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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斯奈尔镇 ...


  •   “哈利,你累了——”
      “赫敏,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不累!”
      狭隘的车厢里,无论哈利再怎样压制自己的音量,也让坐在他与赫敏中间的罗恩缩了缩头。他再次扭头看向窗外。
      就在十秒钟前,就在那家名为“Valentina”的食品店前,他明明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一晃而过。穿黑色皮夹克的男人走得很快,眨眼便消失在了那家彩色小店里。哈利心下一急,还没来得及思考便握拳敲起车窗——即使街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听到。
      再下一秒,绿灯亮起。
      “那就是小天狼星!他就穿着平常那件夹克外套——”
      “今天你一直在想小天狼星,也许那是——”
      “我没有出现幻觉!”
      哈利转向赫敏,几乎对她喊起来。燥热的火冲进因为激动而绷紧的肌肉,让他微微颤抖起来。他于是一把抓住扶手,双眼依旧望着那个方向。
      他也许今天脑袋是很混乱,但他不会认不出小天狼星,也不会认错。
      那就是他。那就是他的教父。

      蓝色福特护卫摇摇晃晃的小车厢里安静了一阵。哈利眼睁睁地看着那家店铺被甩到了后面的。负责驾驶的乔治向弗雷德抛了个眼色。
      “需要开回去吗?”弗雷德从副驾驶座回过头来,对挤在后排的三个人眨眨眼。
      罗恩冲他假笑了一下,耸耸肩。而赫敏——她注视着哈利,嘴唇抿了又抿,最后还是放轻声音,提醒道:“小天狼星在伯明翰。”
      “我知道。”哈利头也不回地回复。
      是,他知道。
      他知道小天狼星在伯明翰——又或者说,理论上来讲,他还应该在伯明翰。如果他已经回到了萨里,那么他一定会告诉自己。关于从前的事,小天狼星还有可能且有理由隐瞒。但现在,他一定在……
      他一定在……

      他一定在伯明翰。

      哈利回过头,看见眉头轻皱的赫敏,尝试笑着的罗恩——还有一脸期待的弗雷德,好像如果有人真的说要掉头回去,他和乔治就会高高兴兴这么做。
      “……也许是我看错了。”哈利轻声说。
      赫敏的神色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放松下来。哈利没有心思料理她的想法,只是摁了两下鬓角,对弗雷德摇了摇头,尽可能地让背贴紧座椅。
      那不是他的教父。哈利这样告诉自己。那只不过是一个错觉……
      又一个错觉。
      而现在,他已经太熟悉这样的东西了。

      窗外空中,一只灰翼的海鸥低飞而过。
      哈利头靠玻璃望着,直到它的另一只伙伴出现。他疲倦地闭上眼,听见它们的鸣叫越来越远。

      ……

      一夜未平的风雪残喘至城门点灯时分。
      “点灯时分”,因为这个季节的斯奈尔小镇没有黎明。正午前才微微亮起的天?不,你不能把那称之为黎明。那是一种有代价的施舍。夜女神骑着黑马统领整片北方大地前最后的嬉谑。她在人们最不舍、最钟爱于光明时将自己的儿子短暂放下;年幼的白昼之神达夫于是在雪白的山峰和不动河间驰骋不过两个时辰,又回到母亲的怀抱去。
      男孩与女孩、老人与少妇便在悠长的等待中仰望星河。只要是没有乌云或雨雪的夜里,那遥远的微渺光亮便是他们所能望见的、最明晰的希望。

      德拉科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中醒来。从登上雪山之后,他每次睁开眼都会误以为自己坠入了无光的宇宙。他因此总惶恐着爬起来,将自己的门帘扯开一条缝,探头去看旁边的另一个帐篷。
      哈利睡觉时总喜欢把魔杖点亮放在一旁。幸好这样,德拉科才能借着那缕光勾勒出的剪影,确认哈利还在这里。
      是他自作主张不再和哈利共用一个帐篷,也是他在雪山上独自走远。他却仍然想在每个日出迟来的清早见到他,想要哈利拉起自己的手。
      这个梦境他不想醒。

      然而这下,德拉科不在噗噗作响的帐篷里,而是躺在简陋小屋里的简陋木板床上。而哈利——他就沉睡在他的怀中。
      昨夜的柴火被哈利施了保暖咒,噼里啪啦地烧到了现在。德拉科还没醒来多久,本来背对着他的男孩就不舒服地翻个了身。他于是借着屋内的火光看清了他的面孔,即使那光亮确实很弱。
      哈利像是睡得不太安稳,翻过身来时眉头紧皱在了一起。德拉科看了他一会儿,不禁伸手抚上他的眉头,想要将它抚平。而就是这么轻轻的一个触碰,哈利便像是在睡梦中察觉到了似的,睁开了眼。
      “……嗨。”德拉科望着他的眼睛,发出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音节。
      哈利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像是还没睡醒或是意识朦胧地打量着什么。再然后,未等德拉科下一步反应,他便腾地坐了起来,面向墙壁。
      德拉科愣了一下,而后也坐了起来。

      柴火在床对面的墙壁中燃烧,偶然溅出的火花像是年幼的红色流星尝试跳跃,又因力气不足而很快跌落。不断摆动着的光影里,哈利望着床尾的方向,眼里的绿色像是要比平常深上许多。
      德拉科从侧面看着他、沉默了。
      到现在,他已经很熟悉哈利回避自己的样子。那和现实中很像——无言中偏开的脸,不经意对视后低垂下的视线,没有微笑的嘴角。但这还是不一样的。德拉科反复对自己这样说。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现实中的他绝不会容许他们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像是现在——德拉科只需轻抬手臂,就能环过哈利的肩膀;周围再暗,他也能看清那双绿眼睛里的光亮;即使它现在似乎被什么复杂的情绪缠住,在哈利不安地左右移动视线时变得若隐若现。德拉科注意到这个,皱起眉头来。
      “哈利,怎么了?”
      德拉科看着他问,话落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把声音放得很轻。不知怎么,这让他感觉有些不快——而这种不快在哈利没有回答时变得愈加明显起来。
      不同于之前的冷漠和逃避,哈利此刻没有避开德拉科的注视,而是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他们明明才刚醒来,哈利神色里的游离却像是积攒了一整天的疲倦一样,让德拉科不觉顿了一下。他看见几根头发垂到了哈利的眼前,让本就精神不佳的人看上去愈发颓靡,随即伸出手去,想要将它们拨开——
      然而哈利抬起手腕挡住了他,反应快到像是反射性的动作。德拉科浑身一阵紧缩。
      而后是寒冷,而后是疼痛——而后是愤恨。他盯着哈利,将那只被推开的手僵硬地搁在床上。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把它握起来——当吞噬性的伤痛像是注入血管的某种药剂一样,令他四肢变得麻木。
      几秒后,哈利像是留意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扭头看过来。德拉科不清楚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那明显足以让哈利眼里露出一丝忐忑。
      “我去外面走走。”哈利说着,离开了床铺。他逃一样抓起自己的衣服和魔杖,快步走出了这个破旧的房间。

      缓慢的开门声,果断的关门声。
      门外兴许是积了雪,让这样的逃离多了一桩可笑的阻碍。德拉科静坐在小床上,听见所有杂乱的声响尽数消失,只剩墙外的风声和壁炉里燃烧的柴火提醒着他现在身处何处。
      他终于握起那只手。
      指甲扎进掌心皮肤里,仿佛要在那里生根。

      ……

      落雪铺满了整条街道。小镇里的房屋都建得比地面高出半米,哈利一脚踏下门前平台,积雪没到了小腿。他裹紧大衣和围巾,又向自己施了个保暖咒,点亮魔杖向前走去。
      四周一片漆黑,唯剩几座木屋门前悬挂的油灯淡淡发亮。空中洒落一夜雪的云群还未完全散去,月亮因此也无迹可寻。哈利踩着雪走到路中间,回头看向刚刚离开的那座小屋。
      斜坡顶,实木砌成的墙壁。唯一的窗户嵌在正面单扇门的右侧,里里外外都没有光的迹象。
      他知道德拉科难过了。
      哈利站在原地想着,胸口沉闷。
      挡开他的手是自己无意识的举动,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有多么伤人。然而他又能怎么样呢?白天的事情让他心里乱成一团,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德拉科·马尔福,无论是哪一个。更糟糕的是——哈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即便他告诉自己梦里的这个男孩他可以信任,即便他能够记起他们还是恋人的关系,他依然没有任何办法回答德拉科的问题——那一句关怀的“怎么了”。
      梦神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哈利该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事的荒唐性:关于他得在两个世界里是两个不同的自己。他没有办法向德拉科分享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不能讲述自己梦境之外的经历——通常人们都是这么交朋友的,不是吗?罗恩和赫敏就知道他所有的事(除了这一件,除了他完全留给自己的这个秘密)。
      几个星期前,这尚且不是什么问题。那时他愿意和这个男孩随时呆在一起,尽管他们说的都是“旅馆里的酒掺了水”或是“海德薇给的消息不太可靠”之类的话,或是完全陷入安静;但只要他们还牵着彼此的手,只要旅行感觉起来并不孤单,哈利便不介意让这个梦一直做下去——他不介意将现实中的自己放置一边,也能在望见梦里这个男孩时完全不去想马尔福或者生活中的其他任何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分不清楚,就像刚才,或是昨晚,当他那么近地望着德拉科,现实中的感知就会蜂拥而至。就在今天,他还需要有人真正陪在身旁,像是赫敏和罗恩一样,同他聊聊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到底是不是小天狼星。
      他突然想起秋与自己分手时说的那句话——“你从未认识过我,哈利。我也是。”
      一个梦而已。
      梦里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真正相识?
      出神间,眼前划过几缕白色。哈利眨眨眼,随即意识到又下雪了。没有光的街道上,看不清的雪花就像是消失在了半空。他理应回到木屋里去,以防天气进一步变糟。但他只是从外衣口袋里翻出手套戴上,向街道延伸的方向漫步而去。

      等他转完了整座小镇、再度折返时,一些商铺已经打开了木门,居民也从屋子里零零散散地走了出来。买过两袋生肉和羽衣甘蓝,哈利沿着来路往回走,见到一个抱着羚羊皮草的猎人冲他笑了笑——他戴着一顶三角形的绒帽子,身上厚实的棉衣让他看上去比实际的胖了许多斤。事实上,这里大部分人的装扮都差别不大,除了穿着棉质长袍的巫师们——他们通常都用连着斗篷的帽子遮住半张脸,在遇见来人之时点头致意。
      见惯了山下地带对巫师的警惕,起先哈利还在有人经过时藏起魔杖,但他很快发现这里人们对魔法的习以为常。他在快要接近镇口的地方望见了昨夜迎接他们的“小士兵”,那男孩正对着被风吹灭的油灯和打不着的火匣直嘟囔,一个披着深蓝色长袍的巫师于是走了过去,从袖口取出魔杖,将罩子里的灯芯重新点燃。再往人多的地方走,哈利甚至看见了一条尾巴分叉的小狗,和他许多个月前在四角镇见过的一模一样。
      尽管如此,他仍然为出现在街角马棚里的五匹飞马感到诧异——那实在是太显眼也太不可思议了。它们站在木栅栏之后,翅膀收拢在身侧,一律灰色的皮毛散发着浅浅银光。而在它们面前,被栅栏隔开的地方,一个穿黑袍的男巫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跟前围了十来个像是看热闹的镇民。
      哈利向他们走去,暂时忘了自己的烦恼。
      “当然了,夫人!这儿!对,把手放在这儿,别害怕……”
      男巫拉着最前面一位女士的手,让她摸上最高那匹飞马的脖子。飞马看上去十分温和,甚至为了靠近她而把头低下。男巫看着这一幕,咧嘴笑了起来。
      “还有人想要试试吗?它们是最通人性的生物了!”他放开声音说道。
      就在哈利身旁,两个男人悄悄低语起来。
      “他是不是疯了还是什么的?”其中一个说,“他从来不让别人碰他的马。”
      另外一个人望着男巫的方向,摇了摇头。
      “艾米丽上次问能不能喂它们萝卜,他的那个眼神……她之后都绕着他走。”
      “有意思……也许又是天使之吻?”
      “我想是你需要来自姑娘们的吻了,我的好伙计!”
      两人同时笑起来,一同转身离开,手里各提一盏油灯。哈利望着他们远去,然后看回那些飞马。
      男巫的声音已然有些沙哑,但对围观人群的热情没有丝毫递减。要不是人们逐渐散去——且有两匹马儿看上去很想睡觉,哈利想,他定能一直讲下去,直到所有人都摸过他的飞马为止。
      “这个品种唯一剩下的五匹——斯莱布尼尔,各位都知道吧?它们可就是他的后代啊!你们再也不会遇到比这还快的飞马了,它们跑起来就像风一样——不,比那还要快……“

      ……

      回到木屋,哈利一眼看见门后的炉子上架了一个黄铜水壶,从中升起白色的热气。他停顿了一下,将手里的两个袋子搁在墙边,走向德拉科的房间。
      房门没有关,哈利走了几步便能看清那张陈旧的木板床。床边此时坐着一个男孩,低头看着面前的一本什么书。听到脚步接近,他抬起头来。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哈利定在了门框外,没再向前。

      德拉科此时的神情很难形容。哈利觉得那让他想起了卢修斯·马尔福——永远把下巴抬得很高,永远戒备森严,从不掩盖自己的冷漠。
      但德拉科这会儿的姿态是懒散的,所有的敌意和自持于是都汇集到了眼睛里。哈利心口紧缩了一下,意识到这一幕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是那天,学校里录音的那天。
      那天德拉科——另一个德拉科,就是以差不多的角度坐在空教室的塑料桌上,在听见哈利到来的动静后敏感地看过来。那天的阳光将他的侧脸衬托得异样温和——就如同现在,当色调愈发温暖的火光将德拉科苍白的皮肤照得近乎虚幻,叫哈利不受控制地让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但德拉科又将视线垂了下去,看回那本翻开的书——是他们一路携带的咒语书,哈利这下可以看清了。他从闪现的过往里回过神来,随后感到浑身不适。比昨夜被抱着的时候还要不适。
      “……你在做什么?”哈利张口问,尽量让语气平稳。
      德拉科伸手翻页,头也不抬地说:“或许有个咒语能让我弄懂你在想什么。”
      语调清清冷冷,带着一丝自嘲的戏谑。
      这本该是个笑话——换个情形,说不定还真能让哈利笑一笑。但他被刚才的联想搅得浑身发痒,把头偏朝门的方向,眼神游移不定。
      “……我带了一些食物回来。”
      他潦草抛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

      水壶里的水已然完全烧开了,哈利将它从炉子上拎到地上,换锅煮起了刚刚带回来的蔬菜和肉。
      吃什么,去哪里,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可不吗?他们还能说些别的什么?哈利望着炉中溅起的火花,算着这段旅程所剩不多的日子。
      窗外的风听起来又刮大了。等到风雪平息,他们便会向着山顶冰姑娘的宫殿去,在长达六个月的旅程后,终于完成梦神交付的嘱托。
      在那之后呢?哈利问自己。他们说过要在一切结束后回到哥本哈根——接骨木树妈妈那片林子与他们一同听见了这个约定。也许到那个时候,当他们从接连不断的跋涉和劳累中解脱出来,他们便能找到和好的方式。

      但是……
      哈利想着他的处境,想着他如何难以多看这个男孩一眼,想起他们最终要面临的无话可谈……

      他们真的应该回去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斯莱布尼尔”:奥丁的八足神马坐骑。本章中的五匹飞马皆为格拉灵飞马,在《神奇动物在哪里》中被记载为斯莱布尼尔的后代。
    今天是Draco的生日。认识这个人物已有十多年,在文字、想象及与他人的谈话里和他朝夕相处也有三年之久。有时候回过头去看,很难想象自己生活的很多面向怎么就被一个虚构角色串联起来了。但是6月5日毕竟还是成为了一个特别的日子。
    祝我们德德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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