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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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宗兴和他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其实这应该是人间上司和下属之间的正常距离，但是跟他们之前相比，这样的距离就疏远多了。
但是嵇城并没有因此对宗兴提出什么意见。
毕竟是他自己的问题，不应该强迫别人去做改变。
所以，他只能改变自己。
于是，在嵇城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某些时刻，他逐渐变得，越来越在意宗兴了。
但是宗兴好像并不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原本为他搬到门口的桌椅还留在原地，而宗兴自从回来后，再也没有去那里晒过太阳，也没有趴在柜台前或柜台旁盯着他。
他曾经忍不住悄悄去楼上看过他，而宗兴只是趴在桌子上，偏头看着窗外。他背对着嵇城，嵇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仅仅就一个背影，让嵇城清晰地感觉到，宗兴不开心。
他或许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但他并没有去解释。
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所以他只能变着法的弄一些新鲜事物，让宗兴开心一下，或者……发自内心的笑一下。
比如此时此刻，鬼王大人搬了一盆绿植进门，放在了柜台外的角落。
趴在楼梯上观望的胡凉笙和江筱沅，看到那一大盆绿植的时候，惊呆了。
“……大人，这是什么？”江筱沅问。
“不知道，一盆绿植。”嵇城说。
“……”相处这几天，江筱沅对这位鬼王大人的性格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知道他是外冷内热的性子，于是装着胆子问：“为什么要摆这个呀？”
想让他开心一下。
鬼王大人这么想，嘴上却说：“店里太单调，装饰一下。”
“……”趴在楼梯上的两人略感无语。
那么一大盆，放在原本就不宽敞的柜台角落，突兀又扎眼。
但是他们不敢说。
“挺、挺好看的。”江筱沅僵硬地捧场。
“真的吗？”嵇城真诚发问。
江筱沅仿佛看到嵇城的眼睛亮了一下，看来对于她的夸赞很是高兴。
于是她硬着头皮“嗯”了一声：“真的，好看。”
“谢谢。”嵇城真诚道谢，而后想起什么，对她说：“关于你记忆的事情，今天我会去找你家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想办法。”
江筱沅终于不用再挂着捧场笑了，真心实意地对嵇城笑笑：“谢谢大人。”
“没事，不用谢。”他看了眼那盆绿植，又看了看江筱沅，垂眸思考两秒，郑重地对江筱沅说：“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从总部回来之后，宗兴大部分时间就是窝在楼上，而嵇城要在楼下守着店。所以即便他们同处一处，却也见不了几面。
这让急于弥补的鬼王大人感到非常难办。
今天正好碰到这两只小鬼，他就让江筱沅帮忙，去楼上把宗兴叫下来，就说“大人买了一盆大绿植，非常漂亮，不看会后悔的”，还特意嘱咐了，不能暴露是他特意让她去叫的。不然宗兴肯定不会给面子的。
然后江筱沅就迈着略微有些僵硬的步伐上楼去了。
宗兴正在桌前看《孙子兵法》，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扭头就发现江筱沅趴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他放下书，笑笑：“怎么了？”
江筱沅嘿嘿一笑，“大人今天买了一盆绿植，超大的，可好看了。但是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连大人自己也不知道。大哥哥，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宗兴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但是依旧温和，“我就不去了，你们看吧。”他说完转回头，继续看手里的《孙子兵法》。
江筱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大哥哥，你跟大人吵架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宗兴看着书没回头。
“那你为什么总是躲着他呀？”
宗兴沉默一会儿，叹了声气，放下书站起来，“我没有躲着他。”他走过来揉揉她的脑袋，笑笑：“好啦，我跟你下去看看。”
江筱沅不辱使命地把宗兴带了下来，在对上嵇城表扬的眼神的时候，隐隐有些骄傲。
胡凉笙看着被嵇城使唤的少女，觉得头疼。
真不知道要是自己这些年不在她身边，她会不会让鬼贩子拐跑。
宗兴下来看见嵇城，很平常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被江筱沅拉到了那一大盆绿植面前。
宗兴：“……”
这么一大盆绿植，真没什么好看的。唯一值得拿出来说道说道的就是……它大。
宗兴没忍住扶额，真心想吐槽把这玩意儿买回来的人。
但是考虑到这是嵇城买回来的，他就把吐槽的话咽了回去。
江筱沅在一边眨着大眼问他：“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好看？”
宗兴接收到江筱沅眼睛里的“快说好看”四个字，硬着头皮夸了一句：“还、还可以。”
江筱沅偷偷去瞄嵇城，却发现他并没有像刚才听到自己夸这盆绿植时那么高兴，反而有些……失落。
呃……
这可怎么办呢？
江筱沅不知道怎么办，嵇城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能看得出来，宗兴对这盆绿植并没有兴趣。
其实这盆绿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是很好看，但它是人间的东西。
宗兴即便是已经死了，还保持着人类的生活作息和习惯，这一点让嵇城很困惑。所以嵇城想，比起鬼界沾满了鬼气的东西，他可能更喜欢人间充满阳光的东西。
这盆绿植是他费了半天劲，才从人间运回来的。
可是宗兴还是不喜欢，那他喜欢什么呢？
眼见着宗兴又要上楼，嵇城嘴比脑子快地叫住了他：“等一下。”
宗兴停下看他，“怎么了，大人。”
嵇城还是不习惯他叫他大人，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你……”
你是不是不想待在这里？
嵇城原本是想这么问的，但是他怕一旦问了，他和宗兴之间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嗯？我怎么了？”宗兴问。
“哦，我是说，你一会儿跟我出去一趟吧。”嵇城说。
“去哪儿？”宗兴问。
嵇城看了看江筱沅，说：“去她家，办公。”
“好。”宗兴说。
嵇城和宗兴两个人，出发去了江筱沅的家。
一路上，嵇城打着伞，两个人沉默不语。
嵇城还记得，上次他和宗兴出去贴广告，宗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但是这次却一言不发。
“死后失忆这种事情，之前也有发生过。只要了解了因果，解开她的心结就好了。”嵇城主动挑起了话题。
“嗯，我明白了。”宗兴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嵇城实在不是善于聊天的人，他努力寻找话题的样子，显得有些笨拙。
于是两个人在沉默中到了江筱沅家。
那是一座闲置的老式洋房别墅。
面前的大铁门锁着，阻隔了不速之客。
宗兴看着面前荒无人烟的洋房，问：“大人，你确定是这里吗？”
嵇城也抬头打量着这座别墅，“嗯，就是这里。”
“可是……”宗兴犹疑着，看了看洋房别墅上爬满的绿萝，觉得有些怪异，“这里看起来已经废弃很久了。”
“可能是搬走了吧。江筱沅是1989年去世的，距离现在已经有三十年了。”嵇城说。
“那我们能在这里找到什么？”宗兴不解。
“没事，先进去看看吧，这里是江筱沅生前居住最多的地方，也是江家旧宅。”
嵇城牵住宗兴的手，穿过铁门，而后又松开，整个过程自然迅速，宗兴都来不及开口说什么。
嵇城余光看见他面色不虞，心里有些打鼓，“怎么了？”
宗兴摇头，收起刚才那股不该来的情绪，笑了笑：“没什么。”
其实嵇城宁愿他现在跟自己发脾气，也不想看见他敷衍地对自己笑。
“那走吧。”
别墅内的景观倒是跟别墅外截然不同。
除了地面家具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外，里里外外的所有东西都完好无损。
嵇城领着宗兴去了江筱沅生前的房间，只是房间似乎早就被人收拾过了，带有江筱沅气息的东西少得可怜，还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而那些少得可怜的东西也不足以带给嵇城什么信息。
“大人，我们是要找什么？这里看起来，好久没人住了。”宗兴说。
嵇城拉开床头的柜子看了一眼，“找些带有江筱沅生气的东西，回去做个法阵，找回她生前的记忆。”
“就这么简单？”宗兴拉了一下衣橱，没拉动，低头一看，衣橱的把手上栓了条链子，还上了把锁。
嵇城：“一般这种死后失忆的情况，大多都是在生活中极度抑郁压抑之人。他们悲观厌世，觉得世界灰暗，生活无望，所以才会在死后，产生自我封闭式的记忆封锁。这种情况下，只需要用死者生前熟悉的东西来唤醒他的记忆就可以了。”
宗兴低头看着把手上的锁链，听着嵇城的解释，“嗯”了一声：“大人，这个衣柜是锁着的。”
嵇城过来，没管锁链，先是看着宗兴，眼中带笑，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你喜欢外出办公吗？”
宗兴转头看他，不懂：“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嵇城笑笑：“我只是觉得，你比在店里的时候，话多了一些。”
宗兴转回头，表情逐渐由平淡转为了冷淡，只是话上还端着平静的语气：“有些事情了解清楚了才好解决。解释清楚了，才能想办法调和。”他对嵇城笑笑，“不是吗，大人？”
嵇城刚才还在放光的眼睛，此时却是充满了茫然和无措。
他只是想跟他拉近一下距离，说说话而已，为什么又惹他生气了呢？
而耍完脾气的宗兴，开始低头研究起那把锁。
那是把款式老旧的铜锁，看着像是上世纪的东西。
“老板，你说她是什么时候死的来着？”宗兴问。
嵇城听到他的称呼，微愣一秒，快速收起心思，看了那锁一眼，答：“1989年。”
“1989年……”宗兴蹲下，仔细端详着那锁，用手摸了摸上面的铜锈，皱眉不解：“1989年至今，也不过才三十年。可这锁有些年头了，像是民国时候的东西。而且根据铁链和锁上的锈迹来看，应该很久没人打开过了。所以，这把锁到底是什么时候锁上的呢？”他盯着锁沉思片刻，抬头问嵇城：“这座房子你是怎么找到的？”
“胡凉笙告诉我的，他说这是江家旧址。”嵇城说。
“这座房子给我的感觉很怪异，我总觉得，最好我们是无功而返，不然，可能会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宗兴沉默半会儿，站起身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回去想想其他办法吧。”
嵇城看着那把锁没说话，“嗯”了一声，转身想走，却被宗兴叫住。
“等一下！”
嵇城回身看着他，神色紧张，“怎么了？”
“你刚刚说，这地方是胡凉笙告诉你的。”宗兴说。
“嗯。”
“可是，他们不是死后才认识的吗？而且连江筱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他怎么会知道的？”宗兴问。
嵇城静静看着他。
沉默的氛围在这座废置的房子里弥漫开来，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若有若无的诡异感。
宗兴见嵇城神色严肃着一言不发，又转头看了看那把锁和被它锁着的衣橱，默默地向嵇城那边挪动了一小步，盯着衣橱，压着声音对嵇城小声道：“这里面，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
寂静的房间里一时安静地让人心慌。
他攥紧了身侧的拳头，缓慢地转身，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他被吓得一时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磕到床头柜上，一下坐在了上面。
他一手扶住了柜子沿儿，紧张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深呼吸几口，努力在心里安慰自己，却突然发现手下的柜子触感有些不一样。
他低头一看，檀香的实木柜子，光洁如新，那一拍就能尘土飞扬的厚厚一层灰也已不见了踪影。
他“噌”地一下站起来，盯着床头柜，呼吸有些颤抖，心脏狂跳不停。他在房内环视一圈，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是崭新的，而且整洁的相当诡异。
他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衣橱。
现在的衣橱没有上锁。但是宗兴盯着那扇木制的衣橱门，没有拉开它的勇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出现了幻觉还是陷入了幻境，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心跳逐渐加快，恐惧黑洞越来越大，逐渐吞噬了他的意志。
意识模糊之际，他听见有人在叫他。
“宗兴，宗兴，你醒醒，宗兴，快醒醒！”
……是，老板的声音。
宗兴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睁眼时，入目的是嵇城那张担忧的面孔。
他猛地松了口气，抓住嵇城扶着自己肩膀的手，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我没事，就是刚刚出现了些幻觉，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你脸都白了，还说没事。”嵇城抬头替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温柔地问：“刚刚看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宗兴嘴角的笑容霎时间凝固住了，他看着嵇城温柔的神情，回想着刚才那句不可能从嵇城嘴里说出来的话，逐渐皱起了眉。他突然注意到自己握着的手——是嵇城的右手。而他分明记得，这只在来的路上打了一路伞的手，是戴了一只黑色手套的。
宗兴猛地放开他的手，退后几步，声音有些发抖：“你的手套呢？”
嵇城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笑笑：“怎么一惊一乍的，只是摘下来了。”
宗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他死死盯着嵇城，质问：“什么时候摘下来的，我们进门的时候你不是还戴着吗？”
嵇城温柔一笑，走近他，不由分说地将他拥进怀里，牢牢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别怕，你现在是在现实中，不是在幻象里。”他一手轻轻顺着宗兴的背，一边柔声哄着他：“乖，不怕了不怕了，城哥在这里呢。”
原本如惊弓之鸟的宗兴，在他极近魅惑的声音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