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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旧梦(二) ...

  •   与他对视的鸢色眼睛移开,伊与久佑才像是明白了什么,开口说道:“你知道到这个世界是有灵魂的,太宰治。就算人格会因为记忆而变化,你也明白,我的灵魂还在这里。”

      “是吗。这是在安慰我?”

      太宰治一点也不想听这些,脸上多少有些敷衍。

      伊与久佑确实搞不懂太宰治的想法,就像搞不懂太宰治的喜怒无常,哪怕表情没什么变化,伊与久佑也清楚地知道——他生气了,但是为什么?

      “你明明都不在意你朋友的记忆。”

      太宰治仍旧倔得要命的面无表情,也不开口解释,嘴巴却十分不满地高高撅起。

      不是不在意——那是因为不能再奢求更多,打定主意后他就没有想改变。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太宰治总爱这样想,只要一直抱着这个悲观的念头,当然觉得目前这样就很好了。

      可见到伊与久佑这样独特的人,太宰治又不免想要更多了。他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真是贪心啊。

      好想要、好想要。但是不可以。

      于是他情不自禁露出了湿漉漉的可怜眼神,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狗狗,狼狈又可怜。

      也不知看了多久的“故事”,书中主人翁们之间所存在的那种癫狂爱意是多么令人艳羡。违背伦理、犯下罪责、欺瞒蒙骗——看起来总是带着几分阴差阳错的可笑,却也是竭尽全力的挣扎,不仅为自身,也为他人。

      伊与久佑不知他所想,轻轻摸摸他柔软的发顶:“怎么现在装乖啊?”

      “我才没有。”太宰治这样笃定回答他,还故意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娇气的哼唧,颤动的眼睫如翩飞的蝶翼般落在苍白的少年面颊上,简直惹人怜惜。

      伊与久佑想:他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可他也不为所动,渐渐将太宰治本来就有些凌乱的发顶揉得越发乱糟。

      “反正到时候大家都忘光了,崭新的大家,崭新的我,还有崭新的未来。至于现在,大概会把旧的我们埋葬在一起,永远不分离。还是很不错吧?”

      伊与久佑说得如此平静,语气甚至温柔至极。太宰治却从中读出了一丝残忍,简直不想如他意了。

      所谓的残忍也只是他自作多情,太宰治想。

      他知道自己与伊与久佑相交甚浅,甚至见面次数都屈指可数,还只是这几个月才开始接触。但从残破的书里,太宰治也不知道偷窥了伊与久佑多少的人生,他见过伊与久佑笑、哭的模样,无论是唇边自然而然的笑意,还是眼中含着温柔的表情,难得也有开怀大笑的放纵——就好像被注视着的是名为太宰治的胆小鬼,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看着他从懵懂无知的非人成长为知晓人间常理、道德底线的人。世间的规则却又桎梧住了他,让他的爱变得克制、胆小。

      多么痛苦的情感啊!

      太宰治感到畏惧。

      他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靠近这样的情感,却又想到了那位单方面的友人。

      不是所有的世界都会有太宰治,也就像是这个世界没有织田作一样。书页飞转,看得人更是茫然。

      他曾兴冲冲地遵循书中的内容去寻找那位从未相识的友人,然而实际上对方压根不存在。

      无数的讯息都告知了太宰治,织田作之助的存在,然而就像是夏油杰的命运一样阴差阳错,他只能寻得对方的影子,从未见到对方真实的一面。

      后来,他才知道,织田作之助根本就不存在!

      就像是故事里的背景板,永远只能看见一隅而无法真实的出现。

      太宰治大概也明白这点的原因,毕竟往昔夏油杰离开之时,他也借对方的眼睛看过这个世界,便看到了夜幕来临时无光的日轮倒退而去,潮水也随之倒流。

      他们存在,也好像不存在。

      钢铁的巨鸟展着冰冷双翼飞往海外,落入一片虚幻之中。直到身为人的夏油杰踏足,虚幻才化为实,描绘出一片真实的扭曲世界。

      美貌女郎戴着两只漂亮耳环,左边一个翠色,左边也一个碧色。高楼大厦像玩具积木随机组合,夏油杰再次看过去时又是不同的样子。

      汹涌的透明水流在车祸现场点燃,断肢的中年男性捂着脑袋歇斯底里地尖叫,短短的头发像是蠕动的腿脚,摩擦出虫鸣声响。

      夏油杰拿着手机对照,皱眉将现实与“现实”拼接成正常的一致。

      似乎只有他看见了这里的“现实”。

      不。还有太宰治。

      ——怎么样才能随心所欲啊!麻烦的上司,麻烦的工作,麻烦的生活!好累好累啊!我好想要好多好多钱!我还想跳槽!完全不想待在这里、待在横滨了!

      社畜抱着啤酒,挂在吧台上大声嚎叫。

      ——把那个傻逼上司变成猪吧!!!

      调酒师擦杯子的手一顿,忍不住笑。

      ——还是做梦比较快吧。小日向先生。

      知晓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太宰治明白这点,也常常为此苦恼。

      就像是现在。

      他想在伊与久佑身上做点手脚,却又不敢做太多,多少有点畏手畏脚。

      一朵花的花瓣撕到最后,总是会得到一个yes,而投下的硬币还没从指间露出图案就已经告诉太宰治他想要哪个答案。

      ——好吧。毕竟他什么都没有付出,就想要得到这么珍贵的东西。

      书里的故事有多长,太宰治就阅读了他们的爱多久。

      这无法不令人羡慕。

      太宰治想了太多,思绪不免浑浑噩噩,却把话题翻了篇:“他人的情绪或许会残留。”

      但伊与久佑却不会,还十分理直气壮。

      “不会就是不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太宰治无奈,却发现伊与久佑难得有些恼怒,又觉得有点新鲜。

      笨蛋!他在心里说,因为你这家伙,完全就是别人给几分,回敬就要几倍的笨蛋!

      “算了。这个给你。”

      他把口袋的红苹果抛给伊与久佑,一个已经在他怀里攥得暖呼呼的小红苹果。

      “全给我吗?”

      太宰治没看他,若有所思地抬头盯着天花板:“只有这么一点。”

      “这明明是全部。”

      太宰治没有再反驳。

      红苹果长得像是被白雪公主的继母加了毒一样,艳得诡异,滋味也十分奇特,又酸又苦又涩,简直对不起它的美丽颜色。

      伊与久佑一边艰难地啃苹果,一边忍不住问太宰治是如何做到的。

      “你管我。”

      这样说着,太宰治居然让他把苹果籽都吃掉了。

      “我不会浪费的!”

      然而太宰治十分严肃,盯着伊与久佑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怕他把苹果核丢掉。

      伊与久佑不会这么做。

      如果这苹果带着柄和叶子,他大概也会一起吃掉。

      直到最后咬碎黑黑的苹果籽,伊与久佑也才终于尝到它的滋味,忍不住再次说:“......你怎么做到的?太宰。”

      太宰治嘴硬:“要你管。”

      半晌,他又别别扭扭地说:“——”

      他说了什么,梦知道,潜意识知道,路过的风知道,唯独伊与久佑不知道。

      少年搂着红围巾,垂着头似乎还要说什么,微蹙的眉下鸢色的眼里流露出几分希冀和渴望。

      但他还是克制地伸出手,手指轻轻与伊与久佑的手相触。

      伊与久佑却只看见一滩融化的水液,污浊到漆黑的程度。那种东西融化在他的怀里,很快落到地上,飞速溜走,似乎什么都没留下。

      他没由来觉得有些眼熟,低头想去看看。

      水面的涟漪渐渐停歇,映照出星月夜之景与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容,只能大约看见染上月辉的灰色长发。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簌簌作响的森林在月华流转的湖面上颤动出一团团黑色的林荫。

      伊与久佑脑袋空空,就把太宰治忘掉了,只有胸口还残留着古怪的滋味,没叫他完全忘记自己是谁。

      他茫然地与水面映照出的人对视,他眨眼,水面上的人似乎也眨眼,灰色长发便从泛红的颊边落下,缀着一颗颗蓝绿混色的花苞。

      一丝奇妙的幽香从少年鼻尖逃走。

      他的意识不清醒,就坐在亭子边,水潭边一动不动。

      好像忘记了什么?

      但忘记了什么呢。

      伊与久佑不知道,只觉得很累。

      鸟雀衔花停在他肩膀上,叽叽喳喳,蹦蹦跳跳。

      灿烂的日光带有聒噪的蝉鸣。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红枫从他眼前落下,在水中点出一片片波纹。

      飞雪融化在他垂下的睫毛上,化为寒冬的泪水落下。

      春去秋来,四季无恙。

      直到一日深夜,拖着身躯畸形的孩童的村人们朝山上走来,他们在迷雾中恳求、哭泣,血腥味在林间缭绕不散。

      激烈的情感却寡淡如水,品尝之人也不甚感兴趣。

      伊与久佑顺着丛林显露出来的山路小径而下,不多时,村民们的吵闹声越发明显。

      他没有迟疑,掩藏在夜色与林野中地朝人们发问:“怎么了?”

      人们越发义愤填膺,伊与久佑听了好一会也没听明白,村长倒是战战兢兢,结结巴巴。村民们又争吵了好一会,终于几句话讲明白了原委。

      是新来的孩子偷吃了村子里的鸡。

      饶是此时难以思考,他也明白——这鸡,是能生吃的东西吗?

      伊与久佑来者不拒,所以这里才聚集成一个村子,他不在乎来的人怎么样,但也不会让他们在这里打破平静。

      他看着人们愤怒的面容,有些迷茫,淡淡道:“只是一只鸡。”

      一群鸡崽子立刻唧唧着从林中跑、滚出来,立刻又神采奕奕地到处啄食。

      这幅景象在村人们的眼里就是神迹。

      伊与久佑自觉已经让村人们满意,又看不见被人群围拥着的孩子,继续说:“下次不要生吃鸡了,太脏。而且,你们这是……打他了?”

      村长立刻说没有,随后几个村民尽量温和地拖着绳子,将鲜血淋漓的孩童移到伊与久佑面前。

      村长解释:“都是鸡血、鸡毛!”

      四臂孩童立刻朝伊与久佑龇牙咧嘴,一副牙口很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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