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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4明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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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客行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很疼。
自己应是已经死了吧,可为何却还能感觉到疼。
他想不清楚,也不愿再想。他只记得,大婚那日他和阿絮一同从青崖山的断崖处跳下,然后便闭着双眼紧紧拥着彼此,生怕黄泉路上会走散了似的,可此刻,身边却不见了阿絮的影子。
温客行心中一慌,于一片茫茫的白雾中来回寻找着,可眼前除了雾气还是雾气,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见。
“阿絮,阿絮?”
他急切地唤着,却得不到半点回音。他在那水天一色的白中奔跑起来,每踩过一下水面,脚下便传来一阵刺骨的痛楚。
他低头朝那水中望去,自己的双脚□□,于水面上晕开一抹血色。
那血色在水中蜿蜒开来,慢慢汇到了一起,汇成了一个大红色的形状。
温客行心生疑惑,循着脚下的血迹向前走去,那血迹弯弯绕绕延伸至此,渐渐晕染出一个人的轮廓。
大红喜服,金冠彩珠,不是阿絮是谁!
温客行向前一个踉跄,看清那静静躺在水中的人的面容。
“阿絮,阿絮!”
他不管不顾地朝水中扑去,水珠却如同冰凉刺骨的刀子,溅了他一身,扎得他体无完肤。
“阿絮!——”
温客行猛然睁开了眼,竟是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一旁正在洗毛巾的张成岭差点没把脸盆打翻,赶忙回头跑到床榻边来。
“温叔,你可算是醒了!”
温客行的脑子还有些迷糊,他愣怔地看了张成岭片刻,反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急促的呼吸这才渐渐放缓下来。
不是梦。
他还没死,还活着。
重回阳间的侥幸让他忽然生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可这喜悦升腾了不到半刻,便被另一个想法打断。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间抓紧了张成岭的手。
“阿絮呢?阿絮在那儿?”
张成岭听到这话一愣,眼神躲闪了下。温客行反复盯着张成岭的眼,一双手抓他抓得更紧了。
“阿絮他人呢,我问你阿絮呢!”
温客行布满血丝的眼此时此刻有些骇人,也全然忘了成岭还是个半大孩子,他声音颤抖而带些沙哑,却是用尽全身力气都要喊出那个名字似的。
张成岭被他抓得抖了抖,小声道:“师父他......”
温客行等待了片刻,成岭却像是有难言之隐一般,没了下文。温客行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悸动,光着脚便翻身下床跑了出去。
“温叔,温叔!”
成岭不由放下毛巾,亦跟着跑出去。
南疆的天气虽然不冷,但深秋之际的湿凉之气还是很重。温客行大伤初愈醒来,身上亦只着了一件单衣,门廊之外正淅淅沥沥下着雨,温客行这凄凄惨惨的背影立刻便被身后那白衣人放声一句大呵:
“嘿你个小蠢货,刚醒过来就又不要命了是吧!”
温客行闻声回头,这身穿白衣背着重剑的,不是长明剑仙叶白衣是谁。
“老怪物......”
温客行三两步奔到叶白衣面前。
“阿絮呢?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儿对不对,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哎呀”,叶白衣扒拉开温客行的手,将另一只手上端着的药递到温客行面前,“你既醒了就先把药给喝了,至于周子舒那小子......”
“我不喝你告诉我阿絮在哪儿!”
温客行一甩手将药掀翻了,白瓷碗应声而碎,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叶白衣正想骂人,却见温客行一副体力不支强撑着廊柱的模样,强行压下了。
此时,走廊对面的房间走出一人。
“吵什么吵!子舒在我这儿呢!”
温客行循声立刻抬起头来,只见大巫正在不远处的廊下,怒视着自己。
温客行也顾不得大巫的神情,径自跌跌撞撞地便跑入那房中去,大巫亦没有拦他,只是默默摇了摇头,也跟着进房去了。
房门再一次被关上,张成岭此时才紧赶慢赶跑来。
“叶前辈,这是......”
张成岭看着眼前碎了一地的瓷片和洒了的药,不禁问道。
叶白衣叹了口气,答:“你来得正好,这儿你打扫一下,再到后厨去盛碗新的药给你那不要命的温叔送去,这不识好人心的小蠢货,我才懒得管他呢!”
叶白衣嘁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去。
温客行闯入大巫那间房中,只觉房内温暖闭塞,甚至可以说有一丝闷热。七爷和九霄正在里面收收捡捡,亦都是撸起了袖子,满头大汗。七爷转过身率先看到温客行。
“哦,温公子醒了?身体可还有大碍?”
“我不碍事,阿絮他......”
温客行刚想问出口,却在转过头的片刻看见了静静躺在屏风之后的周子舒。
“阿絮!”
温客行快步便奔到床榻边,握住了周子舒的手。
七爷和大巫相视一眼,均是没了话。
温客行反复抚摸着周子舒的手,那人的手却像是怎么也捂不热似的,愣是在这般闷热的房间里,也还是冰凉得叫人刺骨。
温客行心下隐隐觉得不妥,想问却又不知犹豫着什么,仿佛生怕得到什么恐怖的答案似的。他仍然紧握着他的手,缓缓地将视线转向在一旁的七爷和大巫,后者眉头紧锁的神情却愈发叫他喉头发紧。
他定定看了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缓缓道:“大巫,七爷,阿絮他,这是怎么了呀?”
他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但又迟迟不敢自己说出答案。
大巫仍旧是沉默,七爷为了缓解这紧张的气氛,忙干笑了两声道:“哦,温公子不必担心,子舒他......暂时是无碍的。”
紧紧缚在心上的绳索终于一松,温客行这才呼出一口郁结了好久的气来。他看向周子舒静静躺着的睡颜,眼中滚落下一颗斗大的泪来。
大巫听了这话,却是高兴不起来,他一甩袖子便埋怨道:“现在无碍有什么用,总共也不过七日的命好活了!”
温客行闻言心中一窒,就连那泪一时都卡在了眼眶似的。他愣怔了片刻,抬起的眼比方才更红了。
“你说什么?......”
七爷本还想打个圆场,可话已说到了这里,却是不说也不行了。
温客行死死盯着在场的三人,九霄已经忍不住掉下泪来,大巫依旧紧锁着眉,很是无奈的样子。
“我实话同你说了吧,我已经用尽了所有我能用的法子,也只能吊住他七日性命,七日之后,就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大巫说完,亦是闭上了眼。
温客行听了这话,半天没反应过来似的。他两眼失了神般的看着虚空处许久,后才又回转到周子舒身上来。
“不,不会的,我和阿絮说好要同生共死的,我都没事,他怎么会......”
“你的身体能和他比么!”
大巫一声呵。
“你虽也是重伤,但取出钉子,解毒止血便好,可他早已是油尽灯枯,又生生受了贯穿一剑,他的心脉,早已无力负荷了......”
大巫向来说话直接,倒也不管对方能不能接受。七爷暗自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稍稍悠着些,别再把眼前刚醒来的人给刺激到昏过去。
在七爷和大巫的预设中,总觉得温客行在得知这其中种种后会大闹一场,但事实却是,他没有。
温客行自听了大巫的话之后便再也没了声,连头也没有再抬一下,只是定定地望着周子舒那失了些血色的脸,没有话,也没有哭。
七爷和大巫等了片刻,依旧没有等到那人的动静,七爷使了个眼色,便带大巫和九霄一同出去了。
温热的房间里此时只剩下温客行和周子舒两人。
温客行知道,大巫刻意维持着屋内的温度,是为了护住周子舒已然薄弱不已的心脉。这一口气可以说是生生吊住的,但尽管如此,眼前人也只能如现下这般躺着,没有言语亦没有意识,无知无觉地,气若游丝地活着。
额头上已经被蒸出了一丝薄汗,床上躺着的那人却还是没有温度一般,冰冰凉凉,像块寒玉。
温客行抓住周子舒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中似是有万般情绪,落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便只是看着,看着看着,就又落下泪来。
“阿絮啊,你看一看我好不好......”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说好要同生共死的,你可不能就这么丢下我......”
“最难的一关,我们都已经过来了,你不要放弃好不好......”
“阿絮,我好想你啊......”
温客行越说头便越低,最后便埋在了那人颈窝里。
他无声地哭泣着,于窗外经久不停的雨声中,再也无处寻觅。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老温不哭,我们贴贴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