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天涯归处》琵琶妖

45、45抉择

　　“无论如何，此番还是要多谢叶前辈出手相救，若非如此，子舒和温公子或许连尸首都找寻不到......”
　　七爷大巫正和叶白衣坐在一桌，后者埋头吃着那满桌给他准备的饭食，竟是连头都懒得抬。
　　一碗米饭又下肚，叶白衣这才囫囵回复道：“你们还好意思说？”
　　他胡乱擦了擦嘴，接着道：“大婚的时候没一个人告诉我不说，还是我从江湖上听得那一星半点的消息。我本是赶去蹭喜酒的，临了还要费劲把那俩从悬崖底下捞上来，你们这都办的什么事儿！”
　　叶白衣一拍桌子，整张桌上的碗筷都抖了三抖。七爷和大巫相视一眼，却也是无话了。
　　原本那时他们也是考虑过要不要告知叶白衣的，但叶白衣曾因为周子舒的鬼谷谷主身份对其出过手，温客行为护周子舒又叫来了天窗之人围攻，这一来二去便像是结了仇似的，以至于那时温客行一听到叶白衣的名字就咒骂不断，之后也就没人再提给长明山送请柬的事了。可谁知世事如棋，本没想要请来的客人，偏偏最后成了这最关键的一笔——若不是叶白衣正巧赶到，就如青崖山那般险峻的断崖，温周二人当真是要落个尸骨无存。现在他俩能全须全尾地到了南疆，实是要感谢叶白衣的大恩大德。
　　温客行走到墙边，恰好也听到了三人的谈话。
　　昨日醒来之时，他满脑子都是要找阿絮的下落，倒是忘了追问一句自己是怎么从断崖之下回过魂来的。在看到叶白衣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有猜到一些是怎么回事，却因为对阿絮关心则乱，反而对这人没一句好气，现在想来，叶白衣当时没当场敲他一剑，那都是脾气好了。
　　温客行向来是个恩怨分明之人，有错认错，倒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温客行这般想着，正准备上前去向人赔个不是，却在听到他们的下一句话时生生顿住了脚步。
　　“对了乌溪，你想好了么，是否要动用那法子去救周子舒的命？”
　　叶白衣一面喝下一杯酒，一面道。
　　温客行听了这话整颗心又提了起来。难道大巫还有别的法子？
　　他一双手紧紧抠住门边，竟是在那竹制的扶手上留下一道印子来。
　　可是大巫和七爷面上却并无半点兴奋之色，反而是眉头蹙得更紧了。
　　“叶前辈，乌溪先前就同您说过，那法子并非常法，算不得办法的！”
　　“我知道，那成功率是低了些，可古往今来不也还有那么一两个能成的么，我现在问你，是要问你有没有那个勇气一试，你看那小子现在的样子，就算不折腾这么一回也是要死的，反正横竖都不亏，死马当活马医呗！”
　　叶白衣轻巧地说着，好像不关他自己的事似的。
　　七爷和大巫相视一眼，却是七爷率先补充道：“叶前辈，若当真有靠谱的法子，我们又何尝不想救子舒的性命，乌溪他不愿提起，便是因为这禁术之中还需付出另外的代价。”
　　“哦？怎么，有我这个六合神功护法，还不够么？”
　　乌溪摇了摇头，道：“若是寻常病症，有六合心法护法，自然便无大碍，可子舒他这一回是要连带着将自身心脉重塑，这其中重重关窍，是一点都出不得错的。医道上的难处我心中有数，便也不再赘述了，只是这其中还需随时给子舒补充流失的真气和血气，不然就以他现下这副身子，是绝对撑不到施术结束的。”
　　“也就是说你得再找一个人来为周子舒护法，那简单啊，这寨子里大活人还有这么多，总有你能看得上眼的吧？”
　　“不行，不行！”
　　“怎么又不行了？”
　　乌溪有些急了，双眉又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我虽是医者，但也做不到同时顾上两个人。若按照此法，一旦施术开始，这两人的命数便连在了一起，我有几成的把握救活子舒还是两说，难道要这护法之人也白白送了性命么！”
　　大巫说得够明白了，叶白衣这才蓦地住了嘴。
　　是啊，施术救人不错，可要是人救不活还白白搭上另一条性命，这从任何角度来说不外乎都是双输。
　　桌上的三人陷入沉默，温客行在一旁将几人的话听完，却是下了决心般走上前去。
　　“大巫，若我愿做那性命相连的护法，你是否便会对阿絮施术？”
　　温客行一双眼中充满着急切和期待，目光灼灼地看向乌溪。
　　乌溪一愣，却是没想到温客行将方才的那些话听了去。
　　他本是不想让他知道的。仅从和温客行相处的短短时日内，他便看出这人对子舒的爱意是汹涌而不讲常理的。后来从子舒那里得知，这人在官场曾得了个“疯子”的诨号，便更觉自己的判断无误。这种舍命一搏的法子，是个人都能看出凶险，可这疯子却只看到那万分之一的侥幸，这一点点熹微明灭的希望，于他，便像是能兴奋得跳起来似的。
　　“温公子......”
　　乌溪还想着该怎么劝这人冷静下来，温客行却已疯了般地上前抓住了他。
　　“大巫！别再犹豫了，我愿意做你说的这个人，就算是死了也是我自愿的，你还有什么要顾虑的，阿絮他等不了了！”
　　“温公子，温公子你冷静些......”
　　一旁的七爷忙着上前劝慰，温客行却还是死死抓着乌溪不放手。
　　“我不管有几成成功的把握，既然有法子，那就一试啊！”
　　乌溪被温客行晃得发晕，当即使了些力气挣开人的手道：“我说了不行！若是不但救不活他，连你也死了，我不能在没把握的情况下多搭上一条人命！”
　　乌溪亦是吼着说出这句话。
　　亭中的四人，神情各有凄恻，温客行喘着气，像是力竭了一般。
　　末了，他却忽然一笑。
　　“总不过就是共死......”
　　“总好过，让阿絮孤孤单单地走......”
　　“我答应过他，生死都要一起的......”
　　温客行缓缓地说着，却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仿佛这便是他和阿絮最郑重的誓言，生生世世都不能违背似的。

　　大巫终是带着叶白衣和温客行一同进了屋。
　　他本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答应温客行的，但见那人瘫坐在周子舒床榻边了无生气的样子，他便又忽然看开了。
　　没了周子舒的温客行，活着，也不是温客行了。
　　他的光消失了，他便也又要回到自己的地狱中去，于他而言，又与死了有什么差别。
　　乌溪不是不懂这般生死相托的感情，既是如此，那便不如全了那人的心愿。
　　几人都已来到周子舒的床榻边，做着施术前最后的准备。为了让自己全神贯注不受任何影响，乌溪临时在床榻上围起了一圈帘幕，叶白衣和温客行坐在帘幕的两侧，分别为周子舒护法。
　　一切准备就绪，温客行一双眼还是片刻不离地望向帘幕之后的周子舒，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乌溪明白，温客行并非是不怕的，但他怕的不是死，而是怕这隔着帘幕看不真切的一瞥，便是他们今生今世的最后一眼。
　　乌溪不禁又叹了口气，但又很快强迫自己平稳下心态来。他清了清嗓，对温客行道：
　　“温公子，一会儿施术开始，中途便不能叫停，你需按照我教你的法子，全程与子舒掌心相贴，将内力化为血气输入他体内。这过程于你身体有伤，但你记住，一定不要逞强，你若是死了，子舒定然也活不了，听明白了么？”
　　乌溪一脸凝重地强调这最后一句话，怕的就是温客行一会儿发疯，将自己的生气全然渡给周子舒。若真是如此，周子舒大概能活命，但等人醒过来，怕就是要追着自己要温客行的命了。
　　乌溪想到这，感觉头又痛了一下。
　　走到今日这一步，当真是不成功，便成仁。
　　得到温客行的确认后，乌溪这才又和一旁的叶白衣交换了一个眼神，叶白衣隔着帘幕，从背后以六合心法护其心脉，乌溪见一切准备妥当，当即摊开自己的一众刀具，选了把细长的小刀，对着周子舒心口的位置，果断切入下去。
　　......

　　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
　　门外，焦急等待的七爷、成岭、九霄、韩英几人，均是坐立难安，来回踱步。
　　大家都希望眼前这扇门能早些打开，但又都害怕这门打开之后会带来什么无法接受的消息。
　　这一场漫长的施救如同拉锯，消磨着门外所有人的心志，亦消耗着屋内之人的体力和生气。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乌溪已经在里面聚精会神动刀将近一天。他虽从未向旁人提过自己这一环的凶险，但这等事关重大的施术，对于医者来说亦需要承受极大的心理压力。一招不慎，便是两条人命。乌溪自是不想自己下半辈子背负着这两口子的血债，不得安宁。
　　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个缺口缝合，整个施术终于得以结束。乌溪放下放下小刀的手有些颤抖，随即向帘幕外的两人出声知会，好叫他们不要再浪费自己的气力。叶白衣闻言收了内力，开始在一旁径自调息，乌溪亦上前号了号周子舒的脉。心跳沉稳有力，应是已无大碍，不由也径自松了一口气，额头上斗大的一颗汗珠也像终于得了允许似的，这才放心滚落了下来。乌溪擦了擦脸上的汗，准备将周子舒的身子缓缓放倒回榻上，却发现他的手依然被帘幕外的温客行死死地牵着。
　　乌溪和叶白衣都是一愣。
　　明明方才已经告诉过他可以停下了，可他为何仍然未收起自己的内力，依旧缓缓传送着血气。
　　乌溪和叶白衣忽然相视一眼，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掀开帘幕去查看温客行的状况。

　　——那人已倒在榻边，只是一双手还紧紧握着周子舒的手。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但更叫人震惊的，是他那一头已然雪白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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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白发老温上线。
救阿絮太费力，但是不要担心，老温休息休息就可以醒过来了。
说好的同生共死，不搞以命换命了呜呜呜呜
*关于医疗原理就不要深究了，一定要说的话，大巫相当于心脏搭桥手术的主刀医生，叶白衣是起搏器，老温是血包，输血量太大自然就昏过去了......大概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