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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3礼成 ...


  •   “老温!”
      周子舒知道,温客行此刻听不见任何话语,满心满眼都被“报仇”二字填满。莫怀阳是个聪明狡诈的老狐狸,他不愿在此当面与温客行对上,而是趁顾湘临终告别之际逃往来时的方向。那里,正是天窗和五湖盟正在集结之处。
      四面都有吹御药人的笛音幽幽传来,原来毒蝎并非与天窗联盟,而是早和五湖盟的赵敬暗通了款曲。莫怀阳故意将失了心的温客行往层层围困中引,便是想借五湖盟和天窗的手杀了温客行,同时自己还能再记上大功一笔。
      周子舒眼见那红衣的身影义无反顾地朝莫怀阳追去,自己心下一横,便也要飞身跟去,身后却被人大声唤住。
      “谷主!”
      周子舒脚下一顿,半落在直立的石柱之上。他在猎猎的山风之中回过身,红衣飞扬,彩珠摇曳。
      是段鹏举。
      “谷主,殿前已都被外敌包围,此时再过去必无生路,还请谷主与鹏举一同撤退!留得青山在,鬼谷不愁不能东山再起,请谷主三思!”
      周子舒逆着风站在高处,他眼睫颤了颤,终是握紧了双手。
      “鬼谷段右使听令!”
      段鹏举抬起头来。
      “本座命你,带着谷内其他有生力量,一同从青崖山绝壁上的密道撤退,介时韩左使会与你们会和......”
      “那谷主您呢!”
      周子舒顿了顿。
      “鬼谷有你们便够,告诉九霄,四季山庄日后便仰仗他了,至于我......”
      他忽然一笑。
      “不必管我了!”
      周子舒说完,毅然转身追逐温客行的后尘而去。前方便就是有刀山火海,他也是要陪温客行一起闯过去的。若是闯不过去,那便学一回那扑火的飞蛾,他这一生本就短暂,倒也不差这几天。
      段鹏举见周子舒这般视死如归地前去,心下叹息一声,却是双脚点地,也跟在周子舒身后而去。

      “莫掌门!在下受人之托,前来取你性命!”
      温客行自药人堆中拼杀出来,扇面斑驳,面颊溅血。
      莫怀阳自以为已经到达了天窗和五湖盟驻守的地界,温客行此行不过是孤军直入,若要算上现在这里所有想杀他的人,无常和蝎儿都可排在他莫怀阳前面。
      想到这里,莫怀阳倒是十分轻松地一笑,道:“温大人,收手吧,你可知你自己现在的处境?我与你并无深仇大恨,只要杀了那小丫头,我清风剑派便能向朝廷交差了,你的命,自有别人来取!”
      温客行闻言大笑了一声,眼中死死盯着这世人口中的盖世大侠,一字一句道:“收手?让我收手,你也配!”
      温客行狂怒暴走,挥舞着那折扇便冲杀过去,用的是不要命的打法,只求重伤敌人,完全不躲对方的攻击。莫怀阳本不想与温客行纠缠,他知附近定有天窗和五湖盟之人,却不见对方出手制衡。
      温客行用扇子抵着莫怀阳的长剑,在两人面对面相抵之时兴奋地一笑:“怎么了莫掌门,在等什么呢?天窗和五湖盟可不会帮你来对付我!”
      莫怀阳闻言一惊,不禁怒视温客行。
      “你瞪我做什么,他们要我的命没错,可你的命对他们来说也无甚意义啊,不是么?”
      莫怀阳忽然明白过来,所谓同盟亦不过是利益共同体,天窗扶持赵敬是想要建立一个能为自己把控的江湖武林,而清风剑派亦是赵敬竞争武林盟主之路上强劲的对手,若不在此刻赶尽杀绝,日后又何来如此好的机会!
      温客行见眼前这万般算计的老头儿最后把自己给算漏了,心下忽然一阵狂喜。他最喜欢看别人自作聪明却又阴沟里翻船的模样,特别是这人还是自己的敌人。
      温客行狂笑着,疯了般地向莫怀阳逼近,折扇和对方的长剑互有得失,他却一如顾湘方才那般,不知疲倦和疼痛。
      “老温!”
      周子舒从天而降时,看到的正是他这副发疯的模样。
      温客行很久没有如此失态了。
      仿佛是将他镇压在心底深渊的恶灵再次唤醒了出来,他任由这来自地狱的天性嗜血般胡乱杀着,招招式式都透露着兴奋与快意。
      周子舒的一声唤将温客行此刻的神智稍稍唤回,他只是道:
      “阿絮,你别插手!我定要亲自取他性命!”
      语罢,温莫二人面对面便是一个对冲。
      两人皆是高手,霎时周身似乎都被剑气和掌风裹挟,震得人耳边嗡嗡作响。
      周子舒的衣摆被这卷起的风掀起,满地黄叶亦随之飞舞起来。他抬起衣袖遮挡,却在这当口透过轻薄的红纱看见了那自莫怀阳手中发出的一道剑光。
      “老温!”
      周子舒大叫这么一声,莫怀阳的长剑已从温客行左肩刺入进去。温客行闷哼一声,像是早便做好了这准备似的,愣是压着那柄剑继续上前,运力要对准那人心口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温客行全力一掌击出,同时莫怀阳被当胸贯穿一剑,前后夹击,再无生路。
      温客行抬起头来,此刻站在莫怀阳身后手持白衣剑的正是周子舒。
      只见周子舒满目孤清的杀意,当即以软剑之姿曲着剑身收剑,白衣在莫怀阳胸口打了一转收出,几乎将他的胸口剜出一个大洞。
      莫怀阳两眼发直地望着天空,倒地抽搐不起,周子舒见那濒死的眼神仿佛很碍事似的,一剑又将那双眼给眇了。
      莫怀阳最后挣动了几下,终于死透了过去。
      温客行见大仇得报,踱到周子舒身边道:“阿絮,你何时变得比我还狠了?”
      周子舒回过头,一身红装的眉目上亦溅了些血,他道:“跟你待得久了,可不就一起疯了么。”
      温客行闻言一笑,左肩上的伤处却是一痛。
      “没事吧?”
      周子舒关切地上前,温客行摇了摇头,咬牙便将莫怀阳的那柄断剑抽了出来,扔在地上。周子舒仔细查看他此处的伤口,他却是抚着人的下颔,将脸抬了起来。
      温客行仔仔细细地描摹眼前人的模样,深深地仿佛要刻进骨血里去。四目相对中,他抬起手,轻轻抹去他脸上的血痕。
      “阿絮,以后见血的事情还是我来吧,你不该,被拖进如今的死局中......”
      温客行的话还未落地,周遭埋伏着的天窗、五湖盟和毒蝎药人便纷纷现了身。
      “以后?温大人未免也对自己的处境太过自信了吧?”
      无常坐在马上,带着大批人马自山壁之后现身,亦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望向温客行和周子舒。
      温客行放下抚着周子舒侧脸的手,转过身朝无常道:“我便知道你们一早便到了,不过是等我和莫怀阳一战结束才打算出来,毕竟谁生谁死,于你们都有益无害!”
      无常闻言一笑,接着道:“哈,没错,温大人知道便好。我等在此恭候如此之久,可不就是为了等二位出来么?这莫怀阳也算是做了一件有用的事,至少让我少走了几步路,让你们主动出现在我面前。”
      温客行上前一步护在周子舒身前,道:“无常,你我的恩怨纠葛多年,你不服我也好,想杀我也罢,我都奉陪到底,可这鬼谷,你却万不该踏进来!”
      无常闻言一愣,后和身边的赵敬相视一笑:“温大人,你在说什么呢?天窗此行是来抓你的不错,但这琉璃甲,可是在鬼谷的手里啊!是吧,赵盟主?”
      赵敬这厮早在蝎儿的牵线下和无常达成了一致,当即便躬身道:“回无常首领,此言不假。鬼谷谷主周子舒差人灭了我张四弟镜湖剑派上下,后又哄骗拐走了我侄儿成岭,为的就是从他手上得到张家的琉璃甲,当真是连孩子都不放过!”
      “听见了吧,琉璃甲事关武林兴衰,万不可被鬼谷这等邪魔外道得到,温客行你现在自身都难保,就别大发慈悲还要替鬼谷出头了吧?”
      无常又和赵敬等人相视,众人面上都带着势在必得的淡定。
      蝎儿抱着琵琶坐在一边,听了这话不禁捂嘴轻笑:“无常大人,您这话可说得不对,咱们温大人哪里是在帮鬼谷出头,他自己现在都可算是鬼谷的人了吧!”
      蝎儿一双眼朝温客行飘去,这人红衣束发戴金冠的模样,就算是被血渍污了,也还是玉树临风得很。
      无常听出蝎儿话里的意思,不由也生出想调侃的心思来,于是接道:“可不是么,不说我还没发现,这鬼谷上上下下都布置得如此喜庆,怕不是有什么喜事要办?直到看到二位这身打扮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喜事,便是温大人和周谷主的啊。我说在京城的时候怎么不见温大人近女色,养了一堆姑娘也只是当她们做杀手办事,从没看见带回府里的,原来是好这口,失敬,失敬啊!”
      “无常!你要杀便杀,那么多废话做甚!”
      温客行眼露怒色,一双手在广袖下握紧了。周子舒不禁又上前,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两人再一次交换眼神。
      蝎儿看对面这你侬我侬的样子,不禁错开视线去看向自家义父,可义父满心满眼都对着那老无常点头哈腰,却是一点眼色都没分给自己,这让蝎儿不禁有些气闷。手下拨弦的手略重了一些,琵琶发出一声突兀的声响,却是无人在意。
      “好好好,不管你是何时和这鬼谷谷主勾搭上的,我参你勾结江湖势力,不算诬告吧?你二人今日若愿意交代出琉璃甲的下落,或许还可饶你们一命,若是抵抗到底么......”
      无常一挥手,天窗众暗卫现身。
      “那你们今日便做一对亡命鸳鸯吧!”
      天窗暗卫齐齐出刀,耳边整齐划一“哗”的一声,端的是训练有素,一击必杀。
      天窗与五湖盟众人居高临下地围着温周二人,脸上不经意都露出轻蔑的笑容来。周子舒环视这些人一周,忽然一笑,朗声道:“诸位,鬼谷确实手握镜湖剑派的琉璃甲,并且,这东西此刻就在我身上,你们若是想要,那便凭本事来取,我周子舒,亦奉陪到底!”
      周子舒满不在乎似的这般说着,身边的温客行却朝他看去。
      他知道,琉璃甲其实早就交还给成岭身上,让七爷大巫他们护送着从密道离开,周子舒现下这么说,便是要在此同众人玉碎了。温客行看着他那没有丝毫迟疑的面容,衣袖下同自己相牵的手紧紧相扣,这份无畏的孤勇从他身上顺着手心流淌过来,让温客行心头猛地一热。
      “阿絮......”
      他又这般唤他的名字。
      被唤的那人轻轻流转回视线,又深深望进他的眼里。
      他只是一笑。
      好像一会儿是要和爱人一同去对饮赏月一般,欣然地一笑。
      天窗暗卫和五湖盟药人已在双方首领的示意下向下冲来,那震天的杀声刺激着耳膜,却惊扰不了他二人此刻心中的心安。
      温客行看着那笑容,亦是勾起了嘴角,随即,他们便各自上前一步,以后背相贴,陷入到大战中去。
      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温客行和周子舒这辈子都鲜少像当下这般杀人,好像多杀一个便多赚了一个似的。温客行曾说自己也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同周子舒这恶鬼头子刚好凑对,现在看来,他们倒的确担得起魑魅魍魉四字,端的是招招致命,刀刀无情。
      第一波人马逐渐在他们脚下躺成尸山,两身艳丽刺目的大婚喜服在血色的加持下更加绚烂妖冶。
      “谷主!”
      段鹏举亦从另外一边拼杀着赶来,周子舒却是一惊。
      “鹏举?你怎还在这里?”
      “谷主,我不能丢下您独自一人在这儿,便又撤了回来,是生是死,鹏举都与您血战到底!”
      段鹏举的突然出现让蝎儿皱了皱眉,他微微翻了个白眼,似是厌烦了眼前的这等戏码,于是又挥了挥手,又一批药人冲下山去。
      周子舒望向那就要逼近的药人,果断将手中的缠魂丝匣掷出,那小小的丝匣击在一座恶鬼石像上,那石像便顿时睁开了眼睛,刹那间无数削铁如泥的缠魂丝自那石像的眉眼口鼻中放出,丝丝缠绕地布成了一面天罗地网,周子舒拉着温客行和段鹏举向网后一撤,当即甩下一枚烟雾弹向后撤离。
      无常和蝎儿都是一惊,待到那烟雾散去,三人已不见了踪迹,方才一齐冲上前的药人,此刻已被这密密麻麻又难以视见的缠魂丝切成了七零八落的碎块。
      无常的面容眼见地扭曲了起来。
      “好个鬼谷谷主,竟还留了一手!”
      “天窗听令,上火药,炸开这劳什子的缠魂丝!”
      “是!”
      无常此行什么武器都带了,只不过想着还要从他俩口中撬出琉璃甲的下落,便没有动用弓箭、火药这等一击必杀的玩意儿,眼下这缠魂丝仿佛是对自己的戏弄一般,无常再也忍无可忍,定要将那两人困死在此!
      砰地一声,火药燃烧后的缠魂丝四下绷断,有的甚至伤及先前点火的暗卫。无常顾不得这些,当即策马从那打开的一条路中追去,赵敬和蝎儿亦在后跟上。

      “阿絮,你竟还留下了这样的机关,居然连我都不告诉!”
      温客行一边跟着周子舒亡命跑着一边道,仿佛刚才那一下打开了他对同生的希望似的。
      “没告诉你,也没告诉任何人,就像那条密道一样,若不是到最后关头,我也断不会动用这两处保命的关窍!”
      山门开宗立派之初,总会一起建好些秘密的机关通道,为的便是百年之后门人遇到危机,好留存有生力量,不至绝户。鬼谷亦是如此,这两处都是秦怀章在时布下的机关,并且只传予继任谷主知晓,但这关窍亦只有一次效用,以后便算是废了。
      温周二人和段鹏举一同朝青崖山绝壁上的那处密道奔去,温客行大概猜到,山壁上那些光怪陆离的恶鬼壁画,其中应该就有开启密道的办法。他和阿絮正朝那处奔去,只要赶上那道门,他们便能从这重重包围中逃出生天了。
      温客行这般想着,心下和脚下都似乎变得轻快了起来,他不由加快了脚步。本是周子舒在前牵着他,他却渐渐跑在了周子舒的前面,拉着那人的手,向那触手可及的转机奔赴。
      可就是因这孤注一掷目视着前方,温客行并未注意到身后本该察觉到的动静。
      他满心欢喜地拉着自己的爱人向那就要走到的光明之处奔跑着,手中攥得紧紧的手却在下一刻,倏忽松开了。
      温客行只感觉到手心那温热的触感落了空,一时却还未反应过来,脸上刚刚洋溢出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却在身后那股浓重的血腥气袭来之后,生生凝住了。
      心跳顿时咚咚跳了两下,仿佛漏了拍似的,他下意识地回头看。
      闯入眼帘的依旧是阿絮一身的红装,可他的脸色却更白了些,身前一处的红也更深了些。
      温客行抑制住自己即将就要暴跳的血管,缓缓将目光往下移去,阿絮身前正一下一下滴着血,身后一柄长剑直直穿腹而过,刺穿了他那细窄的腰身,而他的手还执拗地朝自己伸来,却是费尽了力气也抓不住了似的。
      温客行的眼瞬间红了。
      “周子舒,你去死吧!”
      段鹏举咬牙切齿般说出这么一个句子,然后果断将剑身抽了出来。周子舒的身子此刻就如一弯临风飘摇的芦花,软软地向前跌去。
      “阿絮!——”
      温客行伸出双手,却只来得及接住他如同被抽去了生机的身子。
      他很快便靠着他向下委顿下去,温客行也跟着跌坐在地。
      “阿絮,阿絮......”
      温客行一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腹部的伤口血流如注,顺着大红的喜服,蜿蜒着而下。温客行一时慌了神,只是像方才捂住阿湘颈项间的切口一样,使劲捂住阿絮的腹部。
      “阿絮,没事的,没事的你撑住,我一定带你出去.......”
      周子舒忍着身前的痛楚看向眼前人泪珠滚落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
      “你快走......”
      生路就在眼前了,周子舒此刻却突然不想拉着这人一起死了。
      他明明,还有机会活下去的。
      “走?无常大人和五湖盟就要到了,你们谁也跑不了!”
      段鹏举顺着剑锋,将剑刃上周子舒的血一抹而掉,后又甩了甩,才将那剑收入鞘中,竟是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
      温客行瞬间明白过来,段鹏举才是那个鬼谷的叛徒,他先前故意找了个替死鬼为自己撇清嫌疑,卧薪尝胆到了现在,就是为了最后能给阿絮致命一击。
      温客行不是没有怀疑过内奸那件事,但总因为一些旁的事情便没有将这件事深究,现在回想起来,却是万般悔恨不已。
      温客行抬起一双红透的眼直视段鹏举,那眼中是决绝的愤怒和滔天的杀意。段鹏举不愿再与温客行这疯子一战,当即向后跃去,温客行却是先从自己身上摸出两个核桃,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密道所在的山壁掷去。
      那核桃上灌注了温客行十成的内力,顷刻间,山壁之上的巨石崩塌下来,将那还未开启的密道入口堵了个严实。
      周子舒听着那轰隆的一声,便明白了温客行此刻的决定。他不禁又眷恋地看向他,他震动于这份同生共死的情意,却又觉得自己最终还是拖累了他。
      “谁要逃了......”
      温客行道。
      这话是对周子舒说的,亦是对段鹏举。
      温客行眼中凌厉的光芒一闪,拿起自己的折扇便如飞花一般掷了出去。段鹏举已施展轻功跑出一段距离,却瞬间便被那折扇追上,他大惊之下赶忙侧身躲过,却在折扇回转之际不偏不倚地被削去一臂。
      霎那间,鲜血四溅。段鹏举看着自己的断臂飞落在地,却是连头也不敢再回,跌跌撞撞起身朝大部队来的方向逃去。
      不远处,策马而来的无常和赵敬他们已然逼近,前者一见温客行那正在回转的折扇,当即便对着那折扇击出了两发什么。无常未语,只是一笑,一旁的蝎儿和赵敬却是看明白了这位天窗首领想要做什么。
      折扇回转,温客行必然要将自己的武器接住,但只要他接住,那被扇子一同携回的暗器,他便也无法躲掉。
      不愧是天窗出身,果然个个都心狠手辣。
      蝎儿不禁如此想着。
      和蝎儿想得不错,温客行在那折扇快要到手之际看见了掩于扇面之后的两发七窍三秋钉,若是凭他的身家功夫,躲开那钉子并非不能做到,但那两枚钉子却是正朝着靠在他怀中的周子舒而去,他心中一横,当即便转过身去,以自己的背脊生生受了下去。
      两记七窍三秋钉从肩胛骨处钉入,温客行不由呛出一口血来。
      “温大人,这七窍三秋钉的滋味可还好受?”
      无常驾着马微微上前一步,天窗与五湖盟的众人也已将二人所有的退路截断。
      “你说说看,在天窗的时候你可没少用这玩意儿拿捏过别人,这回落到自己身上,该算是报应不爽,还是自作自受呢?”
      温客行没有作声,只是屏住气息想要抱着周子舒起身。无常见了他这副模样,不禁又感叹道:
      “啧,温大人还真是,一入情字深似海,想不到堂堂京城的玉面修罗,竟也是个痴情种!真不知这鬼谷谷主到底是会什么蛊术,竟能让你为他做到如此!”
      温客行没有回头,也不想再理会身后这帮人的话语,他两手抱着周子舒,艰难地站起了身子。他感到自己背后有温热的液体正顺着七窍三秋钉打入的地方流下,晃晃悠悠地在自己身后落下一排血迹。
      “温大人,你与周谷主已无路可逃了,前面便是断崖,你们就算不交出琉璃甲,我也会从你们的尸身上搜出来,此刻交出来还能保命,何必呢?”
      温客行仿佛听不见身后的声音,只是执意抱着周子舒朝前走去。但过于透支的身体仿佛再也支撑不住任何重量,他不由向前跪倒在山路上。
      周子舒看着眼前人就快要筋疲力竭的模样,心生不忍。
      “老温,你放下我吧......”
      温客行挣扎着,却再次从跪倒的地方站起身。
      “不......阿絮,我带你走,一定带你走,今日可是我们大婚的日子,就算是做鬼,我也断不会放了你的......”
      周子舒看着温客行执拗的目光,眼角不禁又流下一滴泪。
      两人拖着血迹踉跄地走着,身后的大军亦不断逼近。
      “老温,没路了......”
      周子舒叹息道。
      温客行抱着他一路走到这里,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亦是心知肚明。
      “谁说没路......”
      温客行道。
      “这不是还有条死路么。”
      周子舒一愣,后却是一笑。
      “其实自我叛出天窗起,我便知我这一生难得好死,能在这无望的余生中遇到阿絮你,便都是我赚来的了!今日命丧在此,也算是浓墨重彩,江湖世人必个个都忘不了我们!”
      温客行说着,将周子舒放下了地,后者依偎在温客行肩头,一齐同他朝那处断崖望去。
      “今日这死法,往后便是遗臭万年,你也不在乎?”
      “身前哪管身后事,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你我无愧于心便好!”
      周子舒看着这人,和着那滴下的泪光又笑了一笑。
      “好个无愧于心!我周子舒能得君如此,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温客行侧过身,将阿絮嘴角的血色抹去,又将他精致流光的发冠摆正,一字一句道:

      “幸得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

      二人相视片刻,仿佛在对方眼中找到了穷极一生才找到的答案似的。
      “阿絮,你有酒么?”
      周子舒没有追问他,倒是当真从身后摸出一个小巧的酒壶来。
      “你怎知我连大婚也不忘带着它......”
      温客行笑着接过那酒壶,道:“我就是知道,若非如此,又怎能做阿絮的相公呢?”
      温客行扭开那酒壶,仰头喝下一口,又将酒壶交给周子舒。周子舒明白他之意,也仰头喝下一口。
      空空的酒壶如一个轻飘飘的躯壳,周子舒喝完便将那酒壶扔在了一边,酒壶在山路上滚了几圈,终跌入万丈深渊里去。
      “阿絮,这便全当是我们的合卺酒了,虽说简陋了些,也算是全了礼数......”
      周子舒想要再回答一句什么,却因身前的伤势皱了皱眉,卸力靠在了温客行肩上。
      身后,无常摆了摆手,弓箭手已经准备好。
      温客行不再追问,拥紧了怀中人,望向那脚下的断崖。
      “放箭!”
      身后羽箭离弦的声音追逐着风声袭来,温客行没有回头,而是和周子舒一起,从这断崖上一跃而下。
      两个浑身大红的新人,在万箭齐发下坠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深谷。天地间一时好像只有这一抹红,叫满山青碧都失了颜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 作者有话要说: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立过的flag都是要一一实现的。
    还有人记得12章里无常第一次提及鬼谷盟友的时候吗?那就是段鹏举第一次出场的时候,来自盟友的书信就是他送的,所以才会在鸽房意外与周子舒相遇。
    24章结尾,蝎儿也提及了无常有位来自鬼谷的盟友,所以在鬼谷大战之前蝎儿就早与段鹏举见过面,所以本章中蝎儿在看到段鹏举故作忠心保护周子舒时,才会有“翻了个白眼,似是厌烦了眼前这等戏码”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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