是对他们笑了一下,又看回守在床边的人,眼角弯弯的。

      就是这个微笑。

      校医处的光线从来都很暗,那天赫敏却愣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远离太阳。
      她知道自己的好友一直都是个非常坚强的人,但坚强和开朗从来不是一回事。从前每次踢球受伤,不管是擦破了皮还是崴了骨头,哈利也从来都是微笑着欢迎他们探望的。可那种笑从来不是这种笑。赫敏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可它那样平和、那样明亮,好似一扇玻璃窗轻轻打开,阳光就从最晴的蓝天里洒下来。
      哈利和德拉科在一起很开心。这是她那天得到的结论。人在糊涂的时候,容易把痛苦当作深刻、纠缠当作真情。但是这样的开心实在很少撒谎。
      从那天起,赫敏和罗恩便都对德拉科友善了一点。罗恩说那是因为德拉科跪在哈利身边时浑身颤抖——但赫敏知道,她的原因也许比那还要稍微复杂那么一点。

      这些都是圣戈萨赫罗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然而对两个男孩来说,他们的生活里似乎没有什么尤其特别的节点。这部分也许是因为,他们早把最多的惊心动魄都给经历过了。
      那留给他们的印记实在不易被人看见。有时候,就连他们自己也忘了是怎么开始的。
      当然,最初的时候,他们是更爱提“那个世界”的。2012年的暑假,哈利甚至突发奇想买来一本完整的安徒生全集,非要拉着德拉科看。他们越看越觉得古怪,终于在三分之二时放弃。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不是吗?”德拉科这样评价道。
      哈利耸耸肩,把新书放回父亲的抽屉里,就在旧日记和另外三本《安徒生童话》之上。
      管他呢。他们有更好的事情去做。

      那是记忆里最空闲的一个假期,也是最热闹的一个。奥运会的礼花一经打响,全世界的目光就都投到了大不列颠这座岛屿上来。哈利如约和小天狼星去了一趟南法,回来后便拉着德拉科钻回南郊那座小木屋,避开彼时罗恩、赫敏仍旧嫌弃的目光,散散漫漫度过一整个八月。
      他们总在湖边的草坪上奔跑、追逐打闹,奋力抓到彼此的衣角后鲁莽地互相抱着摔倒在地,不等脑袋里的眩晕停止便摸到对方的嘴角——然后更加鲁莽地接一个绵长的吻。这样的时光通常结束于哈利散着衣领从地上爬起来,像被阳光灌醉了一样拉扯着德拉科回到小屋里去,在客厅的地毯上浪费一整个下午。有时候,当他们躺在地上疲倦而缓慢地抚摸对方还没来得及冷却的身体,背后电视里的裁判员会忽然大喊一声——欢呼与呐喊接着便挤满整个房间。德拉科于是伸手摸到丢在沙发某处的遥控器,摁掉开关,在哈利勾住他脖子时再次俯下身去,在静谧中细听彼此的低喘。

      不过,金色的夏日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漫长而不留情面的冬天。奥运会季节的啤酒和薯片消耗完毕后,生活似乎平淡了不少,那些隐隐约约的、用力藏在暗处的不安和余悸便陆陆续续钻缝爬了出来。那年十月份的某个晚上,哈利在写完英文作业后打着哈欠睡去。宿舍还没到开暖气的时候,被窝于是成了最温暖的地方。
      正因如此,当床头柜上的手机大半夜突然响起时,哈利先是朦朦胧胧中皱紧了眉头,等着它自己停下。半分钟过去,那声音还不见消停,他才不情不愿地摸到那个凉冰冰的金属物体,眯着眼睛看了眼来电显示。
      “你是疯了吗?”他懒洋洋咕囔道,声带和意识都还未清醒过来,略带沙哑。
      对方笑了一声,很轻。
      哈利在床上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裹紧被子,不一会儿又感到睡意连绵……
      “哈利。”
      “在……怎么了?”
      电话里很久没有声音,除了一阵长长的、小小的杂响。对方像是轻轻做了深呼吸,然后不再说话。
      哈利清醒过来一点。
      “德拉科?”他把手机贴近耳边。
      “嗯。”那边应了一声。
      哈利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点亮屏幕,看见上面的时间显示——凌晨两点二十三。
      “怎么回事?”他又问。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许久。
      “我想你了。”
      哈利皱起了眉头。他“啪”地按开台灯,找到滑进床下的拖鞋,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对面传来一声“睡吧,晚安”,随即挂断了。
      睡他妈的睡!哈利握着电话,用早已熟练的力度轻轻开了房门,蹑手蹑脚下楼,在确认费尔奇不在视线范围内之后,溜出宿舍。

      德拉科开门的时候,看上去十分恼火。
      “你他妈有病吗?你的外衣呢?”
      哈利没理他,径直走进了斯莱特林宿舍。他确实只穿了睡衣,但根本想不起来冷不冷的问题——单单借着门前的路灯,他便能看清自己恋人红通通的双眼。德拉科揣过他冰凉的手,一边给他捂热,一边带他上了楼。
      早已熟悉的房间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台灯,德拉科坐到床上去,瞪了哈利一眼,在后者乖乖躺到身边时用被子把他裹紧。
      “愚蠢……”德拉科这么嘀咕着,把哈利两只露出来的光脚也塞进羽绒被里。
      哈利眨了眨眼,被子底下环住德拉科的腰,把头斜靠在他锁骨上。他知道这是让德拉科最容易感到安全的姿势。而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直觉告诉他,德拉科现在需要这种感觉。
      他们坐在床头,沉默了有一阵,最终还是由哈利开了口。
      “所以,发生什么事了?”他低头看着被子上的墨绿色花纹,脚趾蹭了蹭被子下另一个人的小腿,又让两人的手交握。
      德拉科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收紧怀抱。
      “行,那我走了。”
      哈利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德拉科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干脆连人和被子一起裹进了怀里。
      “费尔奇说不定在外面等你呢。”德拉科抱住哈利的肩膀,嘴唇贴上那道额头上的伤疤,低低地说。
      “我在听。”哈利顺从地把脚缩起来,任由德拉科把自己变成一个抱枕——他认得出这种迹象。在这种时候,他们从来无心去有什么不正经的念头。
      德拉科不再动弹。他握着哈利的手臂,一会儿后静静闭上了眼。
      “……我做了个梦。”他说。
      “不好的那种?”
      “嗯。”
      “被野人抓起来吃了?”
      德拉科轻轻笑了一声,摇摇头。
      “不是……”
      他偏头吻了吻哈利的鬓角,并不想继续解释。而哈利也足够了解他,以至于不再追问。光线一直暗淡,他们无声依偎着,直到哈利伸手把灯关上,黑暗中为两人把被子裹紧。
      “晚安。”哈利低声说着,为爱人理顺耳边碎发。
      德拉科闭着眼回了一句晚安,片刻后又跟上一句我爱你。
      “我也爱你,”哈利抬头,嘴唇蹭过他的嘴角,“……很爱很爱。”
      他的男孩终是漏出一声轻松的笑,在那之后的夜晚,没再惊醒过来。

      ——这一切听起来还挺美好?
      不错,非常美好,美好极了。直到三天前下午放学后的自习时间,某个格兰芬多砸门走出美术教室,一句响亮的“他妈的混蛋!!”将墙上悬挂的纸塑作品都吹得飞了起来。
      那时卢娜正在走廊里帮纳威搭建摄影用的黑幕,两人一齐抬起头来,隔着玻璃就见德拉科怔怔地坐在桌前,桌上满是干透了的颜料,灰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意外。

      说起来,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主要原因还是归根于申请季的压力。除了十月份便递交了早申的赫敏·格兰杰等人,最近十三年级没有一个人是不烦躁的。其中最糟糕的就数临时决定艺考、晚别人小半年开始准备作品集的哈利·波特。凌晨三点的入睡和斯拉格霍恩的无数个建议没能让他示弱一点,倒是他那斯莱特林出厂的男朋友叫他火冒三丈、连着所有的怨恨宣泄而出——
      德拉科最初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原本好好坐在美术教室里,好好陪自己男朋友画着一幅素描,不过就是拿起来开了两句玩笑,说了几句类似于“你这塔尖看上去好像萝卜”之类的话。
      他以为哈利是喜欢他开玩笑的——上帝可证,他在十二年级终于开始骂人那天,哈利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所以他并不清楚自己怎么突然就被留作一个人了,砸门声为什么会能这么响——反应过来后,他第一时间追了出去,就见那个黑色的背影在玻璃门外越走越远,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转角。
      “——他说什么?!”
      三天后的下午,属于哈利的房间里,罗恩终于听完了这件事的始末。赫敏盘腿坐在椅子上,眉头微皱,嘴巴微张,看着面前眼眶发红的黑发男孩,手里的复习卡放了下来。
      “他说我画成这个样子,勉强可以投给乐高编辑部,”哈利和罗恩并肩坐在床尾,低头捂住自己的眼睛,“他说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那我他妈干什么去?!投纯艺吗?这又不够创新!”
      “我认为……”赫敏试图让他平静下来,“我认为他只是想开个玩笑——”
      “他不该开这个玩笑!”罗恩瞪了一眼赫敏,替好友回了话,“想想看我要这么说你你会怎么感受,敏!哦你应该把第五个位置留给几率更大的学校的,申个小一点的学院吧——”
      “圣约翰不是大小的问题!”赫敏目光锁回自己的男朋友,“以及我不会怎么感受。我说了,九号的时候我没一点惊讶,因为我本来就觉得成功的几率很——”
      她眼睛转回头更低了的哈利,马上止住了嘴。罗恩翻个白眼倒在哈利床上,拍手大吼一声“好极了!”,用脚踹了一下哈利的背。
      “别听他瞎讲,哈利。你的作品集投随便哪个学校都没问题——”
      “那不是随便哪个学校!那是切尔西!”
      哈利回过头来,嘴唇微微颤抖。
      “我伦敦只申请了切尔西!该死的,我当时都在想些什么……”他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垂下眼睛不看任何人,“我应该再申个金匠,或者南岸,或者其他什么……”
      罗恩眨眨眼睛,脑子迅速转了一圈,和赫敏对视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等,你是在担心这个?”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哈利脸上的落寞。他们早该发现那不仅仅是愤怒。
      “我操!他妈的马尔福!”
      罗恩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掏出手机找到那个该死的号码——
      “不要打给他,罗恩——”
      “闭嘴哈利!这个混蛋,我他妈……”
      通讯录翻到一半,罗恩忽然定睛望向了窗外。他站在原地眯了眯眼,接着便往窗边走去。
      “……OK,不用打了。”
      罗恩没好气地看回哈利,握着手机垂下手来。

      哈利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窗边,意料之中看见他的男朋友——那个不知好歹的斯莱特林站在楼下小草坪边。
      德拉科此时低头看着手机,拨完号后握到耳边。哈利的口袋同时震动起来。
      “你们不能一直这样……”赫敏走到窗边加入他们,一只手搭上哈利的肩膀,“你得和他说说,你看他的样子……好吧,他发现我们了。”
      楼下,德拉科抬起头来盯着窗边三个人——又或者只是盯着哈利而已。
      哈利转身就走,躺回床上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脸,一副要把自己捂死的模样。“我不会和他说话……再也不说了……”模模糊糊的声音从枕头底下传来。
      “哈利,你不是八年级的小女生。”赫敏瘪了瘪嘴。
      哈利把枕头移开,朝她瞪了一眼。
      “好像你俩吵架吵得更高级一样!哪回不是我被夹在中间?”他毫不客气。
      赫敏于是闭嘴了。
      她看看重新把自己捂住的哈利,又看看站在一旁抱着手的罗恩。
      “我们……我们让他静会儿吧。”她拉了拉罗恩的一角。后者点点头,拉着她离开了房间。

      一月的风总是很大,吹过校园连没了叶的树枝也要沙沙作响。罗恩将赫敏送到女生那把楼梯的底端,思来想去,还是折头走到门口,望望外边裹着羽绒服站了不止多久的德拉科,最终走出门去。
      “你已经超出了混蛋的定义,知道吗?”
      罗恩冷得抖了一下,双手揣进裤兜,眼见德拉科转了过来。天已经逐渐开始黑了,不远处的餐厅亮起橘黄色的光芒。
      要是再等不到,这家伙估计连饭都不吃了。看他这么瘦的样子,说不定这三天还真一口没吃。
      “帮我告诉他,我很抱歉,真的......”德拉科走近两步恳求道。
      过去一年半,他们早就因为哈利的关系不再恶言相向了,偶尔必要的时候也会叫叫名字。但如果能避免的情况下——罗恩和德拉科都不约而同地默认,能直接说话,就不表示亲近。
      罗恩沉默了一会儿,顶着风把肩膀缩得更紧。
      “你知道他很在意你?”罗恩望着男孩灰不溜秋的眼睛说,他从来不喜欢这个颜色,也不知道哈利究竟着迷在了哪里,“他担心自己申不上切尔西,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德拉科抿了一下唇,“我反应过来了。我……我真的很抱歉。”
      “你别跟我说,”罗恩皱了下眉,对餐厅的方向比划比划,“怪让人吃不下饭的。”
      “他不接我电话。”
      “那我可做不了什么。”
      罗恩说着,又打了个寒颤,转身就要回去——
      “等下!”
      德拉科叫喊出声,追上两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起来的打印纸,上面像是有些字迹。
      “帮我……帮我把这个给他……”德拉科伸手递上纸片,手背皮肤冻得发红,“展开它,打印体那面朝上。我不知道这能不能……就帮我个忙吗,可以吗?”
      罗恩愣了一下,看看那张纸,又看看男孩脸上忐忑的神情,终究把它接下。
      “谢了……罗恩。”德拉科低声说。
      罗恩翻了下眼睛,刷卡走进宿舍。

      哦对,2012年那件事后,学校终于换掉了密码锁。这也算件新鲜事。

      “嘀——”一下,宿舍门应声开启。罗恩哆嗦着进门剁了剁脚,回头看见德拉科终于转身离去。
      他并不在乎这个家伙冻成什么样。说实在的,就他从前做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罗恩觉得把他扔进伦敦酷刑博物馆里好好体验一番都不足为过,尤其是诋毁赫敏那些。要不是看在哈利的面子上,他不会选择和任何一个斯莱特林打交道。他仍然鄙夷他们的算计,那种圆滑到让人恶心的态度。
      但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他不再叨叨两人在一起的事。和哈利在一起——这真是罗恩所能想到最不精密也最没有利益的一个决定。他亲眼看着德拉科不穿校服时身上的衬衫和西装降了一个档次,也看着他开始坐公交而不是等待司机接他回家。马尔福家仍然不算穷——他们只有一个孩子,父母都还在工作的情况下又能穷到什么地步?但德拉科毕竟是叼着金钥匙长大的,就在适应粗糙生活这事上,他实属让人惊讶,罗恩都要怀疑他先前的富家气息都是装出来的了。
      这还不是关键所在。关键在于……这个金毛混蛋对于哈利,似乎真的很上心。
      想到这儿,罗恩低头翻开手里那张打印纸,一边上楼一边看清楚。
      他以为这会是封道歉信,又或是恶心兮兮的情诗,但它两者都不是——板板正正印在一面上的,是篇标题为《老头子做事总不会错》的某篇故事。而在打印纸的另一面——罗恩皱眉琢磨着它——是手写的一段话,开头像是对前面那篇故事的评语(外加一些奇怪的句子),后面接着又跟了一段故事,用词幼稚无比,和七岁小孩写的并无什么区别。
      马尔福这是什么花样?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罗恩把纸重新叠好,握着扶手走上楼梯。敲开哈利房门那瞬,他突然想起哈利有阵子就喜欢看这样小孩子的——童话故事。
      原来病在情侣之间真会传染。
      罗恩又哆嗦一下。只是这次,不再是因为冷了。

      哈利是在当天晚上八点才发现这张纸的。他没去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无所谓。洗漱回来刚要躺倒,就见这张白生生的东西躺在床上,好像清洁阿姨偶尔会留下的、警告他们不要把水果扔进回收箱之类的告示一样。
      他皱着眉把纸拿起来,只看一眼,便意识到了这东西来自哪里。
      腹部立即拧了一下。即使如此,他还是读了下去。

      「老头子做事总不会错。

      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那是我小时候听来的。从那时起,我每次一想到它,就似乎觉得它更可爱。故事也跟许多人一样,年纪越大,就越显得可爱。这真是有趣极了!
      我想你一定到乡下去过吧?你一定看到过一个老农舍。屋顶是草扎的,上面零乱地长了许多青苔和小植物。屋脊上有一个鹳鸟窝,因为我们没有鹳鸟是不成的。墙儿都有些倾斜,窗子也都很低,而且只有一扇窗子是可以开的。面包炉从墙上凸出来,像一个胖胖的小肚皮。有一株接骨木树斜斜地靠着围篱。这儿有一株结结疤疤的柳树,树下有一个小水池,池里有一只母鸭和一群小鸭。是的,还有一只看家犬。它对什么来客都要叫几声。
      乡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农舍。这里面住着一对年老的夫妇——一个庄稼人和他的妻子。不管他们的财产少得多么可怜,他们总觉得放弃一件东西没有什么关系。比如他们的一匹马就可以放弃。它依靠路旁沟里的一些青草活着。老农人到城里去骑着它,他的邻居借它去用偶尔帮这对老夫妇做点活,作为报酬。不过他们觉得最好还是把这匹马卖掉,或者用它交换些对他们更有用的东西。但是应该换些什么东西呢?
      “老头子,你知道得最清楚呀,”老太婆说,“今天镇上是集日,你骑着它到城里去,把这匹马卖点钱出来,或者交换一点什么好东西,你做的事总不会错的。快到集上去吧。”
      于是她替他裹好围巾,因为她做这件事比他能干;她把它打成一个双蝴蝶结,看起来非常漂亮。然后她用她的手掌心把他的帽子擦了几下,同时在他温暖的嘴上接了一个吻。这样,他就骑着这匹马儿走了。他要拿它去卖,或者把它换一件什么东西。是的,老头儿知道他应该怎样来办事情的。
      太阳照得像火一样,天上见不到一块乌云。路上布满了灰尘,因为有许多去赶集的人不是赶着车子,便是骑着马,或者步行。太阳是火热的,路上没有一块地方可以找到荫处。
      这时有一个人拖着步子,赶着一头母牛走来。这头母牛很漂亮,不比任何母牛差。
      “它一定能产出最好的奶!”农人想,“把马儿换一头牛吧——这一定很合算。”
      “喂,你牵着一头牛!”他说,“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聊几句?听我讲吧——我想一匹马比一头牛的价值大,不过这点我倒不在乎。一头牛对于我更有用。你愿意跟我交换吗?”
      “我当然愿意的!”牵着牛的人说。于是他们就交换了。
      这桩生意就做成了,农人很可以回家去的,因为他所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不过他既然计划去赶集,所以他就决定去赶集,就是去看一下也好。因此他就牵着他的牛去了。
      他很快地向前走,牛也很快地向前走。不一会儿他们赶上了一个赶羊的人。这是一只很漂亮的肥羊,非常健壮,毛也好。
      “我倒很想有这头牲口,”农人心里想,“它可以在我们的沟旁边找到许多草吃。冬天它可以跟我们一起待在屋子里。有一头羊可能比有一头牛更实际些吧。我们交换好吗?”
      赶羊人当然是很愿意的,所以这笔生意马上就成交了。于是农人就牵着他的一头羊在大路上继续往前走。
      他在路上一个横栅栏旁边看到另一个人,这人臂下夹着一只大鹅。
      “你夹着一个多么重的家伙!”农人说,“它的毛长得多,而且它又很肥!如果把它系上一根线,放在我们的小池子里,那倒是蛮好的呢。我的老女人可以收集些菜头果皮给它吃。她说过不知多少次:‘我真希望有一只鹅!’现在她可以有一只了。——它应该属于她才是。你愿不愿交换?我把我的羊换你的鹅,而且我还要感谢你。”
      对方一点也不表示反对,所以他们就交换了;这个农人得到了一只鹅。
      这时他已经走进了城。公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人和牲口挤作一团。他们在路上走,紧贴着沟沿走,一直走到栅栏那儿收税人的马铃薯田里去了。这人有一只母鸡,她被系在田里,为的是怕人多把她吓慌了,弄得她跑掉。这是一只短尾巴的鸡,她不停地眨着一只眼睛;看起来倒是蛮漂亮的。“咕!咕!”这鸡说。她说这话的时候,究竟心中在想什么东西,我不能告诉你。不过,这个种田人一看见,心中就想:“这是我一生所看到的最好的鸡!咳,她甚至比我们牧师的那只抱鸡母鸡还要好。我的天,我倒很想有这只鸡哩!一只鸡总会找到一些麦粒,自己养活自己的。我想拿这只鹅来换这只鸡,一定不会吃亏。”
      “我们交换好吗?”他说。
      “交换!”对方说,“唔,那也不坏!”
      这样,他们就交换了。栅栏旁的那个收税人得到了鹅;这个庄稼人带走了鸡。
      他在到集上去的路上已经做了不少的生意了。天气很热,他也感到累,他想吃点东西,喝一杯烧酒。他现在来到了一个酒店门口,正想要走进去,但店里一个伙计走出来了;他们恰恰在门口碰头。这伙计背着一满袋子的东西。
      “你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农人问。
      “烂苹果,”伙计说,“一满袋子喂猪的烂苹果。”
      “这堆东西可不少!我倒希望我那待在家里的老婆能见见这个世面呢。去年我们炭棚子旁的那棵老苹果树只结了一个苹果。我们把它保藏起来。它在碗柜一直待到裂开为止。‘那总算是一笔财产呀,’我的老婆说。现在她可以看到一大堆财产了!是的,我希望她能看看。”
      “你打算出什么价钱呢?”伙计问。
      “价钱吗?我想拿我的鸡来交换。”
      所以他就拿出那只鸡来,换得了一袋子烂苹果。他走进酒店,一直到酒吧间里来。他把这袋子苹果放在炉子旁边靠着,一点也没有想到炉子烧得正旺。房间里有许多客人——贩马的,贩牛的,还有两个英国人:他们非常有钱,他们的腰包都是鼓得满满的。他们还打起赌来呢。关于这事的下文,你且听吧。
      咝—咝—咝!咝—咝—咝!炉子旁边发出的是什么声音呢?这是苹果开始在烤烂的声音。
      “那是什么呢?”
      唔,他们不久就知道了。他怎样把一匹马换得了一头牛,以及随后一连串的交换,一直到换得烂苹果为止的这整个故事,都由他亲自讲出来了。
      “乖乖!你回到家里去时,保管你的老婆结结实实地打你一顿!”那两个英国人说,“她一定会跟你吵一阵。”
      “我将会得到一个吻,而不是一顿痛打,”这农人说,“我的女人将会说:老头子做的事儿总是对的。”
      “我们打一个赌好吗?”英国人说,“我们十二镑!”
      “一斗金币就够了,”农人回答说,“我只能拿出一斗苹果来打赌,但是我可以把我自己和我的老女人加进去——我想这加起来可以抵得上总数吧。”
      “好极了!好极了!”英国人说。于是赌注就这么确定了。店老板的车子开出来了。那两个英国人坐上去,农人也上去,烂苹果也坐上去了。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农人的屋子面前。
      “晚安,老太太。”
      “晚安,老头子。”
      “我已经把东西换来了!”
      “是的,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知道。”老太婆说。
      于是她拥抱着他,把那袋东西和客人都忘记掉了。
      “我把那匹马换了一头母牛。”他说。
      “感谢老天爷,我们有牛奶吃了,”老太婆说,“现在我们桌上可以有奶做的食物、黄油和干奶酪了!这真是一桩最好的交易!”
      “是的,不过我把那头牛换了一只羊。”
      “啊,那更好!”老太婆说,“你真想得周到:我们给羊吃的草有的是。现在我们可以有羊奶、羊奶酪、羊毛夹克、羊毛袜子了!是的,还可以有羊毛睡衣!一头母牛可产不了这么多的东西!她的毛只会白白地落掉。你真是一个想得非常周到的丈夫!”
      “不过我把羊又换了一只鹅!”
      “亲爱的老头子,那么我们今年在马丁节的时候真的可以有鹅肉吃了。你老是想种种办法来使我快乐。这真是一个美丽的想法!我们可以把这鹅系住,在马丁节以前它就可以长肥了。”
      “不过我把这只鹅换了一只鸡。”丈夫说。
      “一只鸡?这桩交易做得好!”太太说,“鸡会生蛋,蛋可以孵小鸡,那么我们将要有一大群小鸡,将可以养一大院子的鸡了!啊,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一件事情。”
      “是的,不过我已经把那只鸡换了一袋子烂苹果。”
      “什么!现在我非得给你一个吻不可,”老太婆说,“谢谢你,我的好丈夫!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知道,今天你离开以后,我就想今晚要做一点好东西给你吃。我想最好是鸡蛋饼加点香菜。我有鸡蛋,不过我没有香菜。所以我到学校老师那儿去——我知道他们种有香菜。不过老师的太太、那个宝贝婆娘,是一个吝啬的女人。我请求她借给我一点。‘借?’她对我说,‘我们的菜园里什么也不长,连一个烂苹果都不结。我甚至连一个烂苹果都没法借给你呢。’不过现在我可以借给她十个,甚至一整袋子烂苹果呢。老头子,这真叫人好笑!”
      她说完这话后就在他的嘴上接了一个响亮的吻。
      “我喜欢看这幅情景!”那两个英国人齐声说,“老是走下坡路,却老是快乐。这件事本身就值钱。”
      所以他们就付给这个种田人一百一十二镑金子,因为他没有挨打,而是得到了吻。
      是的,如果一个太太相信自己丈夫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并承认他所做的事总是对的,她一定会得到好处。
      请听着,这是一个故事!这是我在小时候听到的。现在你也听到它了,并且知道那个老头子做的事儿总是对的。」

      “……”
      哈利读完这篇东西,感到有些窝火。
      他刚要打电话给德拉科,大骂道德绑架,就发现这张纸背后还有字,并且变成了手写的。

      「我最爱的哈利,
      你一定认为,我将这篇童话递给你,是为了劝你和那位太太一样,原谅自己爱人所犯下的所有错误(这并不是在说你像一个老太太。不要误解这点,或者将它当作另一个嘲讽)。但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位老头子拿走了我至少两个金币,所以我并不屑于他们夫妻俩成为你或者我的榜样。
      我承认,最初想起这个故事时,我是在期待你和往常一样,宽容我犯下的又一个错误。甚至说,我习惯了道歉,习惯了你的理解,而忘了从一开始就不要把话说得太过。
      所以是的,对于我说的那些话,我很抱歉。那一点儿也不公平。但同时,我也不会再多重复这句话,因为你忽略了我所有相似内容的短信。所以就让我给你讲讲另一个故事,在我看来,它比原版要稍微好上那么一点。
      很久很久以前,森林里住着一只丑丑的小狮子和一只漂亮的小蛇。小狮子把一匹马拉出去卖,却带回来了一箩筐的烂苹果,小蛇因此和他吵了一架,因为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他不应该说小狮子的不好,因为是他让小狮子把马拉出去卖的。而小狮子走了很远的路,花了很大力气才把苹果都背回来,所以其实很辛苦。
      除此之外,小狮子外出这几天,小蛇一直都很想念他。非常非常想念......
      我不知道如果长时间见不到你,日子该会变得多么难过,哈利。如果三天已经让我这样难受,我也无法想象三年的分开。可是,我爱,我想这种担忧是叫人喜悦的那一种。无论之后结果怎样,我都会在这儿。但我不想在我们相隔五百米时都这么煎熬。我想你了,非常想。你是不是也一样?无论你带回来什么,只要回来,我都会非常开心。」

      结尾没有署名,只用拙劣的画工画了一只狮子还有蛇,看样子还是从院徽上描下来的。哈利深吸一口气,抬眼时不经意瞟见自己印在窗玻璃里的脸——居然是在笑着的。这太不应该了。
      他抿紧嘴唇,尝试让自己不要再笑,点亮屏幕时满脑子都是德拉科认认真真写这封信时专注伏案的模样,这些漂亮的花体和文字内容一点也不搭……

      「无聊极了,马尔福。」
      一条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就收到了回复。
      「但起效了?」
      「我根本就不该拉着你把那本书看完。」
      「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有多傻?」
      「我还在生你的气。别得瑟。」
      「我知道......」

      消息暂停了片刻。哈利手指放在屏幕上,叹了一口气。
      「…哈利?」
      一会儿,对面又发了过来。哈利几乎可以听到德拉科小心翼翼的语气从里面飞出。
      「今晚,下楼来给我来开你们那破寝室的门。还是一样的时间,迟一秒我就走了。」
      「好!」
      那边回消息堪称飞速。

      哈利勾起嘴角,刚要放下手机,就见屏幕上又跳出来一句:「给你买了核桃蛋糕。」
      所以是烘培店关门前就预谋好的。
      他摇了摇头,按下锁屏键,看见黑色屏幕里自己的笑容,觉得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把手机扔到一边,他像只海星一样四肢张开躺倒在床,回想着那个粗制滥造的故事,终是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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